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春節剛過完, 時寶龍臨時起意，想回潮汕看看。為了滿足時寶龍的心願，時東升還跟公司請了長假, 一家人收拾行李動身出發。
位于潮汕的時家祖宅始建于宣統年間，是典型的廣式建築, 院子、廊柱、屋脊都采用陶器雕制，其中三軸三進的格局占地就有近千畝，大部分是當地重點保護文物，現已不對外開放。
這還是時寶龍第一次帶周瑾母女回祖宅，今時不如往日，哪有人敢說個不字。
周瑾等的就是這一天，但真到了這一天才知道什麽都是空的, 什麽地位、富貴都是過眼雲煙，一晃也熬過了這麽多年。
可是如果再問周瑾重新選擇她還會不會擔着虛名住進時家，不說時寶龍這個人, 哪怕只是為了給女兒一個好的生活條件，周瑾還是會這麽選。
祖宅空房子多，喬宛合住在前廳的廂房。跟時寶龍時東升他們父子隔了一道中式院落，特別清靜, 但可能是因為草木濃郁的關系，白天房裏也是暗暗的。
喬宛合不喜歡待在房間裏，但也不想出去，她有點不好意思在這裏碰到時東升。雖然時東升對她還是老樣子，他是成熟的大人，能游刃有餘地處理各種人際問題, 但喬宛合總是莫名感覺心虛。
周瑾受不了她一直賴在床上玩手機，硬把她拖起來讓她去院子裏走走, 看看遠處，保護視力。
結果她剛在廊洞的臺階上坐下不久，就看到時東升晨跑完大汗淋漓地從對面過來，喬宛合趕忙低頭按手機，結果按啊按啊，按到不知道哪個短視頻，裏面的人突然開始大聲喊麥。
時東升被吓了一跳，回頭一看，這才注意到花草掩隐下的喬宛合。
掄起胳膊擦了把臉上的汗，他走過來，撩開頭上垂下的綠蘿問：“在這兒幹什麽？”
喬宛合嘿嘿傻笑：“曬太陽。”
時東升擡頭看了看陰沉的天色，說：“挺好的，繼續曬着吧。”他回房間洗澡去了，等他出來的時候喬宛合已經走沒影了。
中午的時候喬宛合又因為玩手機被周瑾罵了一頓，耷拉着腦袋一出門就看到時東升坐在早上自己那個位置看手機，看到她那一臉受氣樣就忍不住笑了。
喬宛合遷怒道：“你笑什麽啊……”在受氣包這塊領域，時東升一直處于食物鏈最底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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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東升一本正經：“誰說我笑了。”
喬宛合抓狂：“你明明就有在笑。”
時東升轉移話題，忽然來了一句：“要不要給你拍照？”
“啊？”
他“對付”她的套路太多了，喬宛合感覺自己都防不勝防，她警惕道：“為什麽要拍照，我才不拍。”
時東升擡頭，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月亮門，飛檐彩繪，一樹梨花組成了它風景的一部分，以明暗手法書寫詩意，是祖宅一個出名的景點，因為從來不對外開放，當時sstar出過一支國風主題的單曲，就是特意來這裏取的景。
喬宛合被他誘惑地心動，但是想到自己剛跟他發過脾氣，她有點下不來臺。
時東升擺弄自己手機，逗她：“快點，你現在不是網紅了嗎，這麽多粉絲都在關注你，這麽好的打卡機會能錯過嗎？”
托沈俊一的福，她現在在網絡上也算小有名氣，自從她發了那條澄清微博之後陸陸續續就有人來關注她，微博還一直給她推送曝光，導致她現在也有小十幾萬的粉。微博于是就給了她一個網紅名媛的認證，還有廠商私信來問她能不能合作産品推廣。
