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時東升帶喬宛合去的是這間酒店他長租的套房。
他讓喬宛合去浴室洗澡, 随後又安排助理按她的尺碼送換洗衣服過來。
時東升靠在浴室門外的牆壁上,本來還想再問她些話,結果裏面水聲嘩嘩地, 問她什麽回的都是“你在說什麽我聽不見”。
時東升沒好氣:“沒事,洗你的澡吧。”
他對喬宛合的感覺, 或許有男人對女人的心動,但居主導成分的,還是一個哥哥對妹妹的嚴格要求、關心照顧。女生在裏面洗澡,男人在外面心猿意馬、想入非非什麽的,放在時東升身上,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時東升的想法就是自家孩子莫名其妙被潑了,他得找人把這個事情問問清楚的家長心态。
電話響起, 助理請他下去致詞,撂下手機時東升随手擱在茶幾上,隔着門交代喬宛合洗完澡別亂跑, 一會兒去樓下找他。
等喬宛合洗完澡出來,不僅發現了時東升給她準備的衣服,還發現了時東升落下的手機。
晚宴結束,梅靜妍完成今天的所有工作, 跟其他工作人員交代完畢,就被負責晚宴的主管經理通知王助找她。
王助是時東升的首席助理。
時東升也不傻,直接來問梅靜妍這是什麽情況。開始梅靜妍還有些小慌張,在時東升逼問她也受不了了,她幹什麽了把她當犯人一樣。
忍無可忍,梅靜妍脫口而出:“我又沒有把她怎麽樣, 開個玩笑而已。”
聽到她承認,時東升冷笑一聲:“你雖然蠢, 倒是敢做敢當。”
那個蠢字從親哥哥嘴裏出來還是讓梅靜妍有種被剝皮的震動,她最壞也就是以為時東升會把她臭罵一頓,然而他說她蠢。
像在罵一個跟他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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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靜妍不敢置信,仰起臉來問:“哥,你怎麽能說這種話,你知不知道這種話有多傷人,我們才是親兄妹!”
時東升冷笑:“不說你蠢,那說你什麽,你要是真有點智商,也不至于把蠢事幹得人人都拿你當笑話。”
梅靜妍當時就有些受不了。
這話确實過分,扪心自問,這事就算不落在喬宛合頭上,時東升或許也會罵梅靜妍,罵也是罵她工作沒做到位,但他一定不會因為着急罵得像現在這麽難聽。
梅靜妍歇斯底裏地喊起來:“對,我蠢,我最蠢了,我比得上誰!你什麽都教給那私生女,你教過我什麽啊,你現在說我蠢,我要是蠢,還不都是因為你偏心!”
時東升氣笑了:“我教過她什麽?做人做事,哪條還需要人教?”
梅靜妍眼睛迅速發紅:“那我讨厭她關你什麽事,我就是讨厭她,怎麽樣,就算你偏心你也不能逼所有人都喜歡她!”
時東升冷冷道:“我逼你了嗎?我刀架你脖子上了?你欺負人你還有理了?”
梅靜妍被堵得一句話說不出來,負氣轉身就走。
時東升喊:“站住!”
梅靜妍站住回頭,帶着怨氣幽幽道:“你就是偏心,所有人都知道你偏心,你自己也知道你偏心,只是你不肯承認而已,你不光不肯承認,還要逼所有人裝聾作啞裝作不知情。”
“我讨厭你們!”
這次沒等時東升叫,梅靜妍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這邊喬宛合洗完澡,先打電話給時東升助理,助理告訴她時總現在跟梅小姐在一起,喬宛合又打給梅靜妍,梅靜妍剛跟時東升吵完架,人還在氣頭上,就接到了喬宛合電話。
人都是怎麽變壞的?
