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相比較莊野車裏的氛圍,時東升車裏就安靜很多。從盤山公路下來的時候,時東升問起她學習情況,起初喬宛合還能應個一兩句,結果等車開下山,時東升剛要放松下來,才發現車裏已經很久沒有喬宛合弄出的那些小動靜了。
扭頭一看,她臉歪着,頭頂車窗,睡得人事不知。
本來中午就說困,又沒睡成覺,加上吃了晚飯就更困了。時東升笑着搖了搖頭,調高車內空調溫度,又從後座拉來自己西裝外套給她披上。
喬宛合動了動,睫毛沉重地顫了兩下,依然沒醒。
車在無聲的夜裏繼續開了兩個小時,終于看見大學城的輪廓。
一束車前燈的光路漸漸駛近,深夜十點,一輛邁巴赫停在女生宿舍樓下。
時東升停車熄火,側身叫她。喬宛合一聲嘤咛,不自覺往車窗的位置挪,像是逃避那惱人的聲音。
其實這麽睡根本一點都不舒服,但她睡得很沉,呼吸勻停,像個小孩子一樣。
時東升心裏很明白她已經長大了,不是那個想吃披薩都要撒謊的小孩,只是他一直沒法兒面對這個事實。
長大就意味着離開自己,她的人生從此歸屬于另一個家庭,每次只要這麽一想就讓時東升無法忍受,像是一種折磨,他照顧她太久,根本無法将她交出手。那個男人會對她好嗎?能包容她嗎?他配嗎?他怕自己哪天想不開,真的會拿槍斃了那個男的。
他不止一次悵然地想,時間為什麽不能就此停住,把小喬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這個念頭剛一閃現,就把時東升吓了一跳。他覺得自己真是瘋了,竟然會有這種可怕的想法。
小喬不屬于任何人,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每個人或許都有瘋狂的潛意識。他的潛意識是個沒有道德的瘋狂宇宙,在那裏小喬是他一個人的,連周瑾都不能從他手裏拿走。
時東升不能保證這麽下去自己會幹出什麽事,他猛地搖頭,當機立斷把車發動。
開去學校附近的一套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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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子本來還是給喬宛合買的。從小到大喬宛合都沒住過宿舍,時東升擔心她大學突然住宿不習慣,跟同學處不來,就在大學城附近全款買了一間精裝修公寓,但喬宛合不想顯得過于特殊,其實很少來住。
因為是女孩子住處,時東升很少會去,都快忘了是幾棟幾單元,最後還是靠記憶加導航找到目的地。等車停好再去叫小喬,這次她倒是很快就醒了。
“這是哪啊?”她掀開西裝外套,茫然地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外,有種不知何時何地的感覺。
“今天先外面住一晚,明天再回學校。”
喬宛合嗯了一聲,她不擔心跟着他走,固然是出于對他人品的信心,但換個角度來看,她其實也沒有把他當做一個需要提防的異性。
這個想法讓時東升莫名煩躁。
上樓,開門,時東升拍亮玄關的燈,随手把車鑰匙抛在一旁的玻璃收納碗裏。
喬宛合雖然不常來,這裏收拾得倒是挺幹淨的,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還都是新的。
喬宛合騎馬出了一身的汗,迫不及待拿了浴巾去洗澡。時東升進來第一件事就是開窗換氣,把暖氣開起來,趁小喬去洗澡的功夫去樓下7-11買了兩盒鮮奶。她嬰兒時期夜奶斷得太晚,到現在睡前都要喝奶。
等時東升大包小包從外面回來,喬宛合還沒洗完。時東升放下東西,開櫥櫃找奶鍋,幸好當時裝修的時候東西準備得挺全,他翻出奶鍋拿去水龍頭下沖了沖,倒牛奶進去用小火煮起來。
靠在廚房中島,看着火焰無聲躍動,不知怎麽的,時東升忽然很想出去抽根煙。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身後腳步聲,他回頭,愣了一下。
喬宛合從外面進來,她剛洗完,皮膚粉白,濕發披肩,浴巾是抹胸款式,肩膀和鎖骨都露在外面,整個人看着細細長長,卻也瘦不見骨。
他眼裏黯了一下,語氣聽起來還是平靜的:“怎麽穿成這樣就出來了?”
