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前院還燒着, 後院火光漸隐,一些人左搖右晃從裏面跑出來,全是灰頭灰臉,一副死裏逃生的模樣。
引玉轉身對那店小二說:“你回去吧。”
店小二饞蟲上腦, 定定朝高牆裏看, 嘴角差點流涎, 聽見聲音才猛地回神,說:“一會兒您回去……”
“我認得路。”引玉說。
店小二正饞着, 想來跟在“掌櫃”身邊,也吃不到幾個魂, 如今得了個打野食的機會, 哪願意就這麽回去。
偏偏引玉好似看破了他的想法, 似笑非笑地盯他。
這雙眼看人總是含情,不凜不銳, 散漫卻洞悉人意。
店小二渾身一震, 僵愣地轉身,說:“我這就回去, 店也該有人照看才是。”
走時他還挺戀戀不舍,畢竟康家死了不少人。新鮮的魂靈,那可就跟剛出鍋的香軟馍馍一樣,能勾得鬼祟食指大動。
謝聆皺眉:“那小二哥不是被奪舍了麽,他待你未免太熱誠了些。”
“想吃人麽,可不得熱誠些, 否則怎麽騙得了人。”引玉幫着找起借口。
謝聆半信半疑。
從高牆裏逃出來的康家人,全都聚在正門外, 大小包袱都收拾好了, 看似要遷去別處住。
方才火勢太大, 起火的又是後院,許多屋舍已住不下人,如今火是滅了大半,可誰知半夜會不會又燒起來。
那火來得蹊跷,康覺海避過了一難,捂着口鼻猛咳不停,一看見高牆裏的火光,就想起火燎後背一事,不由得嘶了一聲,痛得直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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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氣喘不定,就算火光映面,一張臉也煞白如紙,衣領處露出些許包紮的白麻布。
他那妾傍在一邊,憂心忡忡看他,着急說:“用符箓療傷真的管用麽,還痛不痛?”
康覺海怒得差點嚼爛一口牙,擠出聲說:“幸好有符箓可用,否則我、我……”
邊上的人面面相觑,尤其是見過康覺海傷勢的,全都噤聲不語。
那妾心裏急,壓低了聲音說:“我聽府醫說,火燒到前邊了,那、那命根子……”
康覺海狠狠瞪她,“你看我像是有事嗎,那些符箓厲害着呢,我明兒就生龍活虎了!”
妾被瞪得不敢吱聲,卻又不想離開康覺海半步,康覺海就算是受了重傷,那他也還是康家做主的。
康覺海身後,一位仆從義憤填膺道:“主子,你說府裏的火會不會是那戲班子放的,又、又或者是庇護他們的神仙做的?”
康覺海神色陰鸷,好似要直接捏碎手裏的兩只揉手核桃,咕嚕一個盤動,說:“要是有神仙,白日時他們能任我拿捏?什麽神仙,我看就是有人特意縱火!”
又有人說:“老爺,今兒您讓咱們去擒那兩位姑娘時,咱們袖袋裏的符突然全都飛了出來!依我看,她們二人也、也有鬼!”
康覺海一捏手裏核桃,厲聲:“早些時候為什麽不說!”
“吓、吓忘了。”
此前提燈找替的康喜名也在其中,他眼珠子一轉,問道:“兩位姑娘?可是打着傘衣衫單薄,其中一位白得像鬼一樣的?”
“沒錯!”
“哥,你見過那兩人?”康覺海問。
康喜名冷着臉,好像不喜康覺海叫他“哥”,語氣生硬道:“此前就是她們壞我的事!她們身懷奇術,一定是修仙者!”
康覺海更是把手裏核桃滾得咯吱響。
“那要不要派人把那戲班子,和那倆女的全都捉來?”另一人問。
康覺海搖頭,身上冷汗直冒,故作鎮定地哼上一聲,說:“誰知道他們還會什麽把戲,先不急,等那位大人來了再說。”
“那咱們……”
“先去別處避避,把大人賞賜的符全都帶上,得有點防身的家夥才成。”康覺海說。
這場大火讓康家損失不少,引玉站在拐角處看,半個身隐在牆後,渾身皆白,乍一看像是雪花一團,壓根不會叫人起疑。
遠處有人扶着一位老婦朝康覺海步近,想必那就是此前康覺海想讓戲班子去唱戲祝壽的人。
那老婦滿面疲意,不安地朝屋宅裏望,問道:“覺海啊,這火莫不是有人故意放的?”