人都是在某個瞬間忽然變壞的。
她們所處的酒店是本城地标性建築,進駐全球前幾的國際品牌,某家頂級會所也設在酒店頂樓。
梅靜告訴跟喬宛合,時東升現在在這家會所的某間包廂,還把包間號報給了她。包間裏确實有人,是華影公司安排的局,也是集團公關名下的所謂餘興節目,請的都是些圈子裏的投資人媒體人。
喬宛合不疑有他,一進會所就有人過來打招呼,詢問是不是會員,喬宛合說自己來找人,報了包間號給對方。
對方見她穿得一身嶄新名牌,長相清純秀麗,不由地意味深長道:“你是那個學生吧。”喬宛合以為是時東升跟對方交代過什麽,點點頭,服務生刷了自己的工作證,讓她進去。
推門進來,包間造的景是規矩的中式,屏風外是簡單的小包廂,一進去才發現別有洞天,亭臺樓閣,小榭流水,沙發上歪坐着幾個昏昏沉沉的中年人,簾子後有古筝的聲音,一縷細煙直直從獸嘴中溢出,空氣裏一直有股又香又膩的味道。
兩個穿旗袍的女孩子蹲在茶幾前泡茶,角落裏一個男的抱着另一個穿旗袍的女生竊竊私語,整個氛圍古典又迷亂。
她一進來,還清醒的幾個男人紛紛回頭看,忽然的,有個人笑出聲,懶懶地說:“來了這幾個,就數這個漂亮點。”
喬宛合跟着時東升也見過不少世面,心裏已經感覺到不對勁,把這些人的臉認認真真看了一圈,沒有時東升。她心生警覺,轉身就走,一個離她最近、坐在沙發尾喝茶的男人拉了她一下,不正不經地問她:“剛來就走啊?”
喬宛合猛地甩開,一臉戒備:“我找錯地方了。”
“走錯了說明你跟這裏有緣分,長得這麽漂亮,也想做演員啊,想做演員不會來事可不行。”
喬宛合不願意,要走,那個人非要她留下來喝茶,就在兩人拉拉扯扯的時候,沈俊一和幾個同期生也推門進來,看到對方的瞬間,兩人都愣了一下。
說來也巧,喬宛合進來的時候莊野剛好就在隔壁跟朋友吃飯,門口打電話仿佛看到喬宛合一個側影擦過,進了隔壁一個包間,他越想越覺得像。時東升雖然管她管得很嚴,偶爾也會帶她來這種地方吃飯,他開始還以為是跟着時東升過來的。
想來想去不放心,還是給時東升打了個電話,結果電話一打,接的人是喬宛合她自己,那頭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事,聽起來鬧哄哄亂糟糟,喬宛合剛一接通就跟他喊:“小莊哥,快點來,他們打人。”
莊野立刻去推隔壁包廂的門,推不開喊服務生過來,但是因為這裏安排進來的大多都是會員級別,每年繳納高額的會員費,保密工作向來做得很好,不管莊野怎麽說就是不肯開,莊野也有點火了,指名道姓叫他老板過來。在這裏工作的服務生雖然見過不少顯貴,但是看對方派頭十足,哪怕發火仍然十分的克制,氣質矜貴,心中也犯疑。
服務生用耳麥呼叫會所經理,人還到,遠遠地,大長廊裏闊步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時東升。
莊野暗暗吃了一驚,倒不是奇怪能在這裏看到他,而是看到他臉上的神色,眉間罩着陰雲,整個陰沉地十分吓人。走到近前,他推了推那厚實的仿古實木雙開木門,轉過臉問杵在旁邊的服務生:“開門。”
服務生還在猶豫,他解開西裝最後一粒紐扣,擡腳一腳踹向把手,一下一下,踹得木門連帶着地面都隐隐在震。連莊野也吓了一跳,這哪還是他認識的時東升,連忙過去拉住了他。
很快,會所經理氣喘籲籲地趕過來,他是認識時東升的,忙不疊叫着時總,跟莊野兩個男人用蠻力攔住他,又叫服務生開門。服務生這才拿了鑰匙來。
門一開,時東升大步沖進去,莊野跟在他後面進來,一進來裏面已經亂成一團,茶幾被掀翻,茶湯倒了一地,瓷磚地濕漉漉的,沙發上亂攤着幾個男女,也不知道是受傷了還是喝多了,還有人拿着手機錄像,最顯眼的是個男生,拎着另一個中年男人壓在沙發上,拳頭一下下往他臉上招呼,一臉兇相。
時東升看了一圈沒找到喬宛合在哪,莊野也幫忙蹲在地上撥弄翻找女人的臉,不知道是藥物還是酒,那些女的狀态都不對勁,莊野越找心越涼,一擡臉,就看見時東升在問那打人的男生:“小喬呢?”