喬宛合低頭看看:“還好吧。”還特別強調:“我裏面穿了內衣的。”
時東升腮幫一搐,臉色黑了不少。
身後的小奶鍋開始咕嚕咕嚕冒泡,他想說什麽但是到底沒有說出口,轉身把燃氣關了。
“去坐好,把奶喝了。”
等喬宛合喝完奶,時東升打開客廳的電視機打算看會兒球賽,喬宛合走過來說她喝完了,要睡覺。
時東升看了看她:“頭發不吹幹?”
“晚點再吹。”
“都幾點了,再晚你想幾點睡?”
給人當爹是真的會上瘾。
浴室就在客廳斜對角,喬宛合在浴室吹頭發的時候時東升就在客廳,遙控器翻來覆去倒了幾個臺,從他的位置剛好能看見她側影。
她對着鏡子撥弄自己頭發,亭亭玉立,看動作神态已經是個大姑娘了。時間怎麽會過得這麽快,明明還是那個騙自己要吃披薩的小孩兒,眨眼間就要戀愛結婚。
時東升簡直心煩意亂,一刻都呆不下去,等喬宛合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時東升已經穿好鞋走了。
走之前還給她發了條微信,說公司有會,要過去一趟。給她轉了5000過去,讓她明天自己早點去學校。
喬宛合也有點莫名其妙。
之後的那段時間,連孫秘書都發現時總好像心不在焉,又有些心煩氣躁。那段時間因為寧溪錄《造神》這檔綜藝,待在總部的時間比較多。
因為一個節目的關系,寧溪跟作為節目工作人員的梅靜妍也走得比較近,經常會約她跟時東升一起出來吃飯,久而久之,秘書辦的人都以為寧溪跟時東升在交往。
寧溪今年二十八,雖然是女明星事業的上升期,她的粉絲都很愛護她,也不反對她戀愛。寧溪是有那方面的意思,有點想要時東升來追的意思。只是時東升太沉得住氣,讓寧溪在他身邊也不敢造次。
有次兩人在公司吃飯的時候,寧溪忍不住跟時東升提起:“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講。”
時東升擡頭看她:“什麽事情?”
寧溪想了想才說:“你別覺得我故意告密還是怎麽樣,我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之前我在錄節目的時候看到過小喬幾次,像是來現場應援,坐得挺靠前的,你也清楚現場那個環境,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讓你知道一下。”
很多綜藝節目為了收視率會特意招募年輕漂亮的觀衆來現場參加錄制,顯得節目年輕化、上檔次,所以節目播出時就會發現能被鏡頭帶到的觀衆都特別漂亮上鏡。
時東升臉當時就沉了,他這人平時太不動聲色,發起火來還真的挺吓人的:“下次再看見她給我打電話。”
沒過兩天,時東升開着會就接到了寧溪打來的電話,她正準備錄制第四期的《造神》,在現場妝化,竟然在後臺練習生的化妝室門口看到喬宛合,也不知道她怎麽混進來的,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化妝間門口看書。
不得不說,這女孩是真漂亮,杏眼翹鼻,眉眼清純。寧溪一眼就覺得她就是那種可遇不可求的小白花氣質,加上又是舞蹈生的關系,肩背舒展,身形挺拔,個子又高,在人群裏顯得亭亭玉立,要不是時東升的親戚,不來當演員真的可惜,也難怪寧溪會在這麽多觀衆裏一眼就注意到她。
時東升接到電話會也不開了,直接讓副手接替,一摔文件夾,徑直起身離開會議廳,留下滿屋子面面相觑的部門經理。
幸好節目錄制的現場就在隔壁一棟樓裏,節目将要開播的前二十分鐘。時東升趕到現場,身後跟着節目組的兩個副導演,招募來的觀衆還在陸續進場。剛坐下的喬宛合看到時東升出現的時候都傻了,可能導播都傻了,副導演一邊走一邊急切地跟他解釋什麽,時東升也懶得聽他廢話,直接讓現場暫停。
他終于在前排看到了埋着頭裝鴕鳥的喬宛合。
時東升冷笑一聲,徑直穿過現場觀衆,拖着她離開現場。
