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引玉朝手背呼出一口氣, 凍紅的指骨竟比唇色還豔,看着是可憐,可這可憐相分明是自個故意折騰出來的。
蓮升冷着臉看她,話未說出口, 可責怪之意都寫在了面上。
“誰讓您不出手。”引玉還先發制人, 捏着手指頭說:“我可咽不下這口氣。”
蓮升目光一斂, 不再看這亂她禪心的人,握傘的手卻是一緊, 淡聲說:“你就使勁折騰我吧。”
“什麽?”引玉故作不解。
蓮升不吭聲,再應一句, 她眼底怕是就盛不住愠意了。
傘一遮, 康覺海哪還看得着那朝他扔雪球的人, 只見另一人面色冰冷地執着傘,模樣倒也是好看的, 卻叫人心凜, 就跟檐下的冰碴子一樣。
康覺海剛要發飙,被他勒在身前的花旦便掙個不停, 手上的釵子把他的臉給劃着了。他怒不可遏,無暇去擒那兩女的,将花旦往戲臺上一按,吩咐道:“去把那兩人給我捉過來,生面孔啊,可得好好問問來路!”
那夜在引玉和蓮升手裏吃過虧的幾人都不在, 一衆人未将兩名弱質女子放在眼裏,刀棍都不拿, 就那麽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
花旦被牢牢壓着, 側臉直往木板上貼, 哭得是一個梨花帶雨,哪還管顧得了什麽品性德行,當即罵道:“當真是惡棍,我看你們康家沒一個活人,個個都是吃人的鬼!”
康覺海在這晦雪天裏橫行霸道多年,壓根沒人敢罵他,這晦雪天裏大多都是餓着肚子的,還得靠康家施粥才能過活,恨他的,也還得奉承他。
他氣得咧嘴大笑,按着花旦的臉,使得她擡不起頭,逼近道:“再說幾句聽聽,我看你這張賤嘴還能吐出什麽花,聽說你們這戲班子有神仙護佑,神仙呢?神仙怎麽不來救你啊?”
“滾,滾開!”花旦撕心裂肺地喊。
“神仙不會來晦雪天的,你啊,還是老實點!”康覺海大笑。
戲班子其他人見不得花旦受這般□□,那醜生更甚,也滿口“王八蛋”罵不停,偏偏那康覺海好似不當一回事,越聽笑得愈是張揚,越是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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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掙紮一個試試?我等會兒就把你這戲班子的人都殺了。”康覺海壓低聲音,“反正在這晦雪天裏,你們就算死了,外面也沒人會知曉。”
花旦瞳仁緊縮,渾身一個哆嗦,哭喊道:“你饒了他們,饒了他們吧,你要什麽盡管拿去,傷我一人就好,不要禍及旁人!”
“晚了。”康覺海作勢要拉花旦的戲袍,那只手剛碰着花旦那繡滿纏枝的袖子,便哎喲一聲,後背火辣辣一片,痛得不成樣子。
那邊去擒引玉和蓮升的人沒能得手,他們袖裏的符箓一張張往外飄,像是被風卷出來的!
見狀,一夥人連蹦帶跳的,想把半空中飄着的符箓給抓下來,哪知剛要抓到,符箓又被風卷高,分明是有人故意把他們當猴耍!
康覺海後背痛得厲害,不得不退開。
那花旦雙眼噙淚,還不明白這惡棍怎就放過她了,她聽到一聲“着火了”,忙不疊起身,才看到康覺海後背上火光晃晃,火也不知是打哪兒來的。
康覺海啊啊大叫,手也不敢往後背上拍,一個勁在原地打轉,喊道:“都愣着幹什麽,滅火,幫我滅火啊!”
只見一張燒着的符落在他腳邊,他連忙撿起,就着符箓餘下那一角,認出這是一張“火符”,怒紅了眼問:“誰的符,誰用的,誰!”
沒人敢應聲,他們頭頂上,符箓跟蝴蝶一樣全在飄着。
蓮升重新将傘柄打直了,往引玉頭上一遮,不以為意地朝那被火燙了屁股的人斜去一眼,問:“滿意了?”
