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永遠順從”
第48章 “他永遠順從”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倆人的關系都維持在現在的狀态,不能說不好,但就像是有一層薄薄的沙擋在了他們之間,讓他們無法完全交心。
盛紹昀好像總是下意識地以為湯鶴要從他的身邊離開,所以經常會表現得患得患失,可他又希望湯鶴能夠成長,于是他的行為便顯得十分矛盾。
他會鼓勵湯鶴參加各種活動,會盡自己所能地幫助湯鶴,也會欣喜于湯鶴的取得的成績,可每當湯鶴真的站在了更高的舞臺上,得到了更多的關注後,他又感覺到十分痛苦,好像心髒被人剜走了一塊。
控制欲和占有欲太強是一種病态,紀平彤說這句話的時候盛紹昀是不在乎的,可後來的很長時間裏,這句話就像是刻在了盛紹昀的腦海中似的,像是咒語,也像是谶言。
盛紹昀許多次都想親手把湯鶴的翅膀折斷,他甚至訂制了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一點點地完善自己的計劃,可他卻始終做不到,他想讓湯鶴哭,卻又最舍不得他哭。
理智與感情在反複地拉扯,現實與幻想不斷交織,盛紹昀無計可施,只能一次次地隐忍。
其實痛苦的并不只是盛紹昀一個人,湯鶴是那麽敏感的小孩兒,他幾乎從一開始就感知到了盛紹昀的心情,可是他卻不知道要怎麽辦。
湯鶴對感情的所有體驗都來自于盛紹昀,是盛紹昀帶領他在這個未知的領域中探索,他就像是他的燈塔,而當燈塔變得晦暗時,一整片海域都會迷失。
于是湯鶴只剩下了一個辦法——順從,無論盛紹昀說什麽,做什麽,湯鶴都永遠順從。
有時盛紹昀會說一些很過分的話,會很惡劣地要求湯鶴做一些不太可能完成的事,比如要湯鶴戴上腳鏈、項圈,要湯鶴只準看着他,湯鶴總會盡自己所能的滿足他。
只要盛紹昀想要,湯鶴什麽都可以給,湯鶴根本就不在乎所謂的倫理、道德,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可饒是如此,盛紹昀卻還是無法心安。
時間轉眼就過去了兩個月,六月底的期末考試後,學校裏便正式放寒假了。
開學後他們就是高三了,即将迎接高中生涯中最辛苦的一年,但長桐的夏天實在是太熱了,動辄四十多度,是以學校還是決定給這些準高三的學生們放一個月的假,讓他們在家裏避暑,也是整理心情,準備迎接即将到來的高三。
放假前的最後一天,尖子生班的教室裏難得熱鬧,一想到要放暑假,這群好學生們也坐不住了,下午的最後一節自習課,班裏鬧哄哄的,說話聲沒斷過。
夏天本來就熱,心煩的時候就更熱了,湯鶴坐在座位上,只覺得坐進了一個熱氣騰騰的大蒸籠裏,馬上就要被焖熟了。
湯鶴不在意什麽高三還是三高的,也不在乎放不放暑假,但他今天的心情确實不太好,上課才剛八分鐘,他就嘆了十次氣了。
辯論社那邊兒有個為期兩周的出國交流的項目,今晚上就要報名截止了,但他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去。
這兩個月的時間裏,湯鶴和盛紹昀的關系陷入了僵局,湯鶴卻在以驚人的速度成長着。
日常生活中,湯鶴還是一副孤僻又內斂的模樣,可只要一坐在辯論桌上,湯鶴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引經據典、巧舌如簧,他能輕易地抓住對方語言中的邏輯漏洞,又能铿锵有力地展現出己方的觀點。
下半學期長桐市舉辦全市高中生辯論大賽,加上一名替補選手,湯鶴與辯論社的其他四人代表桐柏高中參賽,并一舉奪得了總冠軍,也因此獲得了出國交流的機會。
一起參加的一個女生也在糾結要不要報名,她也是準高三,害怕出去這麽久會影響自己的學習,畢竟參加辯論賽不像其他學科競賽或者作文大賽一樣可以加分,更多的是一種興趣。
