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工具
工具
陸廣承先是吓了一跳，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反應過來之後覺得自己這個做老子的被兒子給吓到，又不免覺得惱怒。
好在很快門口那邊再次傳來了動靜，打斷了随時可能爆發的沖突。
只聽到玄關那邊傳來了兩道女聲，兩人應該是剛從外面買東西回來，手裏還提着大包小包。
沒一會兒功夫，顧琬就見到了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保養得宜的女人，以及女人身邊比顧琬可能要稍小幾歲的……姑娘？
注意到今天家裏突然多出來兩個之前都沒見過的人，猜到這應該就是丈夫跟婆婆口中的大哥和大嫂，約莫才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同樣在打量着她，見顧琬很快回望過來，女孩不由得露出了客氣又溫柔的笑容。
顧琬頓了頓，随後朝她點點頭，算做回應。
顧琬猜到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應當就是陸昱的繼母了，至于她身旁的那個女孩，起初顧琬還以為對方會是陸昱繼母的侄女、外甥女之類的，雖然今天是大年三十，就算是親戚也不至于在這個時間上門打擾，但由于陸昱的弟弟今年貌似也才剛滿二十二歲，顧琬也就沒往別處想。
直到女孩挽上了青年，也就是陸昱的弟弟陸聰的胳膊，表情親昵，顧琬這才知道兩人其實是一對，并且在陸聰二十二歲生日一過就已經領過證了。
也就是幾個月前的事，顧琬竟然聽都沒聽說過，可見陸昱對這兩人、尤其是自己這個弟弟究竟有多不待見，不，也不能說不待見，只能說是完全把他當成是空氣一樣，連婚禮都不帶去參加的。
倒是陸昱的繼母，在看到他們兩個之後，竟然對他們兩個還挺客氣的。
大概知道就算是親爹在陸昱那裏都讨不到好臉色，陸昱的繼母也就沒打算碰這顆釘子，同樣把目光轉移到顧琬身上，只是說話不知道要比陸昱那倒黴爹好聽不知道多少倍。
她并不刻意親近，只是略帶擔憂的問：“聽說前段時間裏你那邊出了點小意外，當時我本來還想帶着你弟弟去看看你的，但是剛好那段時間你弟弟正在準備結婚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最近你身體應該還好吧？”
之後也不等顧琬回答，她又把手邊的第一個袋子遞了過去：“對了，今天你應該是跟你弟媳第一次見面，這是我跟你弟媳剛剛在商場買東西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的，希望你不要嫌棄。”
顧琬一個做人家嫂子的都沒帶禮物過來，反倒是繼母跟弟媳做足了姿态，半點也不嫌棄他們夫妻的冷淡。
陸老爺子沒說什麽，陸昱的父親明顯比剛才更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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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琬看了看眼前表現的親切的女人，又看了看老爺子的臉色，心裏忍不住想，相對比起來，陸昱表現的未免太強硬了一點。
不是說他應該也去讨好繼母或者兄弟還是怎麽樣，只是說見面三分情，一個在天邊，一個在跟前，就算陸昱再有本事再出息，那也是看得見摸不着，從前的陸老爺子可能會覺得欣慰，但逐漸老邁的陸老爺子只怕是已經沒有那麽多的追求了。長此以往下去，就算陸昱跟陸老爺子有再深的感情，漸漸也要被消磨幹淨了。