引玉笑得雙眼彎彎,“厲害啊魚老板,借他們的符箓出手,當不是自己做的?”
“這是他們該受的,不是我該受的。”蓮升垂在身側的手指一動,把術法收了。
飄在空中的符箓齊齊落下,乍一眼,好像祭奠用的黃紙。
那些人忙着為康覺海滅火,哪有空撿符,連符箓被自己踩在腳下也無心管顧。
到底是符箓招來的火,哪是那麽好滅的。
那火不光滅不了,還越燒越烈,為了滅火,一群人操起家夥,直往康覺海後背和臀上拍,跟杖刑一般,拍了半天不見火焰消減,反而把康覺海打得龇牙咧嘴地狂叫。
是挺有意思的,但引玉笑不出來,康家惡事做絕,照她看,這點懲罰壓根不夠。
“主子,這火滅不了啊!”有人顫着聲喊。
康覺海到處亂竄,幹脆往雪上一躺,使勁蹭動着,腰臀一塊兒扭,目眦欲裂道:“到底是誰放的火,是誰放的火!”
衆人面面相觑,大家手裏的符都一樣,如今符箓又散了遍地,哪知道用的是誰手裏的。
沒想到在雪裏滾了數圈,火還是沒滅,又被一群人這麽盯着,康覺海臉面盡失,氣得周身發抖,揚聲道:“快扶我回去,用符,用符滅火!”
“那、那這些人呢?”
康覺海哪還管顧得了這麽多,心裏頭那點花花腸子全被燒沒了,滋兒哇亂叫道:“回去,回去!先滅火!”
火覆了康覺海整個背,皮肉怕是都燒爛了。
“今日暫且饒過他們,明兒把他們全部擒到我跟前,一個也不許剩!”康覺海大喊。
康覺海的随從連忙答應,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去扶,怕把自己也燒着了。有兩人被推了出去,不得不一左一右架住康覺海,将他擡遠了。
鬧事的人一走,花旦撲通一聲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喘氣不停。
那演醜角的連忙跑上前,跪坐在她面前問:“怎麽樣,他可有傷着你?”
花旦捂住被掌掴的側頰,抿着唇搖頭。
臺後,一年輕男子捂着胸口緩緩步出,邊上跟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
婦人惴惴不安地望着康覺海等人漸遠的身影,長舒了一口氣,朝男子心口一盯,遲疑道:“是不是……神仙顯靈了?”
旁人齊齊看向那男子,竟都不覺得驚詫。
男子還是捂着胸口不松,掌下分明壓了東西。他遲疑道:“可是它,此番并未亮金光。”
婦人四處望了一圈,輕聲說:“或許只是你沒注意到,這一趟,我們果然沒白來。”
“娘。”男子神色掙紮,“要不這東西還是放您那吧。”
白泠湘搖頭:“是給你的,合該你拿。”
花旦站起身,沖着遠處引玉和蓮升二人微微躬身,啞聲說:“下回若再遇到這樣的事,兩位姑娘盡管走,切莫惹禍上身。”
引玉坐下,還往身側拍拍,示意蓮升也跟着坐。
蓮升偏不坐,就這樣站着打傘,朝遠處睨去,問道:“晦雪天變成如今這樣,外邊的人應當都清楚才是,你們為何還要來?”
這戲班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大大小小并起來有近二十人,怎麽也不該拖家攜口來這貧苦嚴寒之地送命。
花旦朝白泠湘看去,又望向白朝陽捂在胸口前的手,目光怯怯的,有話不敢說。
另一穿着彩衣的半老徐娘走出來一步,說:“有故人在此地,想順道來找,但他……如今不知還在不在。”
蓮升颔首,目光銳利凜凜,又問:“你們來時不曾聽說康家在這地方只手遮天?”