那男的竟然也知道小喬,悶聲答了一句:“在衛生間。”
時東升立刻奔向衛生間,結果衛生間也是反鎖的,時東升擰了兩下發現打不開,貼着門跟裏面說:“小喬,是我,把門打開。”
話音剛落,門就開了。
時東升不由屏住呼吸,揪着的心在看到她安全無恙的瞬間剛剛落下沒一會兒,又瞬間提起。
喬宛合好得不得了。沈俊一剛跟他們打起來,就把喬宛合推進衛生間,一見時東升,喬宛合搶先告狀:“哥,東升哥,他們打我!”
都是時東升教的,告訴她要惡人先告狀,喬宛合邊說邊拉下自己衣領給他看,脖子處是兩道抓痕,大概是之前被男人拉扯時留下的,淡到就剩淺淺的痕了,被喬宛合借題發揮到了極致:“你看,你看,他打我這兒,抓我這兒,還推我,我差點被他推倒了,對了,他還給我灌酒!”
“沒喝吧?”時東升眼皮一跳,沉聲問。
喬宛合猛搖頭:“他們逼我喝,我一口都沒喝!”
時東升目光幽深,伸出手指剮蹭了傷處幾下,沉默不語。感覺異樣的莊野有點心驚地看了他一眼。
他幾乎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時東升。
有些人發怒像是火山爆發,歇斯底裏,但是莊野認識的時東升向來內斂深沉,他會罵人,也會大發雷霆,但是當他真正怒火中燒到瀕臨失控的時候,他反而比任何人都平靜,像是密密燃燒的火焰,被封進了火山。
确定她沒什麽其他問題後,他一言不發拉起喬宛合往外走。這時候莊野也接到了會所老板的電話,說現在外面來了很多記者,大概是聽到了什麽風聲,這些會所裏本來就有很多被記者買通的“眼線”,消息一向靈通。
一行三人經過沙發邊,沈俊一坐在沙發上,也在打電話,擡頭看了看被拉走的喬宛合,喬宛合回頭叫他,像叫童年一起放學的小朋友:“走啊。”
只有喬宛合停留在那個時候,只是沈俊一再也不可能因為小夥伴簡單的一句話就跟她走。
沈俊一笑了笑,搖頭:“我等個人,你先走吧。”時東升跟着看過來的眼神幾可殺人,沈俊一聳肩而笑,仿佛一點都不在乎這人是自己未來的大老板。
喬宛合狐疑地看着他,一步三回頭,被怒火中燒卻不動聲色的時東升強行拉走。莊野快步随行,收起手機告訴時東升:“外面現在都是記者,要不先等等,我讓我司機把車開到門口。”
酒店門前的噴泉池邊,媒體記者長槍短炮地鎮守,連經過的路人都停下來用手機錄視頻,還以為又是什麽已婚明星出軌之類的勁爆消息。
出門前,時東升脫下西裝外套蓋住喬宛合的頭,一臂護住她,頂着刺眼的閃光快步走出旋轉門,記者當然都認識華影這位年輕有為的時總,他為人低調自律,很少有機會出現在小報八卦裏,這次是會所有服務生透消息給他們,說是華影旗下的練習生在這裏鬧事,看到他出現把所有人激動地不行。
這群人本來就是靠這個吃飯的,為了博眼球,自然不會放過跟時東升一起現身的喬宛合。
“時總,聽說會所有華影練習生鬧事是真的嗎?”
“這些年華影一直深陷陪酒緋聞的影響,對此時總您有什麽想和公衆媒體澄清的嗎?”
“裏面打架的是《造神》的哪些練習生,有xxx嗎?”
“您身邊這位也是華影的練習生嗎,她跟此次事件有關嗎,将來也會出道嗎?”
對着那些争先恐後遞到眼皮底下的錄音設備,莊野發揮了生意人的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笑呵呵地打圓場:“誤會了,大家誤會了,不是什麽練習生,家裏的小朋友在這裏過生日,鬧得動靜有點大,更不是什麽打架鬥毆。”一邊說一邊突破人群,送兩人上車,自己跳上副駕駛座,司機開着車艱艱難難地離開。
車外街燈一盞盞曳過,将這種燈火酒綠的城市襯托地越發浮華,而與外間氣氛截然不同的是車裏的壓抑,車上時東升一言不發,氣壓低得叫人害怕,搞得副駕駛座上的莊野也壓力巨大,他們一家人關起門來的事,摻上他一個外人,裏外都尴尬。
也是因為莊野在,時東升沒有一上車就跟喬宛合發難,沉默片刻,看着窗外才忽然冷冷開腔:“k/粉,搖/頭丸,冰/毒……只要一想到酒裏會有這些東西,你還想跳什麽舞,我告訴你你這輩子都完了!”
