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這件事過後, 時東升也很少再來祖宅這邊。臨近年關,公司業務繁忙,時東升加班很晚, 每次回來都會打擾時寶龍休息,他心髒不好, 最受不住吵鬧,時東升索性住去了市中心公寓裏,偶爾有空才會回來吃頓飯。
至于喬宛合給他的那張芭蕾舞演出票,即便工作很忙,他還是抽出時間去看了。
芭蕾舞團演出的地點在市文化中心,屬于公益性質的籌款表演,這部《美人魚》是為紀念安徒生誕辰所創, 是很多芭蕾名團的經典劇目。
時東升到的時候節目已經開場,他的位置挺不錯,位于第三排的黃金區域, 但是因為舞臺強光,加上表演的演員都畫了濃妝,除了兩位主演其他群演都是一樣的演出服,光是在群舞中找到喬宛合就已經很難了。
時東升努力找了幾幕, 發現根本就是徒勞,在最後快要謝幕的時候,時東升也跟到場的大部分觀衆一樣,掏出手機。
演出拍照是大忌,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做這種事,舉起手機的一瞬間時東升還慶幸, 這不是在公司,也沒有人認出自己。
任何表演, 任何演出,他永遠都不會幹的事,總是在喬宛合身上一再地破例。
大幕降下,時東升起身,意外在後兩排發現一個戴着鴨舌帽和口罩的黑衣男子,身型消瘦,目光專注地望着舞臺。有一瞬間,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從時東升方向望來的目光,對方不驚不吓,跟他點頭示意。
時東升沒有理會,起身離開。
車等在劇院門口,司機見他出來忙不疊下車開門,時東升坐了進去,但沒立即讓司機把車開走,果不其然,過了有二十多分鐘,裹着羽絨服的喬宛合跟周瑾一起從劇院正大門出來。
喬宛合頭發精光光地全部梳起,腦門锃亮,走到最近一盞路燈下,沈俊一在燈下等她。
沈俊一抱了下周瑾,又接過她手裏的提包,周瑾愛憐地抻了抻他外套的領子,大概是問他冷不冷,喬宛合依偎在母親身邊,安靜地聽他們說話。
時東升目光幽冷地看着前方那三個人,從任何角度來說都是很般配的一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又有母親祝福,不是嗎?
只是他為什麽這麽不甘心?
莊野也是沒想到這個點能接到時東升的電話,一個工作狂竟然會主動約他出去喝酒,搞得莊野竟然有點受寵若驚,轉念再一想,又有點膽戰心驚:“你是不是……得啥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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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一聽就把電話挂了。
莊野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語:“幹嘛對人家這麽兇啊……”
約的是一家相對僻靜的小酒吧,店內所有原料都來自英國空運,酒單口味齊全,他們大學回國的時候經常會來這裏小聚。
因為是常客,莊野到的時候服務生已經認出了他,笑容滿面地引他進來:“時先生在老位置等您了。”
莊野坐上吧臺,一擡手就有服務生過來,點完酒莊野才看向這昔日好友,随口道:“聽說靜妍回潮汕了。”他忽然神秘一笑,賤兮兮地說,“在馬場的時候我就猜她待不久,這姑娘跟小喬妹妹不對付,你又不會趕喬妹妹走,走的人一定是她咯。”
時東升喝了口威士忌,擡眼看人,冷不丁問:“什麽叫我不會趕小喬走?”
莊野揶揄道:“你舍得啊?”
時東升噎了一下,突然有點懂梅靜妍的委屈,誰都看得出他一碗水端不平,他自己不承認而已。他有點自嘲地來了一句:“靜妍說我偏心。”
莊野跟時東升雖然偶爾會怼彼此兩句,關系卻是旁人不能比的,聽時東升這麽說,莊野當然站在兄弟這邊:“正常,誰不偏心,小喬跟着你一起長大,感情到底不一樣,人心都是肉做的,就算養只小貓小狗,只要是自己養的看着都比別人家的可愛。”
時東升似乎并沒有被這個理由說服,嘆了口氣:“其實她也沒說錯,我确實挺偏心的。”
“那也是小喬妹妹懂事,你說養個像我這樣的,我爸見着誰都覺得比我強。”
時東升看他:“你跟你爸現在怎麽樣?”