“娘放心,我定會擒到放火之人。”康覺海擠出笑,硬是藏起了眼底陰鸷。
老婦嘆氣:“喜名背我出來時,我聽見一些慘叫,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被火燙着了,你還不快些清點人數,看看有未少了誰,趁早進去救人啊!”
康覺海連連點頭:“已經讓人進去搜了,今兒我們不住這,也不知火有沒有滅透,要是再燒起來,可就不好了。”
老婦顫了一下,合起眼說:“不會是報應吧,新債舊債,要一起償了。”
大雪漫漫,這火能燒得如此凄烈,本就離奇。
人群中,不少家丁在哭,一個勁往裏瞧,許是真有人沒被救出來,卻不好當着老婦的面提,生怕被康覺海怪罪。
他們心知肚明,在康家人眼裏,旁人的命哪裏算命。
康覺海往宅中深深望去一眼,對老婦說:“走吧,留兩個人下來守前後門,其餘的事明兒再說。”
待康家的人開始遷家,引玉才退開一步,藏身在高牆後,對身後站立不動的青年人說:“這火與你無關吧?”
謝聆來得太巧了,出門時又是一臉兇相,很難不讓人起疑。
“我也是在火勢起來後,才知道這事。”謝聆正顏厲色,好似心中揣着浩然正氣,不像在唬弄人。
“那你來做什麽。”引玉滿眼興味地看他,“來欣賞康家的慘狀?”
謝聆眉頭緊皺,“這樣就叫慘了麽。”
“總不該是來火上澆油的。”引玉說。
“我來……”謝聆喉骨一滾,好像有話哽咽不出,半晌才道:“我來取一樣東西。”
“何物?”引玉眼眸微眯。
謝聆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怨怒,卻因他一合眼,那怨怒陡然無蹤。
他蒼白的唇張張合合,終究是說出了口:“一只長命鎖,康家斂財無數,曾掠去不少東西,那長命鎖是金子做的,是我和妹妹流亡時,身上唯一貴重之物。”
引玉聽得一怔,看這修士吃好穿暖,倒是沒想到,對方竟也有過一段流亡的經歷,放軟态度問:“那長命鎖很重要?”
“是。”謝聆閉起眼說。
“抱歉,我沒想過,你們以前竟也過得如此不順。”引玉神色收斂。
謝聆一睜眼,瞳仁紅得好似滲血,那些沉積在心的憤懑,翻湧着四處點火,火焰燎至眼窩,熏灼得他熱淚盈眶。
他說:“那得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與妹妹,不過幾歲大。”
因為對方身上沒有役釘,引玉試探般說:“你自幼就在晦雪天?可我聽掌櫃說,你是從外面來的。”
“在晦雪天變冷前,我和妹妹便已居無定所,那時聽說晦雪天有神仙護佑,便趕來此地,想讨一口吃食,沒想到才來不久,天就變了。”謝聆哽咽着,一個字一個字擠出喉嚨。
那是鴉羽般的大雪倏然化白後的一段時日,随着雪皚皚落下,天也變冷,冷得叫人猝不及防。
一些人守在莊稼中,本是想将田裏的禾苗全都遮起來,可還沒來得及遮好,自個已是被凍得手腳僵硬,往地上一倒,活生生被凍沒氣了。
那時的晦雪天,到處都是凍死骨,一些屍體無人認領,要麽在路上發臭,要麽被一些狠心的“餓鬼”拖回家中,切爛搗碎了熬成肉糜。
鬼要吃人,人也吃人。
大雪下個不停,不光是凍住了河湖,還堵住了山路,商販們也都進不來了。
這一冷,誰還敢往晦雪天跑,到晦雪天做生意,怕是東西還沒賣出去,命就賠沒了。
這樣的凍土壓根種不出糧食,在幹糧耗盡後,到處都是哭聲和喊叫,人人苦不堪言。
康家便是從那時開始燒殺擄掠,惡事做絕。他們會在路上施粥,也會在遞出粥時,故意打翻在流民面前,哈哈大笑地看對方痛哭流涕。
那時康家還算收斂,畢竟他們手上符箓法寶全無,就憑借刀棍蠻力作惡,他們能用刀棍,旁人也能。
有些個康家的人,落單後被拖走打死,往雪裏一埋,便找不到了。
後來有人來晦雪天設壇,康家還出了一位所謂的“登仙者”,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們又得那群修仙人撐腰,更是無法無天。
謝聆知道康家那位“登仙者”是誰,因為,他見到過。
“她叫康香露,是康家的庶女。”謝聆說。
那時謝聆和妹妹謝音前去讨粥,兩個小孩矮墩墩又骨瘦如柴,身邊連個年長的人都不見,兄妹倆挨在一塊兒瑟瑟發抖,誰看不心疼?