現場音響裏傳來導播的聲音:“再提醒下各位觀衆朋友們啊,現場不能帶手機以及任何錄制設備,如果有被紅外查到帶了這些的,請麻煩再去外面寄存下哈。”現場也是議論紛紛,看時東升那個架勢哪是什麽搜手機的保安啊,有錢人三個字就鑲在他那件prada西裝上。
在導播室盯流程的梅靜妍在後臺屏幕中看到現場狀況,時東升突然出現拖走了觀衆中的喬宛合。梅靜妍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丢下耳麥立刻跟了出去。她有種強烈的沖動,對他們的關系有太多疑惑必須立刻弄清。
等她跑到演播廳外面走廊的時候,剛好看到兩人就站在拐角一個垃圾桶旁邊。跟着時東升的導演和助理都識趣地走開,就剩他們,喬宛合也沒有什麽心理包袱,正在那兒跟他起勁哭:“我又沒幹什麽壞事,你幹嘛把我拉出來啦,所有人都看我……我多丢人啊……”
時東升聲音低沉,不像女孩子那麽高,梅靜妍沒有聽清,但是她也沒必要聽清,不用猜也知道他一定在哄她。他垂着頭,單手托起她的下颌看她的臉,目光專注,仿佛非要她看着自己說話才行。
多麽詭異的一幕,仿佛剛才繃着臉沖進現場的時東升是她的幻覺,他的怒火就這麽簡單地被喬宛合幾滴假哭的眼淚沖散,一個精明的商人心甘情願地低頭,自甘堕落地在一個小女孩面前認錯。
梅靜妍愣住了。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時東升,他也從來不可能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雷厲風行、泰山崩于前而不動的樣子。
喬宛合用了什麽法術把他變成現在這樣?
梅靜妍站在那個垃圾桶後面,發現自己此時此刻的處境竟然跟身旁這個垃圾桶一樣。
在時家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跟時東升最親的人,血脈相連,喬宛合算什麽,情婦的女兒,連妹妹都算不上,沒名沒份地寄人籬下,哪裏有資格跟她比?
她一直以為自己跟喬宛合是的不一樣的,可是到今天梅靜妍才意識到,是的,她們确實不一樣,比如她從來不敢跟跟時東升這麽撒嬌,當着他的面哭更是想都不要想。
寧溪聽到外面吵動也從現場出來,披着一條lv的圍巾,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邊,姿态優雅地抱臂,跟梅靜妍看着一個方向。
喬宛合裝模作樣地假哭,時東升也知道她在假哭,這小孩六歲就會這一招,對周瑾沒用,卻把時東升治得服服帖帖。時東升被她哭得無可奈何,又怕被人看見影響不好,只得把她拉到自己胸前,喬宛合頭頂着他胸口,很熟練地拿起他領帶擦眼淚。
時東升捏捏她耳垂:“多貴你知道嗎?”
喬宛合聽進去了,嘟囔了一句:“有我貴嗎?”話雖這麽說,人還是聽話地離開領帶一點點,把臉上的淚跟哭出來的汗都擦在他更貴的西裝上。
時東升終于還是笑了。
他笑了,而梅靜妍的心卻一點點冷了下來。
遠遠地,寧溪抱臂看着他們,嘴角微微帶笑,她似乎是好奇小喬跟時東升的關系,随口問了身邊梅靜妍一句:“看不出東升對這小孩還挺上心的,她也是你妹妹嗎?”
似乎過了很久,梅靜妍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幹幹的,滿懷嫉妒和惡意,仿佛來自另外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人。
“開什麽玩笑啊寧溪姐,她也配?那是我姨夫小三的女兒,這母女倆現在都住我哥家裏,這女的之前還在華影實習呢,你說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