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林白聞言低頭看向懷中,他眼瞳一縮,只見鈴铛的身上纏繞了密密麻麻的血線,只是大部分都已灰敗,只留的面上一截,顯得妖異無比。
“她自化骨,便未得過一絲陽元,能撐到今時今日,靠的是她對你的執念,但…也就只能到這裏了。”
“在血線消失之前,我還有法子送她入輪回,若是等到灰飛煙滅時,我也就無力回天了。”
青玄站在他身側,平靜的開口道。
“林公子,送她離去吧。”
“白哥哥,我想你一直陪我到最後,你有多難過我都知道,只是過了今夜,就不必再為了我流淚了,你要知道,當你在想我的時候,我也一定是這樣的。”鈴铛緩緩收攏了手臂,将他抱住,仿佛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林白死死的盯着她的頭頂,片刻後終于脫力般的擡起頭,将她緊緊抱住:“我答應…我答應你。”
他和鈴铛的夫妻緣分,當真是盡了。
“你不去看看嗎?”
白玉坐在亭中,看向身旁的沈子音。
沈子音擡頭看着那皎潔無比的圓月,輕輕搖了搖頭:“青玄道長必定是想親自送她離開的,我只要等着消息就好了。”
白玉不再開口,陪着他一同看着月色變換。
世事變幻,禍福難料。
翌日,三人辭行,送別的人裏,已不見了那溫婉嬌俏的女子。
路上的青玄靜靜的看着窗外,神色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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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音卻知道他內心并非如此。
“昨晚可還順利?”
青玄稍稍移回目光,眉目低垂:“趕在血線消失前送走了。”
“那便好。”沈子音見他沒有多談的意思,也就沉默下來。
或許他現在更多是想自己一人呆着吧。
青玄微微閉了閉眼,他這是第一次未将邪物除去,而是助其轉世。
他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但是至少自己問心無愧。
三年後,林白亡妻的墳上将會有一株風鈴铛破土而出。
由于下一次的道咕還沒有來,所以沈子音便讓車夫朝南邊趕去,這兩日也能輕松輕松了。
他看了一眼靠着車壁假寐的青玄,微微嘆了口氣,也算是幫他換換心情。
第一次與自己追求的“天道”相背,大約心裏也不是太好受吧。
沈子音心裏念頭一轉,掀開車簾坐到了車夫身旁。
白玉看着只剩下他和青玄的車廂,半晌無言,只能挑起窗簾看着外面。
這木頭究竟要跟他們跟到什麽時候?!
沈子音根本沒注意到白玉的情緒變化,他興致勃勃的開口道:“大伯,這幾日附近有什麽集會麽?”
馬夫輕輕一甩鞭子,在空中打了個響。
“這位小公子可是趕巧兒,前面的凜安明晚可是有個熱鬧的燈會,附近的好多人都會趕來參加的。”
“聽說那燈會上還有各地奇巧的雜技,小公子要是感興趣,可不要錯過呀。”
沈子音眼睛一亮,竟是這麽湊巧!他側身掀開簾子,詢問兩人的意見。
白玉自是順着沈子音來的,而青玄則是無所謂的點了點頭。
他對這些集會并不感興趣,既然沈子音想去,那便停留一兩日也無妨,反正離他回古南,還有一段時間。
見兩人都沒什麽意見,沈子音就讓車夫把他們送去凜安停留兩日。
衆人休整了一夜後,就等着第二日晚上的到來。
車夫果然沒有說錯,天還未暗,就有這許多的人在街上忙碌起來,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燈畫被挂了起來,到處燈火通明。
沈子音今日聽別人講到,這燈會不是那種元宵佳節時才辦的集會,而是凜安特有的一個節日,是為了去百病的。
在這天晚上,所有人都會在自己的燈上留下一些祝福,可以是給自己的,也可以是贈予他人的。
然後将這些燈籠都順着城外的遠河送走,就相當于是将這些話語送到神明身邊,除了百病百災。
等着外面人聲一響,沈子音就拉了兩人出門。
“你和白公子去吧,我就不随你們了。”青玄淡淡的說道,如此喧鬧的場合,他實在不适應。
沈子音看着面色清淡的青玄,輕輕笑了下:“青玄道長沒有什麽想祝福的人嗎?給自己寫個燈盞也算是求個平安吧。”
青玄微微愣了一下,想要祝福的人…
他抿了下唇角:“如此,就一同去吧。”
沈子音眼角洩出點點笑意,轉身下了樓。
白玉面無表情的跟在他的身旁,盡量控制住自己不去揍這個笨道士。
讓他跟上瘾了是不是?!
白玉面色不虞的走着,根本沒往兩邊看過。
很快,一些奇異的雜耍戲法吸引了沈子音的注意,他拉着白玉湊了過去,随着衆人一起叫好。
白玉雖然活了許久的歲月,但到底也沒來過人間幾回,更別說看這樣的事物了。
所以鬼域的廣羅王殿下也看的目不轉睛起來。
也不知道這些個凡人明明沒有半分法力,是如何變出這麽許多東西來…
青玄一路不緊不慢的跟着他們,他對這些都沒有興趣,直到他路過一個小攤時,上面擺放的面具讓他停下了腳步。
“這位公子,這裏的面具只要五文錢一個,戴上以後惡鬼退散。”
小商看到青玄似乎是對他的面具感興趣,就不遺餘力的推銷開了。
青玄并不理會他胡天侃地的吹噓,只是緩緩描摹着那面具上的溝壑曲折。
這是一張畫皮的面具。
他放下五文錢,輕輕拿起面具托在手上,就消失在了人群裏。
看夠了雜耍的沈子音回過神來就找不到青玄了,他對這個總是消失的人也沒無奈起來。
索性一般沒什麽人能傷的了他。
白玉看到遠處河上的畫舫,笑着問沈子音想不想去坐坐。
沈子音眼睛一亮,他還從來沒有去過!