康香露是心善的,自然多施了兩勺粥,那兩勺還是把多的粥水濾去了的,稠得很。
當時一同施粥的,是康覺海。
那時的康覺海才十來歲,還不像如今那樣大腹便便。他倒還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見狀竟将康香露往邊上猛推。
康香露勺裏的粥灑了出去,燙得她手背發紅,她往後一仰便倒在雪上。
康覺海還不過瘾,竟扯起康香露的頭發,給了她一耳光。
啪的一下,響亮得吓人。
前來讨粥的人齊齊定在風雪中,戰巍巍望向粥棚下,誰也不敢往前,誰也不敢吭聲。
衆人都知道,康家老太只寵小的,對大的幾個根本上心,康家家主的位置,遲早會是康覺海的。
“我與妹妹抱在一起發抖,見那女子被掌掴了十下,嘴角被扇到流血,好像随時會死。”謝聆說。
康香露哪鬥得過康覺海,尤其邊上其他康家人還像在看好戲一樣,沒一人出手。
她已經是兩眼發懵,眸光都聚不起來,連喘息都變得格外費勁。
在她又被扇了兩下後,邊上才有人拉住康覺海,小聲說:“少爺,再扇就要死人了!”
“死了好啊!”康覺海倒是松開了康香露,把手往邊上一遞,讓身側人幫他揉,惡狠狠道:“死了正好剁碎熬粥。”
他一轉身,盯向粥棚外的兩個小孩兒說:“就喂給你倆吃!肉粥,沒吃過吧?”
就算吃過再多苦頭,也不過是兩個幾歲大的孩子。
謝音嗚哇一聲就哭了出來,緊緊攥着謝聆的袖子,抖得不成樣。
在晦雪天中,誰都知道康香露是康家不受寵的庶女,那命啊,也許比城中的流民還要賤,在康家可是被當成豬狗使喚的。
偏偏她足夠好心,在那之後,只要康覺海不在,她仍是會給讨食者多打一些粥。
城裏人不敢提她姓名,對她的好俱是心知肚明,就怕那康覺海知道了,她的日子會更不好過。
謝音想要登門道謝,卻不敢被康家其他人看見,常常拉着謝聆藏在康家門外不遠處,守着看康香露何時會出來。
可惜康香露每每出門,身側總是有人,或是康家的少爺小姐,或是一些兇神惡煞的家丁,他們根本找不到時機。
“後來某一日起,謝音便守不到康香露出門了。”謝聆說。
在晦雪天怨聲載道之時,一行修仙人浩浩湯湯而來,憑借一身符箓法寶,讓康家不敢惡語相向,就連康覺海也低頭哈腰,唯恐“仙長”們不高興。
“那些修士自稱是來驅邪衛道的,找東西是順道,但似乎什麽也沒找着。”謝聆眉頭緊皺,對那些人心懷不滿。
大雪下,尋常人不将自己裹成球,定會直接凍死。康家個個是披氅戴帽的,他們身前那一個個修仙者卻兩袖兜風,穿得單薄無比,雖還未得道,卻已有仙人之姿。
“謝音見了那些人,一雙眼亮得出奇,說日後也想成為驅邪衛道之人,維護一方正義,可那些人走的哪裏是正道!”謝聆有些悵然,尾音一個哽咽,差點沒将字音咬齊全。
那些修仙者見到康家衆人,為首的女子竟朝康香露指去,直言此女根骨奇佳,是修仙的好苗子。
在這世道,修仙者是人上人。康家人緊趕慢趕到他們面前點頭哈腰,可不就是希望能被收為徒弟麽,可偏偏……那些人選中的是康香露。
“為首的女子長什麽模樣?”引玉隐約覺得,那人就是無嫌。
謝聆仰頭望天,回憶了許久才不太篤定地開口:“忘記了,面容似乎很寡淡,穿的是一身泥黃的僧尼袍子。”
頓時,引玉有種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暢快感,那人定就是無嫌!