莊野懶懶道:“能怎麽樣,還那樣呗。”浪蕩如莊野,卻出身在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家庭,祖父祖母公派留美,領國家津貼,父親是學校院士,享副部級待遇,母親是著名畫家書法家,一個哥哥一個姐姐都在大學任教,全家皆博,就他一個本科肄業。
時東升放下酒杯,推心置腹地說:“說真的,我到這個年紀才懂做父母的在想什麽,你說我把你路都鋪好了,告訴你這麽走最省力,結果做孩子的非不聽,不知道在瞎折騰什麽。”
想到當初計劃送喬宛合出國讀書,最後卻選了芭蕾舞這條路,時東升忽然之間竟然跟莊野的父親産生了巨大共鳴,也說了一些當初替喬宛合選專業的事。
莊野龇着大白牙樂了:“得,跟我爸一模一樣。我告訴你啊,人都是這樣,路從來不是倒着走的,你就算告訴我前面是懸崖,我都得探腦袋下去看看是真是假。
你也別管孩子怎麽想的,你管不了,你就讓她走,走着走着她就找到自己的路了,回頭再一看,嚯,她自己就闖出名堂來。你別不信,一代就是會比一代好,我當年要是聽我爸的話走他安排好的路,告訴你,我遲早得憋屈死。”
聽他這通歪理邪說,時東升淡淡一笑:“跳芭蕾舞能跳出什麽名堂?”
話裏雖然無奈,但是個人都能聽出他語氣中裏對自己家孩子的驕傲。
莊野說:“得了吧你,這還是開經紀公司的,你這話要是放到網上,華影的股價都得暴跌。”
倆人吵架那次莊野多少已經猜到,他對喬宛合早已不是馬場時候的單純,現在他的狀态就像明明對人家有感覺,但是又礙着面子,放不開架子去追,莊野心領神會:“小喬是不是跟你鬧脾氣了,要不要我跟她聊聊?”
時東升沉默喝酒,過了一會兒才擡起頭,狀似不經意道:“你能行嗎?”
莊野笑了:“我們家老爺子在學校做了一輩子的政/治工作,搞思想教育是我們家傳統美德,包在我身上。”
喬宛合考完最後一門試的那天,剛回宿舍就看到門口停着的一輛黑色大奔,暗暗皺眉,但這已經是莊野最低調的一輛車了。
剛路過車邊,女孩們就被叫住,同行的女生們先後回頭,看着從車裏下來的、氣宇軒昂的成熟男子,目光沉默着、不約而同地投向喬宛合。
跟女團組合sstar視頻聯系的消息在系裏傳開之後,關于喬宛合的身世也被傳得沸沸揚揚。有說是巨商的女兒,也有說家裏跟華影有關系,只要跟她有關的,都會自動被打上神秘、富貴的标簽,所以看着突然冒出來的有錢男人,同學們第一想法就是找喬宛合的,特別是聽到喬宛合叫了一聲小莊哥後,更加印證了她們的猜想。
喬宛合驚訝:“怎麽這麽巧啊小莊哥?”
莊野笑,這人皮相上佳,一笑嘴角就顯露一道性感的紋路,特別有味道:“巧什麽,專門在這裏等你啊大小姐。”
女孩子們默默地看着他們,暗暗推攘,偷偷對彼此做表情。汪丹丹很大方地主動表示:“你們聊吧,你把書包給我,我給你帶回宿舍去。”
莊野轉頭看她,笑得桃花眼眯起,語氣親昵:“是你同學啊?”
喬宛合點點頭。
莊野含笑道:“果然,美女的朋友都是美女。”
這話說的女生們都有些不好意思,汪丹丹臉一紅,接過喬宛合的書包轉身走了。莊野這個人表現得像個花花公子,油腔滑調,但是做人做事還有分寸,女生們一走他就把目光收回,拉開副駕駛座的門:“走吧,今天奉你哥的命,帶你去吃飯。”
去的是一家他新開的西餐廳,坐下之後服務生遞上菜單,莊野看也沒看,轉手遞給對面的喬宛合,喬宛合就點了一道沙拉,配玉米濃湯。
莊野問:“你晚上就吃這個?”
喬宛合說:“我不餓。”
莊野打開菜單,給自己要了份牛排,随口道:“我都懷疑你們這些跳舞的女孩是不是都不吃飯,我之前交往過一女的,也是舞蹈生,瘦得跟個刀螂似的,也是這不吃、那不吃,吃個飯跟要她命一樣……”
莊野突然意識到今天跟自己出來吃飯的不是那些個狐朋狗友,而是兄弟的妹妹,話題不合适,他敏感地看了喬宛合一眼,及時收住。
喬宛合似乎沒大注意,解釋說:“舞蹈生要控制體重。”芭蕾舞員對形體要求苛刻,有些托舉動作可能就因為女演員稍微胖了一點點就無法完成。
莊野笑了笑,拾起刀叉切起面前這份牛排,等吃到七七八八的時候莊野才開了個話頭,問她是不是在跟時東升鬧別扭。
喬宛合抿嘴不語。
莊野笑了:“吵架歸吵架,別動不動給你哥臉色看啊,他也不欠你。”
喬宛合立刻說:“我沒有給他臉色看,我就是……我就是,不知道怎麽辦……”
莊野皺眉:“什麽叫不知道怎麽辦,你哥又不能害你。小喬,你別覺得我說話難聽,這裏誰都能挑東升的不是,網上這麽多愛豆粉絲罵他的,都正常。就你不行,知道為什麽嗎?”