畫舫果真是比一般的客船富麗堂皇的多,茶水瓜果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女子在船頭彈琴。
當他們經過一道長長的河道時,兩邊突然多了許多舉着燈籠的人,原來這是畫舫主人專門為客人準備的。
持燈的每人都會出一道謎題,若是答中了,那燈籠就歸他們了。
沈子音躍躍欲試起來,他看到裏面有許多的燈籠都是合他口味的。
但經過了前幾個簡單的謎題後,他就再答不出更多了。
對此,沈子音只能把希冀的目光放在白玉身上。
那個繪了白紋的燈籠他是真的很想要啊!
白玉看着小道士期望的眼神,唇角一勾,擡頭看向那些題目…
片刻後,他緩緩收斂了笑意,面上盡是沉思。
但其實…他也完全不會!
凡人出的題目,他怎麽可能知道?
白玉舔了舔齒尖,要讓他和沈子音說一個都答不上來是不可能的,但是要怎麽才能拿到那些燈籠呢?
他眯着眼睛看向那些岸邊的出謎人,半晌後,勾唇一笑。
沈子音目瞪口呆的看着不斷往岸邊抛灑着銀錢的白玉,還有逐漸堆滿船板的燈籠。
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有錢人的生活嗎?
白玉将那盞白紋翔雲樣的燈籠托在手上,朝着沈子音眉梢一挑,滿面笑意。
沈子音看着他略顯得意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
今夜的他看起來就像個尋常的富家公子一般,風流不拘。
他接過那燈盞,還有不少被岸邊人不小心丢入到河中的,随着畫舫一起向前沉浮。
沈子音笑着朝岸邊拱了拱手,示意他們不必再扔了。
衆人笑着一回禮,也便停手等着下一船客人。
“如何,這法子可是比一個一個猜快多了吧?”白玉站在他身旁扶着船欄,側頭對他笑的狡黠。
沈子音忍着笑開口道:“是很好,掩蓋了你一個都猜不出來的事實。”
白玉的笑意僵在嘴角,難得有些窘迫。
他有些氣惱的別過臉去,低聲喃道:“笨道士…”
沈子音看着他有些僵硬的側臉,不由得眉眼彎彎。
白玉眼尾看着沈子音含笑模樣,忍不住也露出了點點溫柔。
只希望他能夠長長久久的如此歡喜。
等他們下了畫舫,周圍的人群已經陸陸續續的開始往城外走去。
快要到了放河燈的時候了。
沈子音拿着寫好的燈籠,和白玉一起混入了人流中。
萬千燈火仿佛萬千的星辰,明明滅滅的随着人群晃動,照出每個人臉上的笑意。
河邊早就守了幾個賣盞碟的老者,不少人輕車熟路的前去購買,也有的人拿出了自己在家備好的。
沈子音排隊買了兩個,他将其中一只遞給了白玉。
“走吧,我們去找個人少的地方,省的一會兒還沒有飄出去,就被擠落在河中了。”
“好。”
若是想要找個僻靜的地方,就得順着河道往前走。
其實也沒有多少人執着于将河燈放的多遠,所以兩人往前走了不久,便幾乎沒什麽人了。
“就在這裏吧。”
沈子音輕輕說道,停了下來,剛剛的人聲歡騰仿佛一瞬間就被剝離了去,只能聽到幾分蟲鳴。
“等着鼓聲一起,就可以放燈了。”他将自己燈籠放在盞碟裏,托在手上。
沈子音好奇的看了看白玉手中的燈籠,可惜寫了祝福的紙條是放在裏面的,從外面看不到。
白玉是不信這個的,他手裏的那個還是自己硬塞給他的,但是這個家夥終于在福紙上寫了些什麽東西後,就直接丢了進去,死活不願意給他看一眼。
白玉側頭看着他,眼尾帶着些許笑紋。
那上面的東西若是被他看到,這小道士還不得炸了?
兩人等了片刻,就聽到鼓聲一下一下的響起,像是從遙遠的地方敲擊在人的心上一般。
沈子音眼眸顫了下,不知怎麽的有些緊張起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為人祈福。
沈子音鄭重的将河燈放入河中,然後合掌在心中默念了起來。
願師父歲歲安康。
願白玉福澤有餘。
願…元清師兄早入輪回,免受疾苦。
白玉垂眸看着虔誠無比的沈子音,眉梢泛起點點暖意。
他将自己手裏的燈盞與沈子音的并排放在一起,指尖一點,兩個便一起穩穩順着河流的向前飄去。
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不需要向任何人祈禱。
沈子音:白玉,你有晚上失眠過嗎?
白玉:有
沈子音:那你是怎麽睡着的
白玉:一個沈子音,兩個沈子音,三個沈子音……
沈子音:怎麽聽起來有點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