第10章 琴瑟且和鳴(五)
那包廂像個圓球一樣,借着下墜過程中巨大的沖勁兒不斷地滾動,上廂房的一衆柱子都被它打的晃悠,一陣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叫聲便響了起來,品花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
‘咯吱’莞爾聽見自己的包廂底下傳來一聲悶響,是木頭折斷的聲音,緊接着整個廂房開始失重般地下滑,莞爾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整個身子就斜了過來,重重地摔在了廂房的側壁上,她一個激靈爬起身,手臂張開撐地,努力平穩住自己的身子,心也跟着一瞬間揪到了嗓子眼。
“容雪!念夏,這裏要塌了!”少女的聲音裏打着顫,簡玉珩擡眸,只覺得這聲音異常地熟悉。
容雪這裏正愣着,聽到莞爾求救的聲音一瞬間回了神,她身子輕柔地躍起,手上的絲綢帶子卷了品花樓的頂柱,她的腕上使勁兒,整個人朝着莞爾所在的包廂飛了過去,呼吸之間便上了莞爾的廂房,一把摟住了莞爾的腰。
“抓緊了。”容雪手上力氣很大,莞爾壓制住內心巨大的驚慌,側過身子把臉埋在容雪的肩窩,可耳邊風聲呼嘯,還是讓她的身子不斷地抖。
“好!”一衆人站在安全的位置,看着裙幅褶褶的容雪,簡玉珩也毫不吝啬自己的目光,一雙黑亮眸子跟着容雪劃着優美的曲線,只見那女孩兒整個人好似随風紛飛的蝴蝶,又似輕靈透徹的冰雪,攬了所有雪月的光華。
這是他愛慕了三年的女子,只有在她面前時,他才會表現出一副成熟穩重的樣子,才會驟然升起極大的保護欲,少年的愛慕總是純粹,他想要她,不是一兩天,可就算是簡玉珩自負容貌傾城,那姑娘就是不願意正眼瞧他。
‘刺啦’玉帛撕裂的聲響傳來,簡玉珩的瞳孔一瞬間縮到極限,原本要落在臺子上的兩個女孩兒,此時沒了錦帶的保護,直直地向下落,林懷湛這才看清了容雪懷裏的人,驚叫了一聲就要跳下臺子,卻被念夏死死地抓住。
莞爾也察覺到了,她的頭從容雪肩窩裏擡起,正好看清楚她們下墜的路線,莞爾是面對着臺子的,容雪背對着,她沒有多想,胳膊上韻了勁兒,一把将容雪推開,趴在臺沿兒上的阿湛胳膊一擡,便将容雪撈上了臺子。
這一推算是徹底宣告了莞爾的下場,她的身子加速地墜,只肖眨眼的功夫便會落在嚴絲合縫的青石板上,那重重地一摔,怎的也得拿走她半條命去。
“阿姐!”阿湛的喊聲已經帶上了沙啞的哭音,他被念夏死死地抓着,才不至于沖下臺子,和莞爾一起摔下去。
罷了,左右這摔下去得挂上點傷,爹爹看着心疼,就不會重罰他們幾個吧,阿湛的罰肯定輕不了,肯定又要他抄詩經,再罰他抄上幾遍,他可就真的要背下來了,到時候他把念夏娶走了,自己該多孤單啊。
想着想着,莞爾就快要哭出來,她咬着嘴唇,死命地撐着,身子快速地下落,一種眩暈的感覺頂上來,臉上一瞬間便失了血色,是從一副未有過的慘白。
‘嘩’皮鞭破空的風聲傳來,莞爾的腰間被皮鞭纏繞,一下子像被折斷了一樣的疼,但那皮鞭确實抵住了她下墜的沖力,将她穩穩地懸停在了半空。
“唔”莞爾胃裏一陣翻騰,就快要吐出來,簡玉珩的皮鞭很硬,磨得她的腰火辣辣的疼,莞爾硬着頭皮強迫自己把眼張開,此時的她是仰面朝上的,側過頭,莞爾驚恐地發現自己離地面不過三丈,這鞭子再晚幾秒,她就真的要摔個半殘廢出來了。
莞爾緩了緩神,手上腳上使勁,身子翻了過來,掙紮地就要往地上落腳,可簡玉珩并不這麽想,手腕上一使勁兒,竟拖着鞭子将她拽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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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混蛋!放她下去就好,非得要耍帥将她拉上去!
原本就快要吐出來的莞爾再也忍不住了,身子一落在臺子上就軟軟倒地,胃裏一陣一陣地泛着酸水兒,容雪的眼淚已經抹花了妝容,一邊抽泣着,一邊兒挪過來輕輕拍莞爾的後背,念夏和阿湛也沖過來,扶着莞爾的肩膀,小家夥吓得不輕,鼻涕眼淚一股腦地往莞爾身上蹭,搞得莞爾胃裏愈加地泛酸。
“簡少爺,多謝您出手相助,容雪感激不盡。”容雪站起身,朝簡玉珩伏了伏身子,一副溫雅卻冷淡的樣子,眉眼間有着拒人千裏的漠色,簡玉珩嘴角扯了扯,很不滿意容雪的反應,袖子一拂,彎了腰将趴将在地的莞爾拉起來,他眼睛不看莞爾,只是盯着一旁的容雪,道:“這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救她是我分內的事情,容雪姑娘不必謝我。”
少年的話撚着酸,莞爾和容雪都聽得出來,小阿湛卻收了鼻涕眼淚,樂開了花,他蹦起來拉了簡玉珩的袖子,上下左右地打量,“姐夫當真是比神仙還潇灑的人物,阿湛很喜歡你,阿姐也喜歡你。”
“閉上嘴!”莞爾呵斥一聲,小孩子不懂事兒,他哪裏知道什麽是喜歡!