喬宛合安靜地看着他,這雙波光粼粼的大眼睛呀,莊野心裏不由一陣感慨,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時東升。
“你媽帶你來時家的時候,東升自己都還是個小孩子,一個小孩要接受大人這麽多事情,消化這麽多情緒,你想想有多難。這些年東升怎麽對你的,再看看他怎麽對他親妹妹的,換做我,說實話,我真的做不到他這樣。”
“在我眼裏,有血緣關系的才叫親人,別人跟我感情再深那都是外人。”
“這次的事你也看到了,你哥因為你跟別人發了這麽大火,連親妹妹都被他趕回廣東去了,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在他心裏什麽分量,你自己也清楚的吧。”
喬宛合被他說得無言以對,肩也漸漸耷拉下來。
莊野順勢道:“那這樣,今天你就當給我一個面子,你哥還在公司加班,你呢,待會兒打包點外帶,我開車送你過去看看你哥。”
莊野是個行動派,說幹就幹,自己做主點了些食物要求外帶,西餐廳本來都不提供外餐服務的,莊野是老板才帶出來一客意面。
把車開到華影公司地下停車場,剛加完班的時東升和幾個高層碰巧一起下來,讓人意外的是寧溪也在。這段時間她頻繁出現在時東升身邊,莊野心知肚明。
這個天寧城已經開始下霜,氣溫雖然沒到零下,但已經有了凜冬将至的跡象。下車前莊野跟喬宛合說:“外面熱,你把大衣脫了放我車上。”
喬宛合驚訝:“我沒覺得熱啊。”
莊野笑了:“我說你熱你就熱,快點,脫了。”
他先下車,揚手朝時東升那邊打了聲招呼,時東升幾個聞聲看來,也看到了從副駕駛座下來的喬宛合,就穿了一件杏仁色的毛衣裙。時東升不由皺眉,走過來,一邊揭紐扣一邊脫掉自己大衣,要給喬宛合披上,語氣責備:“怎麽穿成這樣?”
莊野打趣說:“這不是急着來見你嘛。”
時東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喬宛合尴尬地無以複加,只好說:“小莊哥說你在加班,我們給你送點吃的。”
時東升把車鑰匙給她:“你先去我車上坐會兒,把空調打開。”
兩人說話,莊野悄無聲息地繞到了寧溪身邊,懶懶道:“小寧啊,這麽多年了,還沒對你們時總死心哈。”
寧溪原本看着他們那邊,聽到這聲只是略微偏過頭,目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莊總,原話送給你,這麽多年了,還沒對我死心啊?”
莊野放聲大笑。
時東升跟高層交代完事,又去找莊野,兩個男人站在車邊說了會兒話,就見莊野笑嘻嘻的,被一臉不悅的時東升猛推了一下,莊野踉跄幾步倒在自己車蓋上,随後笑着從車裏拎出喬宛合的大衣還給他。
時東升拿着喬宛合的衣服回到自己車上,車裏溫度不低,喬宛合脫下他的外套給他,時東升随手撂在車後。
喬宛合又拿出打包好的外餐。
時東升接過,挑眉:“是什麽?”
喬宛合傻眼了,食物是莊野點的,打包也是餐廳服務人員打包的,她根本不知道什麽,她硬着頭皮說:“你猜。”
時東升無奈地笑了:“我猜什麽猜啊?”
打開,是已經糊成一團的意面,喬宛合感到一陣沮喪,下意識就說:“對不起。”
“我不該跟你發脾氣,東升哥。”借着湧上來的情緒,她有些難受地低聲說,“你不要生氣了。”
時東升就算心裏有氣,見她這樣哪還舍得說她,況且從頭到尾時東升就沒有生過她的氣,硬要說氣,他也是氣自己這麽晚才看清自己的心。
“我沒有生氣。”時東升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她半邊頭,“你怎麽不跟我說你跟沈俊一早就認識?”
喬宛合驚訝:“我沒說嗎,我一直在說啊。”
她以為自己表現地夠明顯了,這還用說嗎?
時東升無語,又轉過頭來看她:“就這麽喜歡他?”
喬宛合遲疑了一下,點頭。
時東升笑笑,拿起叉子:“行,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