又或許其實已經出問題了，不然以陸昱從小到大的經歷來說，又怎麽可能一直等到年底才過來看老爺子一次？
雖然但是，顧琬卻也不可能越過陸昱，上趕着去讨好人，不然那成什麽了？
故而顧琬只是在心中微微嘆氣，面上接過陸昱繼母遞過來的奢侈品袋子，淡淡一笑：“一場小車禍而已，才幾天就能出院了。”
不等對方細問，顧琬又道：“謝謝您，也謝謝弟媳了。”
見她這麽說，陸昱的繼母不免覺得有些遺憾。
至于陸廣承，自打跟自己現在的妻子領完證之後就一直致力于讓陸昱喊對方母親或者媽媽，并非是有多麽重視自己這個妻子，只是想要用這種方式，想方設法讓自己這個兒子低頭而已。
再說了，對方是自己合法的妻子，讓陸昱喊一聲母親怎麽了？這不是應該的嗎！
此刻見顧琬雖然沒能叫出那個字眼，但也用了敬稱，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這次還要不要借題發揮了。
而陸昱的繼母就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樣，很快提着手裏的大包小包來到了陸老爺子跟前。
她既然給顧琬買了，當然就不可能會沒有相當于全家的財神的陸老爺子的那份。
上到外套下到襪子鞋子，應有盡有，要多周道有多周道。
陸老爺子雖然依舊不大能瞧的上這個情婦上位的兒媳婦，依舊是橫挑鼻子豎挑眼，但想想自己都這把歲數了，唯一的兒子也不年輕了，就算曾經覺得丢臉，漸漸的也沒有那麽排斥了。
只是陸老爺子的語氣仍然是硬邦邦的，下意識的就挑剔起來，要不是嫌大衣的顏色太鮮亮，要不就是嫌鞋子太硬，樣式也不是自己喜歡的。
陸昱的繼母半點不覺得生氣或是惱怒，只是分外妥帖的聽着，之後更是順勢問出了老爺子喜歡的究竟是哪個牌子，等有空的時候喊着自己兒子兒媳還有丈夫一起，帶着老爺子出去買。
老爺子才不願意跟他們這一家子出去，他嫌丢人，但老爺子最終也只是冷哼一聲，并沒有再說什麽了。
這下子顧琬甚至有點開始佩服她了。
怎麽說呢，這難道不也是一種本事？
在這樣的襯托下，此刻孤零零站在一旁的陸昱，反而顯得有些突兀。
好在很快到了午餐時間，聽到家裏保姆的聲音，陸老爺子毫不留情的就打斷了自己兒媳的喋喋不休，叫上自己最為看重的大孫子就往餐桌那邊走。
陸昱抿了抿唇，代替拐杖，伸手扶住了他。
陸老爺子的表情一下子就軟化了很多，跟對待陸昱繼母的時候可謂是天壤之別。
顧琬以為到這裏陸昱的繼母總該要生氣了，但是并沒有，不管是眼神還是動作，她都沒有絲毫的怨怼。
倒是陸昱那個叫陸聰的弟弟，顧琬看到他不受控制的露出了憤懑的表情，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也還是被她給捕捉到了。
之後上了餐桌，陸昱也是坐在離老爺子最近的位置，跟陸昱的父親一左一右，就連顧琬都跟着坐在了離老爺子更近一些的位置，倒是陸昱的繼母，反倒是還要排在陸聰的後面。
就連顧琬都有一瞬的失語。
然而陸昱的繼母就像是沒事人一樣，就在衆人吃飯吃到一半，尤其是陸老爺子，有陸昱在旁邊作陪，小酌幾杯後就變得格外的高興。
就在陸老爺子正值興頭上的時候，陸昱的繼母似乎是對旁邊的女孩說了什麽，就見陸昱的繼母似乎是笑着拍了拍女孩的手背，趁着女孩臉上一片羞紅之時，她站了起來，然後當衆宣布了一個消息——
女孩，也就是陸聰的妻子被診斷出懷孕了。
再過幾個月，陸家第四代重孫/重孫女就要出生了。
話音落下，陸老爺子的表情幾經變幻，酒杯裏的酒都跟着灑出了一些，可見陸老爺子心中情緒變幻，并不似平常表現出來的那般無動于衷。
到了他這個年紀，錢財事業什麽的反而沒那麽重要了，雖然生的兒子都已經快把他的家底都給搬空了，但同時陸老爺子也沒有年輕時候那麽計較這些了。
人老了之後，反而開始在意起跟子孫後代們的感情了。