彩衣婦人嗫嚅道:“知道,但我們太想見到那位故人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白泠湘颔首,神色間若有所思,說:“金枝,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霍金枝沉默了片刻,擠出笑說:“當年來時,我也不過二十歲,當時我當花旦,路上遭歹徒惦記,是他救我。時過境遷,如今再來,卻已不知恩人身在何處。”
她微微搖頭,“聽說康家有修仙者步了天梯,飛升入白玉京。他們背後有人撐腰,所以才如此蠻橫。”
這和坊間流傳顯然不同,康家蠻橫,難道不是因為包括無嫌在內的,那一群設下厲壇的修仙人?
“飛升?那可是大事,康家橫行二十年,想來那得道的,當神仙也不過二十載。”引玉被凍得嗓子發幹,咳了兩聲,嗤笑說:“康家此前邀你們去康家祝壽,既然是壽辰,那位飛升的仙可有回來?”
戲班子的人面面相觑,又是霍金枝開的口,似乎她才是這戲班子裏做主的,她道:“神仙的事,我們哪兒知道。我們又是外來的,對康家的事是知之甚少,不過倒有聽說,此地已經有二十來年沒來過神仙,那位飛升的,大抵沒有回來。”
引玉微微颔首,捏住領子,省得風沿着脖子往下鑽,說:“你們倒是機警,當時要是應邀進了康家的門,怕是就不好出來了。”
沒想到霍金枝竟然搖頭,目光一斜,便朝臺下木箱上的粉面娃娃看去,輕聲道:“不是我們機警。”
那笑盈盈的娃娃已經被扶了起來,被人重新擱在了木箱上。此時那娃娃背對着衆人,看不到臉,也就沒那麽陰森可怖了。
引玉知道一些關于“大師哥”的事,此乃民間傳聞裏的“喜神”,被唱戲的稱作大師哥,上臺前上臺後都需拜上一拜,臺下不可直視其正臉,否則便會碰上滅頂之災。
霍金枝遲疑不定地開口:“其實是‘大師哥’不許我們進康家,我們撘臺前特地拜了‘大師哥’,它給了指示。”
可引玉看不出這娃娃身上有靈,殼內空空,許是什麽東西附了上去,給了他們那指示。
引玉眯起眼,“聽別人說,你們這戲班子有神仙護佑,是這‘大師哥’護的你們?”
衆人面面相觑,既不點頭,也不否認,心裏約莫都藏了事。
引玉想,看來所謂的神仙應該不是“大師哥”,或許……
她看向男子緊捂在胸前的手,或許和此人捂着的東西有關。
“回去吧。”蓮升忽道。
出了大半日,引玉也乏了,起身時撘上蓮升的手臂說:“那就先告辭了。”
如今一出戲沒唱成,臺前臺後還被折騰成那樣,這一班子的人無暇多聊,連忙颔首別過。
回了客棧,只見櫃臺後空空,那掌櫃定是又出去了,店小二賊眉鼠眼地往門外看,身前桌子都擦了有十來遍了,還在擦。
進了屋,饒是裏邊再冷,引玉也不願把門窗關上,省得被一些氣味熏着。
看兩人回來,店小二連忙往她們身邊湊,壓着聲說:“兩位回來了,掌櫃還在外邊呢!”
“打聽到什麽了。”引玉搓搓掌心坐下,看小二倒來一杯熱茶,不緊不慢伸手捂上。
店小二的一雙眼光往門外瞥,壓着聲苦惱道:“掌櫃不願和小的說啊,他說我不夠格,但只要做事夠麻利,日後一定能成頂天立地的大鬼。”
頂天立地的大鬼?也不知得殘害多少人,當鬼的才能“頂天立地”。如此想來,康家能給的好處,一定和害人脫不了關系。
引玉微微颔首,朝樓上斜去一眼,問:“那對兄妹今兒下樓不曾?”
“今日還未見着人。”店小二眼珠轉溜,目光精亮地問:“可要小的上去敲敲門?”