湯鶴不介意這個,他本來就沒怎麽學過習,也不在乎自己的成績如何,但他怕自己出去這麽久,盛紹昀會不開心。
盛紹昀家裏有錢有實力,當然可以和湯鶴一起去,但湯鶴他們這次去是帶着交流學習的目的的,大部分時間都有統一的安排,還有各種任務在身,就算是盛紹昀跟着一起去了,湯鶴也沒有太多的時間陪盛紹昀。
湯鶴很早就和盛紹昀說了這件事,盛紹昀嘴上是很支持的,但湯鶴能感覺到他心底的那種不安。
這讓湯鶴覺得很矛盾,理智上,經過兩個多月的接觸,湯鶴确實喜歡上了辯論,他喜歡這種舌戰群儒的感覺,也很珍惜這次出國交流的機會。
可感情上,湯鶴又很怕盛紹昀會多想,他倆的關系這兩個月一直不太正常,湯鶴很害怕這件事會變成一個導火索,讓兩人本就搖搖欲墜的關系變得更加惡劣。
“鈴鈴鈴——”
突兀的下課鈴忽然打響,湯鶴猛然回神,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竟發了一節課的呆。
最後一節自習課下課後,暑假便正式開始了,班裏的同學們收拾好東西,很快就三三兩兩地離開了。
盛紹昀說要送湯鶴回家,湯鶴同意了,兩人一路上有說有笑的,走在偏僻的小胡同時還悄悄地親了一會兒,卻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出國交流的事情。
回家之後,湯鶴沖了個涼水澡,還是覺得很煩躁,他光着腳走出浴室,水珠順着光滑的小腿肚流下,滴落在地板上。
點開手機的時候,他看到紀平彤發來的消息:【怎麽樣小鶴?那個交流活動你決定好了嗎?我這邊馬上就要上名單了】
湯鶴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回複,反複地點開對話框,又退出,結果一不小心摁到了什麽,發了個“,”過去。
湯鶴一驚,手忙腳亂地點了撤回,但紀平彤顯然是看到了消息,很快回複:【?】
湯鶴不知道要怎能會她,紀平彤沉默了片刻,又發來一條消息:【是因為盛紹昀嗎?】
在辯論社的這兩個月裏,紀平彤一直信守之前的承諾,從未插手過湯鶴與盛紹昀的事情,甚至連提都沒有提起過。
剛開始的時候,紀平彤給湯鶴的印象是那種溫和而有條理的女生,雖然不算熱情,但也并不冷淡,熟悉了之後他才發現紀平彤這人其實挺冷的,除了辯論社相關的事情之外,她和湯鶴幾乎沒有任何日常生活上的交流。
猛地看到紀平彤發來的消息,湯鶴倏然有些愣住,更加不知道該如何回複了,紀平彤那邊兒的消息很快再次發來,說:【你這會兒有空嗎小鶴,我們聊聊天】
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态,或許是因為湯鶴本身就不擅長拒絕,也或許是他确實想找人聊聊,總之,他沒有拒絕紀平彤,沉默了片刻後,他打字回複道:【嗯,有的】
紀平彤沒再回複了,直接打來了微信電話,突兀的鈴聲在耳邊炸響,湯鶴愣了一下,然後點了接聽鍵:“喂、喂……?社長?”
“嗯,是我。”電話那邊兒,紀平彤的聲音顯得很平靜,她對湯鶴說,“小鶴,你覺不覺得,你和盛紹昀的關系有點兒奇怪?”
紀平彤說話向來直白,但湯鶴還是被她如此直白的話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反問:“什麽意思?”
“其實我之前就想說了,但我不知道該怎麽說,”紀平彤輕輕地嘆了口氣,語氣放緩了一點兒,說,“……你好像有點兒太慣着盛紹昀了,不管他想要做什麽,你都不分青紅皂白地滿足他,好像在你的世界裏,他就是你唯一在意的東西。”
“可是……”湯鶴頓了一下,很坦蕩地回答說,“我就是喜歡他啊,如果他能開心的話,我做什麽都可以。”
“可是他開心了嗎?”紀平彤的語氣依舊很平靜,她很冷靜地反問湯鶴,“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其實并不開心吧,哪怕你一味的遷就他,他也還在不安,對嗎?”