漫天大雪下,康覺海面色沉沉,他想當人上人想瘋了,以為自己才是特別的那個,沒想到竟是他最瞧不起的康香露被“仙長”指了名。
康香露自然也未料到,眼裏只餘錯愕,站在人群中一動不動。
指着她的那位穿着僧袍的“仙長”道:“你過來。”
那時康家做主的尚還是那位老婦,老婦倒也沒洩氣,于康家而言,誰能成仙都是好事。她往康香露後背上一推,硬生生将康香露推出人群。
康覺海在後邊怨毒地盯着康香露,眼底陰翳不散,康香露如芒在背,卻還是老老實實跪在地上,沖着那身穿僧尼長袍的人叩了頭,說:“仙長在上,受小女子一拜。”
後來康香露自然就跟着走了,在離開康家時,她渾身白霧茫茫,在書上,那可是仙氣。
康家一人得道,自然是雞犬升天,越發趾高氣揚,就算後來的這二十年裏,康香露不曾回來,他們的氣焰也是一點沒滅。
“我以前盼她回來一報昔日之仇。”謝聆冷聲,“但後來覺得,沾上污血許還會毀去道行,且不說,她那樣心地善良,怕也做不出報仇一事,那還是不回來為好。”
引玉垂眼思忖,按理說那康香露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成仙,仙氣是打哪兒來的?
她捏着傘柄打了個轉,慢悠悠說:“你說,康香露身上有仙氣?”
“我自幼根骨奇佳,能看得見鬼氣,那種瑩白之氣卻是第一次見,旁人說,那是神仙顯靈時才見得到的。”謝聆沉聲說,“否則,康家又怎敢四處宣揚,自家出了登仙之人。”
“或許是從別處沾的?”引玉皺眉。
她想不出個所以然,片刻後,又問:“不過,這事和你的長命鎖有何關系?”
原先謝聆眼中怨憤已消,一聽這話,竟是渾身一震,好似本還在神游太虛,一個激靈便被拽回了這茫茫大地。
他幹裂的唇驀地睜開,急急倒吸了一口寒氣,那股幽懑又浮上眼梢,咬牙切齒道:“在康香露走後,康家有有一段時日沒有施粥。我又冷又餓,病到只餘一息,謝音她……帶着自己的長命鎖去敲了康家的門,換來了一些粥面和湯藥。”
引玉輕呵出一口白氣,說:“既然是拿去換吃食的,如今怎又想讨回來?”