陸老爺子早就到了含饴弄孫的年紀，每每看到其他人孫子玄孫一大堆，他不是不羨慕，而今雖然不是他最得意的孫子孫媳那裏傳來的好消息，但過了一會兒，高興的情緒到底還是壓過了其他，陸老爺子當場就給了女孩一張幾百萬的卡。
顧琬注意到陸昱似乎是抿緊了唇。
即使他在經商方面再有天賦，在這方面也遠不是他這位繼母的對手。
就從這短短一個多小時裏發生的這些事，顧琬覺得他要是輸在自己這位繼母手裏，那可真是半點都不冤。
陸聰能力的确差陸昱許多，所以人家壓根不從這方面争高低，更何況人家的目标從來也都不是陸昱。
知道陸昱不好惹，就壓根不去招惹他，只是死死拿捏住老爺子，順利拿到陸家的家産就足夠了。不然陸聰也不至于才剛到法定結婚年齡就果斷結了婚。
原本顧琬是這麽想的。
等到了晚上的時候，顧琬才發現這一家四口的圖謀似乎不止于此。
彼時顧琬正在房間裏準備休息，今天是大年三十，按理說這個點大家夥應該聚集在一塊看春晚，熱鬧熱鬧才對。
只是陸老爺子精力不濟，才剛到九點多鐘就已經不太想看了，其他人關系又實在僵硬，于是等老爺子上樓之後，就各自回房間去了。
只是剛到房間，沒一會兒功夫保姆就來敲門，老爺子似乎是有話要跟陸昱說。
之後陸昱很快就出去了。
就在顧琬才剛洗漱完，正擡頭想要看一看現在幾點的時候，忽然聽到房間門“咣當”一聲就被人打開了。
顧琬一驚，瞬間擡頭看去，緊接着就看到了陸昱的身影。
而他此刻的表情，竟是她從未見過、更甚至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出現在他身上的濃重的悲傷。
陸昱整個人都不受控制的戰栗着、顫抖着。
再然後顧琬就知道了陸老爺子決定把手頭陸昱公司的股份轉讓給他父親陸廣承的消息。
原來當初的看重跟培養是真。
現在徹底老去，放心不下唯一的兒子，也是真。
不管孫子多麽優秀，兒子多麽荒唐，也是兒子在前，孫子在後，尤其是兒子馬上也要有孫子了，自己的身體又不太好，家裏的家底也早就被兒子給搬空，老爺子不可能放任自己撒手人寰後讓兒子一家從此去喝西北風。
陸老爺子都放任自己兒子幾十年了，最後糊塗一把，他也不在意了。
天秤的兩端，陸老爺子猶豫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兒子，放棄了陸昱。
這些事其實前幾年就有苗頭了，只是——
“我以為祖父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我知道他挂心我那個父親，也曾經跟他承諾過等他走後不會真的放着我父親不管，但他不相信我的承諾，寧願用這種方式來逼我。”
陸昱的聲音很平淡，平淡到近乎冷漠的地步。
陸昱也不是不知道這幾年祖父态度的轉變，不是不知道精明的繼母在背地裏竄騰自己那個傻子一樣的父親搞一些手段，還有陸聰，自己那個弟弟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他總願意相信一手将自己撫養長大的祖父，心裏總歸是有他的位置，所以壓根懶得理會。
可惜，陸昱能夠不動如山的底氣，最終還是被陸老爺子親手戳破。
半晌後，陸昱又說：“你知道嗎，他這樣，一下子就給我一種他之所以培養我，就是為了能在他過世之後，我父親還能繼續過上像現在這樣奢侈生活的錯覺。”
“所以我其實只是供養我父親的工具，對嗎？”
顧琬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顧琬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
陸昱：心碎，老婆愛我！
顧琬：啊這，可是老婆也不愛你了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