“不必。”引玉低頭喝茶,那暖意在心口一散,當真渾身舒坦。
店小二連忙把熱在鍋裏的吃食全端了出來,見兩人不動筷,急慌慌說:“兩位大人,咱們小本生意,萬不會在飯菜裏下毒的,安心吃就是。”
引玉輕笑,好整以暇地擡頭,盯着那店小二不說話。
店小二被盯怵了,眸光躲閃地說:“此前是有,但你們不是沒吃出問題麽,這回的當真沒有。”
蓮升拿着筷子朝飯菜中翻了幾下,往碟沿輕輕一敲,淡聲說:“吃吧,別餓着。”
引玉這才拿了筷子,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店小二不敢在邊上久站,看兩位沒有事情要囑托,便灰溜溜退開了。
“待會我要離開一陣,你就在客棧中和耳報神待在一起,切莫出去。”蓮升只是碰了筷子,卻一口也沒往嘴裏塞。
引玉倒也不詫異,神仙麽,有事要做也不稀奇。
蓮升自顧自道:“我和上面斷了聯絡,我上去看看。”
引玉應了一聲,知道對方話裏的“上面”指的是哪裏,不就是白玉京麽,說來她如今跟個凡人沒兩樣,也不知進不進得白玉京。
随之,她又想起夢裏蓮升的诘問,覺得應當是進不去的。
等她吃完飯上樓,蓮升便走了,傘也不帶,只身走到大雪下,在那茫茫雪天中,身影逐漸模糊。
引玉關上窗,往桌前一坐,和那耳報神眼瞪眼。
耳報神躺在桌上,還是那木人模樣,被煉成這物事時,它的魂便和這器皿融在了一塊,壓根分不得。
半天不見人,這會兒看到有人回來,絮絮叨叨道:“終于回來了吶,是別人不同你交好,你才坐到我這老東西面前的吧。怎的,另一位怎麽不回來,見我一面還委屈她了?”
這稚聲一出,卻是老人家的腔調,引玉當真想把它唇舌堵上。堵是堵不住的,她索性說:“她有事離開。”
“哼。”耳報神竟還挑撥離間上了,挑剔道:“我看啊,她是和你相看兩厭了,也是,她那樣冷心冷情的人,誰能在她心裏占上一席之地,你可別把她想得太好了。”
引玉彎腰拿起火鉗子,搗了搗盆中的炭火,壓根沒多看那耳報神一眼。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耳報神尖聲道。
那巨大的火鉗夾着塊燒得通紅的木炭,把木人的臉都給熏黃了。
耳報神一雙眼眨也不敢眨,明明只是個沒有活軀的東西,卻跟在屏息凝神一樣。
引玉把火炭放回盆中,慢悠悠說:“怎麽待她,是我的事。”
“你說的是。”耳報神聲音顫巍巍的,“你們這些小輩,我是管不着咯。”
它本還想說點什麽,可木眼球一轉,瞥見引玉坐在桌邊動也不動,眼恹恹下垂,也不知是身子不舒服,還是心裏不舒服。
那只身步入雪中的人,眼前雪山凍土陡然變作晶瑩剔透的亭臺樓閣,頂上有金光灑落,光彩熠熠。
是白玉京。
可是不論她如何闖撞,都邁不進一步,似有一股無形之力在推着她。而那将她推遠的罡風,竟好似有架海擎天之能,這絕非尋常仙神能使得出的,那只能是……天道了。
再觀白玉京中除了那瓊樓玉宇外,是一個人影也不見,裏邊靜凄凄的,好似變作死城一座。
這是白玉京麽,這能是白玉京麽?
半夜的晦雪天明明該是寂然無聲的,這天卻吵吵雜雜,若非看到街市上的人身上都有活人生氣,引玉定會覺得,這是鬼祟在趕集。
遠處亮堂堂的,明擺着是燒了起來,那刮刮雜雜的聲音把風雪哭嚎都給壓了下去。
引玉伏在窗邊冷得直哆嗦,還把木人也捏在手上,省得這東西又喋喋不休。她思及此前在康家人臉上看到的火灼紋,那大火恰又是在康家的方向,想來是康家走水了。
耳報神大吃一驚:“來晦雪天幾日,頭回見到這麽多人。康家走水,這等大快人心之事,可不得出門逢人道喜麽!”