謝聆目眦欲裂,陡然合上眼,顫聲說:“那是金鎖,謝音本是想讓他們削去一角,他們卻直接擄走,給的粥面和湯藥不過一碗,他們還……”
引玉看着謝聆,總覺得此人皚皚雪山下沉寂的岩漿,此時轟隆響徹,不是寒芒畢露,而是要熯地燭天。
“他們還讓謝音受了很重的傷。”謝聆狠狠咽下一口唾沫,故作輕描淡寫。
引玉一愣,問道:“後來傷勢養好了麽。”
“算……好了。”謝聆緊握拳頭,卻是很淡地應了聲。
康家留下兩人守住前後門,側邊兩扇門卻是用東西堵上了。留下來的守門人無處避寒,俱是冷得手抖腳抖,壓根沒心思看護這康家大院。
引玉只好奇這火是怎麽燒起來的,順便找找康家和無嫌勾結的其他證據,找到便回去。
謝聆定定站在高牆邊,目光如化實質,好像能挾靈帶魄,一舉躍入牆內。
“你想進去找那只長命鎖?”引玉循着對方那定定的眸光往牆頭望。
在她看來,即便是金子做的,也不過只是一只長命鎖,聽方才對方輕描淡寫地訴說往事,不像對那玩意兒有多珍視,除非謝聆還有所隐瞞。
“嗯。”
“謝音知道你要來取長命鎖麽。”引玉問。
謝聆那眸光竟是一顫,随後才狀似平靜地說:“知道。”
引玉總覺得這人很怪,準确些,這對兄妹都怪得很,不由得問:“謝音怎麽不來?”
謝聆沉默了一陣,根本不回應引玉的注視,仍在緊緊盯着牆頭,過會兒才說:“她累了,在休息。”
說完,他不再想理會頻頻問話的人,他已是能說則說,索性道:“我進去了。”
引玉看着謝聆屈起雙膝騰身一躍,身影消失在高牆後。她撐傘轉身,其實也想進去瞧瞧,只是她做不到像謝聆那樣翻筋鬥,可康家前門後門都有人守着,她哪進得去。
進去不得,引玉只好回到客棧,進門便和店小二打了個照面。
掌櫃依舊不在,店小二也不裝了,狗腿地走上前問:“大人回來了,可是要直接歇下?”
引玉意味深長地看他,攏着領子說:“直接歇下,好讓你能溜出去吃幾個魂?”
“小的不出去,這不是還要看店麽。”店小二連忙說。
引玉沒同他多說,慢悠悠往樓上走,剛進門便聽見那耳報神在陰陽怪氣。
“唷,回來了啊,我尋思着我這孤家老人是不是要獨守空房了。”耳報神說。
引玉沒應它的話,自顧自說:“康家人搬走了,我同謝聆閑談了幾句,照他說的,康家人以前确實見過無嫌,也的确是無嫌設的壇。”
耳報神無心陰陽怪氣了,稚聲道:“邬嫌助纣為虐,罪加一等啊,此女真不怕天打雷劈?”
引玉想,無嫌應該是不怕的,不然早收手了。
約莫在半夜四更近五更天時,房門忽然打開,一股涼意湧進屋。
夜裏沒人守着,引玉睡不太熟,她仙力還未恢複,生怕遭人暗算。
這深更半夜的,門自個兒打開,還以為又有鬼怪作祟,再一想,客棧樓下就有惡鬼坐鎮,別的鬼哪敢進犯。
引玉坐起身,看見那紅裙白罩衫的人無聲無息地走了過來,困得雙眼要睜不睜地問:“你不在,我可是一刻不敢合眼。”語氣裏摻着隐隐約約的抱怨。
蓮升神色間本還帶了幾分寒意,聞聲竟是一僵,不去看引玉那瑩瑩惺忪的眼。她一彈指,點燃圓臺上的燈芯,說:“白玉京有變。”
“怎麽了。”引玉扯起被沿。
早在得知無嫌作惡又不受天罰的時候,她便隐約猜到,白玉京應當出了事。可天道本該無所不能,不應被人左右,所以心中猜疑還有所保留。
“進不去。”蓮升坐到床邊,不加修飾的長發披在身後,發尾有紅繩系着。
光看模樣,她好像随性無拘,偏偏滿心戒律,一般人……可破不了她的戒。
“為什麽?”引玉不解。
“天道封鎖了白玉京。”蓮升傾身靠近,定定端詳引玉的肩,忽然伸手捏起眼前的一角布料。
指間的料子是潤的。
“你出去了?”蓮升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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