喬宛合立刻解釋:“我沒喝,我一口都沒喝,他們硬逼我喝,沈俊一才跟他們打起來。”
不提沈俊一時東升還能壓住火,一提到沈俊一這個名字他感覺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掉轉頭來盯着喬宛合,一字一句道:“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去不認識的夜店pub,不要去!好,你很好,拿我的話當放屁,那個垃圾說去你就跟去!”
喬宛合沒來得及跟他說自己是碰巧遇到沈俊一,時東升自然先入為主地以為是沈俊一撺掇她一起去。
在時東升身上有着普天下所有父母的通病,自己的孩子單純至極,他/她的堕落純粹源自外界的誘惑。
而聽到垃圾兩個字的喬宛合也有點生氣。
“你不準說,沈俊一才不是垃圾。”
時東升額角青筋突起,不知道是無法忍受喬宛合竟然被這種人迷得神魂颠倒,還是憤怒她為維護那個垃圾而讓自己閉嘴。
他深吸一口氣,對着車窗自己的倒影冷冷道:“我說錯了嗎,垃圾就是垃圾。”
他轉過頭,一指指着車底,用近乎嚴厲的語氣一字一句道:“這種人生來就在底層,有那樣一個父親,你以為他能接受多好的教育,你以為他跟你談戀愛是喜歡你嗎,你去問問他看,他自己信嗎,他配嗎?這種垃圾為了出人頭地,他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喬宛合氣結:“就因為他沒有你的家世,不能跟你一樣生下來應有盡有,他就一定是個壞人嗎?這個世界有這麽多窮人,難道他們都是壞人?沈俊一就是想改變自己命運,他有什麽錯?”
時東升這一輩子可能都沒有這種體驗,跟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如此大失風度地吵。
“是,這個世界窮人是有很多,他們最後可能成為醫生、律師、老師,他們靠自己的努力得到別人尊敬。但是沈俊一呢,他想靠選秀出人頭地我沒意見,但他死也不該把主意打到你頭上,從他勾引你開始他就是個垃圾!”
副駕駛座的莊野耳聽着倆兄妹拌嘴,沒想到會聽到這種八卦,當下一個無聲的卧槽,差點沒忍住轉過頭問這對兄妹真的假的。
喬宛合受不了地大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才沒有勾引我!”
時東升怒火如沸騰的岩漿,燒得他五髒俱焚,從他得知父親跟周瑾在一起的時候都沒像現在這麽憤怒。這個孩子,這個睡在地板角落的可憐小狗,明明火坑就在眼前,明明自己告訴她無數遍再往前就是火坑,時東升卻發現自己連拉都拉不住她。
這讓時東升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洩氣,一切超出他的掌控。命運原來早就寫好,他嚴格的管教依然無法改寫喬宛合的選擇——她注定要蹈覆她母親的舊轍。
她一直很聽話的,可她最該聽的不是那個垃圾的話,而是他的啊!
“你媽知道你們在交往嗎,她能接受那種人做你男朋友嗎?”他冷靜地問。
在他的認識裏,周瑾似乎一直将攀龍附鳳視作人生目标,這麽虛榮的一個人,竟然有朝一日也會成為時東升在絕望時的最後一根稻草——她能忍受女兒跟這種人在一起嗎?
喬宛合似乎打定主意撞南牆,不能也不想再改了:“我媽媽知道他不是壞人。”
他放緩語氣:“如果你跟他一樣,如果你跟他一樣出生在那個環境裏,我能理解你的決定,但你不是,從小到大我們給你的哪個不是最好,你交到的朋友哪個不是人中龍鳳,這麽多選擇放在你面前,你怎麽偏偏會看上那個垃圾,小喬,想不通的那個人是我才對!”
這話聽在莊野耳朵裏,越聽他越覺得哪裏不對勁,聽上去好像是哥哥恨鐵不成鋼地管教妹妹,可是話裏話外怎麽淨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喬宛合脫口而出道:“有時候我就是不想要最好的,我就想要我喜歡的。”
這句話一出口,時東升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