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對閣樓下的賓客長了張足夠好看的臉,一雙瑞鳳眼生得很好,畫至眼尾的眼線長而上翹,偏巧神情冷淡,顯得聰慧又凜冽,不怒而威。
她穿的還是紅底緞面的馬面裙,裙襕是金色的,樣式板板正正,偏偏一件紅白吊帶掩在素白的對襟長衫下,顯得風情奪目,卻又矜重自持,身上滿是矛盾點。
邬引玉算是萃珲八寶樓的常客,自然清楚樓上貴賓閣裏的大多都身份不凡,古怪的是,她在叡城多年,還不曾見過這樣的人。
如果對方在叡城常住,那邬引玉理應是見過的,見過便應該會記得,畢竟如今只是漫不經心一瞥,她已不大移得開眼。
女侍循着邬引玉的目光望去,搖頭道:“抱歉小姐,我手上沒有賓客名單。”
“此前見過麽?”邬引玉原本打算拍完那塊玉就走,如今卻在原地停頓了許久,還撚了點兒煙絲,裝進了煙窩裏。
女侍琢磨了一下說:“那位小姐似乎是頭一次來,我對她沒有任何印象。”
邬引玉支着手肘,把煙嘴送至唇邊,轉而呼出缭繞白煙說:“她什麽都沒拍,這就要走了?”
這可就巧了,她才拍下那塊玉,對閣樓下的人便要離席,像是沒拍到心儀之物,後續的拍賣也無心參加了。
可是,剛才在拍那塊玉時,對方可不曾出價。
“也許臨時有事。”說完後,女侍看邬引玉還在望着那邊,猶猶豫豫地湊了過去,小聲問:“要不,我為小姐查查賓客名單?”
這其實不合規矩,邬引玉明知如此,卻還是眼裏含笑地說:“勞煩。”
女侍退了出去,只餘邬引玉在閣中喝茶。
新泡的雪芽近要放涼,她才匆匆趕了回來,回來時手裏還端着糕點和果仁,當是中途為賓客取了零嘴,如果有人問起,她也好有個借口。
“查到了麽。”邬引玉倚着紅柱往對閣樓下看,那裏面已空無一人,茶幾上擺着孤零零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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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侍小聲說:“是魚家的小姐,此前都在澹洲,上月才回的叡城。”
魚家也是五門之一,只是實力算不得厲害。在柳家沒落後,外邊的人都戲稱五門只剩下四門了,而這魚家自然而然地成了四門之末。
其實魚柳兩家相差不大,區別僅在于,魚家還有傳承人,而柳家已是連後人也沒有了,僅靠幾位老員工支撐着。
“魚家啊。”邬引玉轉身問:“叫什麽名字。”
女侍答:“魚澤芝,外邊的人都說,魚家這位小姐是特地回來繼任家主的,以後魚家就是聽她的了。”
邬引玉眼裏滿是興味,琢磨道:“澤芝,蓮花之意麽,那應該是紅蓮吧,和她倒是挺般配的。”
說着她便往外走,本來是要去驗貨的,偏偏這時候手機來了信息。
她低頭查看,眉心微微皺起,回頭看見那女侍追了過來,轉而噙起笑說:“回頭替我把那塊玉送到邬家,我先走了。”
“小姐不去提貨麽。”女侍連忙問。
“有事要忙。”邬引玉走得慢,跟她說話時的語調一樣,俱是懶懶散散的。
她腳步一頓,扭頭叮囑:“下回那魚家的小姐要是還來,給我打個電話。”
女侍點頭答應。
出了萃珲八寶樓,門外的男侍連忙為邬引玉打傘,在她關上車門後,才合傘退遠。
司機在前邊問:“小姐回邬家麽。”
邬引玉打開車窗,揚起的嘴角往下一撇,不笑時又顯得怪不好惹的,說:“去市一醫院。”
司機什麽也不問,一路開到了醫院停車場。
下了車,邬引玉直往高級病房走,剛從電梯出去便看見了呂家的人。
呂家當家的已有近九十的高齡,卻還是沒把家主之位傳出去。聽說呂家底下幾個小的都不太成器,在這一點上也許還不如魚家,至少魚家有人可傳。
邬引玉見到的并非呂家家主呂冬青,而是對方不成器的孫子。
呂一奇被這事弄得焦頭爛額,幹巴巴笑了幾聲,客氣十足地說:“這事勞煩別和我家裏人說,尤其是我爺爺,他向來不喜歡呂三往萃珲八寶樓跑,呂三又是在樓裏昏過去的,要是被他知道,呂三非得被打斷腿不可。”
邬引玉手裏還拿着長煙杆,往門裏投去一眼,打趣說:“就算我不說,他也是會知道的,拍賣會上那麽多人,你能把他們的嘴都堵上?”
“我有辦法。”呂一奇使眼色。
邬引玉只好問:“說吧,怎麽了。”
呂一奇欲言又止,幹脆從門前挪開,說道:“您給看看?”
這敬稱讓邬引玉很是受用,她當即推門進去,只見呂三勝正在病床上躺着。
呂三勝閉着眼一動不動,還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樣子,唇色倒是鮮紅,不像是體虛昏迷。
邬引玉把披肩去了,直接坐上床沿,翹起一條腿細細打量呂三勝。她把手裏的長煙杆遞出去說:“幫我拿着。”
呂一奇連忙接住,還用上了兩只手,如今他就倚賴邬引玉了,哪敢有半點怠慢。
“醫生怎麽說?”邬引玉掀起呂三勝的眼皮看了看。
“醫院哪查得出來,還是老問題。”呂一奇幹笑。
邬引玉似笑非笑:“今天是你帶他進萃珲八寶樓的吧,否則哪會這麽緊張。”
呂一奇就光是尴尴尬尬地笑,不敢應聲。
邬引玉倒是知道呂三勝有什麽毛病,這呂家三少自幼魂不穩,動不動就會魂離軀殼,好幾次呂家費了不少功夫才把他的魂喊回來。
不過,呂三勝這毛病已許久沒有犯過了,聽說是尋了法子把魂釘牢了,就算大喜大悲,亦或是被吓着,魂也離不開軀殼,除非是陽壽将盡。
但此時呂三勝的身體明明還熱乎着,哪是将死之相。
這事還挺蹊跷,邬引玉環起手臂,側身看着呂一奇說:“這事若成,我要你上個月拍下來的那只茶碗。”
呂一奇忍痛割愛:“行,您請。”
邬引玉站起身,把對方捧在手裏的煙杆拿了回去,下颌一擡,說:“把手機備忘錄打開。”
呂一奇雖然不解,卻還是照做,手指懸在屏幕前,已做好了打字的準備。
“這事我幫不了你,否則呂老定要找我麻煩,但我可以告訴你該怎麽做。”邬引玉睨向床上的人,又說:“你再找上一個人,取秤杆一把挑起呂三勝鞋履,盤上放抹了雞血的金銀元寶,另一人打着燈籠同行,往萃珲八寶樓走。”
“還有呢?”呂一奇急急打字,打得手指發酸才想起來,他為什麽不直接錄音。
“沿途灑糯米,擲五帝錢辟邪引路,省得他回來的路上被野鬼吃了。”邬引玉輕聲一笑,“打燈籠的要喊呂三勝的名字,持秤杆的在邊上應聲,直至走到萃珲八寶樓才能停,之後回到醫院,如果呂三勝還沒有醒。”
呂一奇心急如焚地問:“那可怎麽辦?”
邬引玉壞心眼地笑了起來,慢聲細語說:“那你就把這事老老實實告訴呂冬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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