引玉拉了繩,那繩是牽到樓下的,她這邊一動,底下系着的鈴铛便會叮鈴作響,不一會,店小二就來敲門了。
店小二進了屋,看見貴客正斜斜一倚在窗邊,當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小聲道:“康家走水了,如今燒得正旺呢,好多人在睡夢中被捉走,康家壓着他們去滅火。
這還真是康家做得出的事,在晦雪天裏,他們和土匪已沒兩樣。
引玉勾着木人的領子,凝視着窗外火光問:“掌櫃呢?”
“掌櫃的又出去了,不知是不是去滅火了。”店小二道。
說起來,康覺海回去的時候,屁股上那火也燒得正旺,但那火總不該燒到半夜才把房屋點着,蓮升……也不像是會做那等事的。
引玉輕盈盈落地,把窗往下一拉,又問:“知道火是怎麽來的麽?”
“聽說是從後院燒起來的,好像是打翻了燈臺。”說着,店小二還忍不住吸溜起唾沫,約是康家燒死了不少人,他聞着味兒了,“大半夜的,火燒床頭了才有所覺察,哪還跑得出來!外邊的人倒是看到火勢,但大夥就跟看樂子一樣,誰不想康家吃吃苦頭,誰願意出手?康家造下的孽,都是要還的。”
“這話從你一只鬼口中道出。”引玉笑了,“還怪有意思的。”
“反正我是投不了胎了,也不樂意見別人好。”店小二理直氣壯道,眼裏滿是饞念,好像魂飛魄散前非要吃一頓飽飯不可。
引玉推門往外走,被走廊上刮來的風撲了滿臉,冷得輕輕嘶了一聲。
“大人您上哪兒去?”店小二跟在後邊。
“去康家看看。”引玉慢悠悠走着,說話是有氣無力的。
店小二眼眸一轉,連忙哈着腰說:“小的給大人帶路,大人對這晦雪天定還不熟吧!”
有人帶路,引玉自然樂意,可才往廊上走幾步,便看見遠處一扇門倏然打開。
引玉頓住腳步,側頭沖店小二使了個眼色。
小二立刻直起腰,姿态收斂些許。
從房裏出來的竟是謝聆,謝聆慘白着臉,許是因為神色太過冷峻,使他那眼下那虧虛的烏青也不算難看了,只是整個人看似懷着血海深仇,顯得死氣沉沉。
約莫是察覺到遠處有人,謝聆冷着臉扭頭。那他轉身時,引玉往門上一貼,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沒見着人,謝聆提着劍便往外走,他後腳跟剛踏離,引玉前腳就跟上了,走的竟是同一條路。
店小二本還想給引玉指個方向,沒想到這活兒半路被人搶了,他好不尴尬地跟在後邊,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出來是為的什麽。
引玉想不到,謝聆去的竟也是康家,對方那模樣殺氣騰騰的,連踏步都多用了幾分力,被他踏過的雪,留下數個深深足印。
離康家越近,那火焰噼啪聲越是分明,大火裏有東西咚地倒塌,慘烈叫聲此起彼伏。
晦雪天本就沒多少水,河湖又是結了冰的,得費不少勁才鑿得破那三尺厚的冰層,雪中又不便前行,等把水帶過去,康家的損失又已添上一筆。
謝聆終于覺察到有人在後面跟着,一扭頭就看見引玉撐着傘停在遠處。
被看見了,引玉也不躲,幹脆踩着雪緩緩走過去。她臉上連丁點被撞破的心虛都沒有,嘴邊甚至還噙着笑。
“巧了,你也來看火。”她說。
她語氣中毫無波瀾,把“看火”說得跟看花一樣。
謝聆緊皺眉頭,又盯向屋檐間逐漸黯淡的大火,說:“不巧,是你跟我。”
“你和康家有仇,血海深仇?”引玉把傘柄往肩上一靠。
“是。”謝聆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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