“社長……”湯鶴倏然有些愣住了,他想說點兒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像這兩個月學習的辯論知識都被抛在了腦後,紀平彤笑了下,問他:“你是想問我為什麽猜得這麽準?”
湯鶴抿了下嘴唇,說:“……嗯。”
“你放心,我沒什麽惡意。”紀平彤的語調放緩了一點兒,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我只是覺得……在盛紹昀身上,看到了曾經的我。”
湯鶴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說話,紀平彤顯然也并沒有期待他的回答,而是自顧自地開口道:“我和男朋友,不,應該說是前男友了,我們從小就認識,高一的時候正式在一起,是他表的白,當時我沒覺得喜歡他,還拒絕了他好幾次,後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卻好像越陷越深了,我變得患得患失,疑神疑鬼,最嚴重的時候,我甚至不允許他和班上的女生說話,甚至每天都要檢查他的手機。”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我們兩家是鄰居,他父母是從小看着我倆長大的,他對我也很照顧,”紀平彤說,“所以一開始的時候,他對我幾乎是言聽計從的,不管我有多離譜的要求他都答應。”
“一開始?”湯鶴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問,“那……後來呢?”
“後來有一天,他突然就爆發了,他說他從來沒有見過我這麽恐怖的人,他說我對他的喜歡是病态的,然後直接把我的所有聯系方式都拉黑了。”紀平彤低低地笑了一下,苦笑着說,“真的很難描述我當時的感受,明明前一天他還對我百依百順,後一天卻忽然就不要我了,我那時候覺得天都要塌掉了。”
湯鶴的心髒猛然一墜,他本不是感情豐富的人,可在紀平彤的描述中,他卻感覺到了一陣鑽心般的疼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問的……”
“沒事兒,你不問我也要說,不然我也不會給你打電話了嘛。”紀平彤很無所謂地笑了下,語氣很快恢複如常,語氣淡淡的,說,“只是我到現在還沒有釋然……我不懂,他哪怕給我一點點心理準備呢?他怎麽可以這麽狠心?”
湯鶴實在是不擅長安慰別人,他感覺自己的心髒皺巴巴一團,卻不知道該如何勸紀平彤放寬心。
不過紀平彤顯然也不是在他這裏尋求安慰的,她很快話鋒一轉,說:“我很害怕你們會走我和前男友的老路,你越是順着他,我就越害怕……”
後半句話紀平彤沒說,她覺得盛紹昀比曾經的她要更瘋,她見過很多次盛紹昀看湯鶴的眼神,如果湯鶴真的要離開他的話,盛紹昀大概會直接把湯鶴生吞進去。
“我不會的。”紀平彤的話音落下,湯鶴便立刻開了口,語氣認真道,“我不會和盛紹昀分開的。”
紀平彤的語氣很平淡,說:“曾經我男朋友也說過這樣的話。”
湯鶴的語氣格外篤定:“但我就是不會。”
“那樣最好。”紀平彤沒有要和他争論的意思,而是突然換了個話題,說,“你記不記得,你第一次來辯論社的時候,聽的那場辯論,辯題是什麽?”
湯鶴努力回想道:“好像是……在人際關系中,隐忍還是坦率更能解決問題?”
“你記性真好,不愧是我一眼就看中的。”紀平彤很誠懇地贊美了一句,然後說道,“其實後來我想過,如果他一開始沒有那麽慣着我,在他感覺不舒服的時候就及時告訴我,我們是不是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呢?”
湯鶴迷迷茫茫的,好像隐約意識到紀平彤想說什麽了,又好像沒有意識到:“你的意思是……我不應該這麽順着盛紹昀嗎?”
“我當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也知道,我和前男友之所以會走到後來的境地,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紀平彤猶豫了片刻,才說,“……只是我有時候會覺得,我之所以那麽患得患失,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男朋友什麽都順着我,他太好了,太完美,好像是個假人,他只傾聽我的感受,卻從來不要求我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