網紅，本來挺正常一個詞，在近兩年也變了味，被時東升這一提，莫名還有種揶揄打趣的味道。
名媛就名媛好了嘛，幹嘛還加個網紅，搞得她現在都有心理包袱了，什麽都不敢發，生怕掉了自己網紅的面子。
喬宛合別別扭扭、半推半就地過去，一找到位置就瞬間找回了拍照的感覺，各種pose手到擒來，半蹲、屈膝、托腮、眨眼，随便拍拍都很出片，這女孩天生鏡頭感就很好。
他記得她小時候就很愛照相，只要她一哭鬧，長輩說我要給你拍照片了，喬宛合就算再委屈都會忍住眼淚，雙手托臉扮成小花給大人拍。
每次想到過去的事，時東升都覺得自己的心是軟的。
他其實有點明白喬宛合的害怕，他們的過去過于親密無間，他近乎毫無保留地去愛護過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小孩，她的依戀和依賴都是真的。愛情在這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不可能拿這些來賭。
時東升低頭翻閱一張張照片，按照她的要求把她認為拍的好的發給她，中途還要接受她的嫌棄，這張拍得有光斑，那張拍得不好看。
時東升無奈地低頭看她用自己手機狂p圖，初春的風都是輕柔的，她的發絲輕輕拂動着，四周悄然無聲，又不會讓人覺得過分暧昧。
其實這樣已經夠好了。他不能強求。
喬宛合p完一張給他看，時東升皺眉，完全get不到她的審美：“有點不像你。”
喬宛合把手機豎起來放在自己臉邊，拼命給他洗腦：“還是很像的嘛，哪裏不像了，你看眼睛、鼻子、嘴巴，都漂漂釀釀的。”她不服氣地嘟起嘴來，被時東升一把捏住：“難看死了，改改你這個壞毛病。”
喬宛合一個頭槌甩開他的手：“才不要你管，我就不改。”
時東升笑了，手心抵住她腦門往後推，一直推到她身後廊柱他墊着的另一只手的手心上，推一下說她一句：“我不管你，你，你能長，長這麽大。”
喬宛合大喊反抗，大叫起來：“我吃飯長大的，跟你沒有關系！”甩得一頭一臉的頭發，結果擡頭撥弄發絲，忽然發現背後走廊站了好些人，也不出聲就看着他們，不知道站了多久。
周瑾看着他們胡鬧。她身邊陪着幾個年長的客人，有男有女，都穿着中式的套裝和旗袍。旁邊還站着一個藕荷色連衣裙的年輕姑娘，膚色白皙，眉眼文靜，身上有種大家閨秀的氣質，挽着身邊長輩的胳膊，略帶好奇地看着他倆。
喬宛合不明所以，站起來叫了聲媽媽。時東升聞聲回過頭，也起身問好。
“趙叔叔，趙阿姨。”他仿佛認得那個年輕姑娘，叫她欣欣。
周瑾仿佛最先回神，笑着說：“東升我不用介紹了吧，旁邊是我女兒。婷婷，叫人啊。”
喬宛合也不認識他們，只好跟着時東升叫他們叔叔阿姨。趙阿姨含笑看着時東升：“十多年不見，都這麽高了啊，真是年輕有為。欣欣，記不記得這個哥哥，小時候還教你寫過字的。”叫欣欣的女孩認真看了一眼時東升，含蓄地笑了笑。
周瑾盡責地扮演着女主人的角色，替他們在前面引路：“這個點寶龍應該睡醒了，這兩天他難得能睡一點，聽說你們要來，還特意讓廚房做了兩道上海菜，欣欣喜歡吃海鮮的對吧。”
欣欣溫柔回應：“麻煩伯母了。”
喬宛合後來才知道，這趙家就是潮汕當地大名鼎鼎的那個趙家，族裏在光緒年間還出過狀元，全族非常注重教育，後代以趙氏名義捐的圖書館遍布全國，各地都有他們祖上形象的雕塑，是不折不扣的書香世家。
這次聽說時寶龍回潮汕，以前的朋友、戰友、生意夥伴絡繹不絕地上門拜訪，但還是第一次見時寶龍如此鄭重其事地留人吃飯。