簡玉珩聽了這話來了興致,只見他眉峰一挑,嘴角上揚,挪腳過來将莞爾徹徹底底地攬在了懷裏,耳鬓厮磨般呓語着:“怎麽,難道阿姐,不喜歡夫君我嗎?”
“阿姐當然喜歡,阿姐喜歡極了姐夫送的風筝,出門都還要帶着,我和阿夏使勁兒勸,她才放了下。”林懷湛的一對眼珠滴溜溜地轉着,玉雪可愛的孩子不會說謊,底下一衆人都跟着樂了起來,剛在家門演了一出笛來琴往的求愛戲碼,這又上品花樓來大秀恩愛,真是令人羨慕的一對璧人。
“你喜歡那風筝啊......”簡玉珩喃喃道,臉上挂了些許的愧疚,他這才看了看懷裏驚魂未定的女孩,她的左頰上撲着胭脂,卻還是能看見紅紅的指印,自己這手下的,可真是重了。
提到風筝,莞爾心裏有氣,她站穩了腳掙脫開簡玉珩的懷抱,一副好教養的模樣笑了笑,簡玉珩心裏一緊,他仿佛知道,每次莞爾這樣笑,都是要使壞的前奏。
果不其然,莞爾攏了簡玉珩的袖子,調子故意壓低但還是能讓他人聽見,“夫君送我的風筝,莞爾實在是喜歡的緊,猶記得上面還畫着精着身子的男人,莞爾看不懂,還未請問夫君這畫是什麽寓意?”
一片哄笑傳來,簡玉珩好看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被攏着的袖子也随手顫抖,京城的風月裏傳着這樣一段不成文的規矩,若是有男子看上了姑娘,并且姑娘也對男子有意,這男子就要做個風筝畫上幾筆對生活的寄托送給這位女子。
不過是正正經經的負荊請罪而已,此時卻被莞爾惡趣味地亂描一通,簡玉珩就是有八張嘴都解釋不清了。
莞爾不怕丢人,可簡玉珩怕,尤其是此時此刻容雪就站在他跟前,莞爾一個眼神遞給了容雪,容雪馬上便了悟了莞爾的意思,她邁了小步,走到簡玉珩跟前,“公子既然已有了妻子,還做了那樣的畫,想必心已經所屬良人,那以後便不要再送詩畫過來給容雪,免得夫人傷心。”
簡玉珩的槽牙再一次死死咬住,莞爾見他馬上又要變身松鼠,趕忙走過去安撫他,她趴在他耳邊小聲說:“咱們先出去,一會兒人越來越多,你的顏面便更加不保了。”
簡玉珩不動,像小孩子鬧了別扭一樣直挺挺地站着,莞爾回了回頭,眼見底下的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心裏便越來越焦急,這要是讓爹爹聽到了風聲殺過來,自己怎麽也說不清楚的,單是帶小阿湛逛花樓就是死罪一條,更別說此時經過這一鬧騰,品花樓的屋頂都被掀了個個來。
莞爾推簡玉珩的後背,想叫他和自己一起走,一會兒迎上父親便把罪名全推他頭上就好,莞爾見簡玉珩還是筆直地站着,竟頭腦一熱搬出了自己哄阿湛的那一套來,“阿珩乖,我們回去好不好。”
“等一下!”簡玉珩從懷裏掏出一柄折扇,白玉鑲的扇邊兒,黑墨提的字,上面是簡玉珩龍飛鳳舞的筆跡,是他早就準備好的禮物,一直沒機會送出去,莞爾歪着頭看,這字跡和太夫人那茶壺上的如出一轍,每個字都寫的潇灑,但就是認不出。
簡家小少爺寫得一手好行書,底下有幾個懂字的人由衷地發出贊嘆,簡玉珩面露痛苦的神色,将扇子往前遞了遞,他從沒向誰低過頭,此時卻是一副低眉順目的姿态,只是聲音依舊高亢,“容雪姑娘,請問你一句,這三年來在下對姑娘的傾慕之情,姑娘可曾放在過眼裏?”
容雪愣了愣,貝齒輕扣朱唇,身子向後退了半步,簡玉珩遞扇子的手一抖,擡起頭,眼底是失望至極的顏色,畢竟簡玉珩是先前服侍過的太夫人的親孫子,莞爾瞧着心疼,過去拉了拉容雪的袖子,眼神裏劃過一絲寬慰,示意她安撫安撫簡玉珩的心緒。
而容雪這邊卻會錯了意,以往莞爾總教育她要快刀斬情絲,不喜歡的人就不能耽誤他,于是容雪狠心開了口,斬釘截鐵地道出了這一句:“不曾放過。”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裏之前問更新時間和頻率,這裏統一回答下哦
本文每晚兩點鐘更新,每周至少六更(周一可能休息)暫時計劃是日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