長輩們在中堂喝茶唠家常，時東升陪趙家欣在外面說話。裏面就她一個年輕人，喬宛合覺得太無聊想溜出去玩，被周瑾瞪了一眼，喬宛合只好又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聽大人講八卦，聽着聽着喬宛合也有點了解了兩家的淵源，包括時東升跟欣欣的關系。
欣欣小他幾歲，小的時候經常來時家玩，那時候時寶龍跟前妻還沒離婚，時東升的媽媽很喜歡這個秀氣的小女孩，時常把她接來自己家裏住一段時間。
時東升也很有哥哥的樣子，有模有樣地教她寫字，後來時寶龍離婚去寧城發展，趙家出國，兩家的關系就這麽遠了，這次也是聽說時寶龍身體不好，特意帶着剛回國的女兒來探望。
提起自己這個女兒，趙家父母一臉得意。趙家欣這個姑娘确實很優秀，大二就以第一作者身份發表sci論文，現在牛津直博，在國外一個很厲害的導師手下攻讀制藥工程。那些title無論拿出哪一個都閃閃發光，是父母的驕傲。
就是那個趙阿姨不知道為什麽，說兩句就回頭若有似無地瞥自己一眼，漸漸的，喬宛合也明白過來。
她偷偷看周瑾，看到人家孩子這麽優秀，她有點怕自己媽媽傷心，她也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料，時東升都把她逼這麽緊了，她也沒能像人家這麽厲害。
周瑾笑容不改，邊聽邊點頭，不知道是她涵養好，還是真的替別人孩子高興。
話題忽然落在了喬宛合身上，趙阿姨不知怎麽問起她的年紀和學校，衆人目光齊刷刷看向她。
喬宛合破天荒地有點自卑，她這個小姑娘啊，從小在愛裏泡大，自我感覺好到爆棚，難得有一次見她張不開嘴……讓她怎麽說呀，本來要出國的，因為害怕沒去；高考發揮一般，二本學校舞蹈專業的；英語差勁，口音能把時東升氣到吐血……
她小聲說：“我還在念書，專業很一般的。”
時寶龍笑了：“她客氣了，小喬在舞蹈學院讀書，跳舞很厲害，跟她媽媽一樣，拿過不少獎。”
趙阿姨看時寶龍對周瑾母女的态度，順勢誇了她兩句，無非就是漂亮有氣質之類的客套話，但相較之下眼裏對自己女兒的得意藏也藏不住。
說實話，喬宛合還是有點傷心的，如果讓她來選，她也想去國外讀研，念到博士，專注科研，攻克一些別人聽起來就覺得很厲害的領域。
跳舞跳得好當然也很開心，但是沒辦法讓媽媽說起她的時候，臉上也出現那種得意的光。
喬宛合的情緒咻的一下down了下去，這種狀态持續到中午吃飯。時東升注意到她情緒不對，說自己下午出去見朋友，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喬宛合沒精打采地搖頭：“我要午睡。”
時東升呵了一聲：“睡什麽，正常人一天哪這麽多覺？”
喬宛合怒而翻舊賬：“小的時候，你不讓我煩你，每次都騙我去睡午覺，你現在跟我說這種話！”
時東升完全不記得了：“胡說八道。”
桌上的人本來其樂融融地吃着飯，喬宛合的聲音也不大，結果一桌子的人忽然都停下動作，默契地看向他們兩個。
喬宛合被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識地看自己媽媽。
周瑾表情也有些微妙，轉而向着各位笑笑解圍：“婷婷有點不舒服，下午就不出去了，東升，你有空正好陪欣欣逛逛。”
時寶龍哪知道周瑾心中的顧慮，樂呵呵地說：“就讓東升帶着她們一起出去好了，小喬也是第一次來潮汕，讓你東升哥帶你好好玩玩。”周瑾輕飄飄地橫了他一眼，時寶龍沒注意，一直笑呵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