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怔愣一息,衛彌月眨了一下眼,一動不動地盯着眼前的沈咎。
京中無論百姓,還是底蘊深厚的世家望族,通通将沈咎視作惡鬼。忌憚于他如今的地位,面前對他阿谀逢迎、卑躬屈膝,背後卻道他不近人情、蛇蠍心腸,恨不得他一夜之間身敗名裂、被削官奪爵,那麽他們定然會狠狠地踩上一腳。
衛彌月原身從未見過沈咎,卻因為聽多了外頭對沈咎的評價,先入為主地認為此人狠戾殘暴、喜怒無常,所以聽見旁人想為她與沈咎說親時才會那般驚恐。
現在,衛彌月瞧着面前風标修潔、修眉俊眼的沈都督,他眼裏倒映着自己惶惶不安的模樣,許是見她半晌沒有反應,蹙了蹙眉,搭在膝上的手往前伸,似要将她從供桌底下拉出來。
突然間,衛彌月眼眶裏不知何時蓄滿的淚珠溢了出來,一顆豆大的淚珠從她臉頰滾下來,撲簌一下,恰好砸進沈咎伸過去的掌心中。
濕潤的熱度在掌中傳開,似石子投入一泓清泉,漾開一圈一圈的漣漪,沖撞在沈咎的心房。
一滴淚沒有包住,緊接着,衛彌月輕輕地眨了兩下眼睛,上下濃長的眼睫毛交疊在一起,淚水被擠出眼眶,接二連三的淚珠子便從她粉潤細白、瓷娃娃一般的臉頰上滾下來,像自個兒也控制不住似的,她吸一吸鼻子,想閉上眼睛留住眼淚,但這樣一來反而眼淚越來越多,悉數砸在下方沈咎無意間伸來的手掌中。
沈咎握了握手掌,掀眸看向哭得委屈巴巴、一聲不響的衛彌月,嗓音低了又低,如風過戰鼓,問道:“衛三姑娘哭什麽,沈某不是來了嗎?”
衛彌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得這般厲害。按理說沈咎來了,她應該便不會再有危險,但興許是先前被綁匪劫持的恐懼,加上方才被綁匪追趕、她差點兒以為是綁匪追上來的驚慌,情緒爆發,一下子就有些收不住。
衛彌月一邊哭,一邊抽抽噎噎地,用手指擦去眼角的淚珠,抽了抽鼻子問道:“沈都督知不知道,究竟是誰想害我……”
話音剛落,祠堂外傳來兩個男人的對話聲。
“大哥,你确定那小妞是到這兒來了嗎……”
“沒看錯。走,那衛三小姐一定在祠堂裏!”……兩人腳步聲一點一點朝祠堂靠近,到了門前,“砰”地一聲推開祠堂隔扇門。
走在前頭的綁匪頭子還未看清裏面的人,便獰笑一聲,惡狠狠道:“原本想讓你好過幾天,但你竟敢戲弄我兄弟兩人。衛三姑娘便別怪我們不憐香惜玉。今日我便要嘗嘗,世家望族的小姐的滋味美不美……”
話未說完,面前一道冷森森的劍光閃現,綁匪只覺得眼睛一陣刺痛,接着巨大的疼痛襲來。他眼前變得漆黑一片,擡手緊緊地捂住眼睛,卻摸到一片濕潤粘稠的液體,他驚叫一聲,“我、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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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後他一步的另一名綁匪沖上前,看見他大哥滿臉是血、捂眼哀嚎的慘狀,吓了一大跳。他視線朝祠堂裏看去,對上沈咎沉沉、毫無溫度的雙眸,雖說不認識京城大名鼎鼎的惡鬼沈都督,但也認識他身上的錦衣金甲,那是京衛才穿的衣裳。
綁匪心知不好,以為是衛家的人聯系京衛找過來,腳步一轉便往祠堂門口跑去。才跑一步,腳下仿似被什麽東西絆住,他低頭一看,是一截被齊根斬斷的手臂,手臂上染血的布料正是他大哥今日穿的那件衣裳。
綁匪扭頭朝一旁看去,就見他大哥斷了一只手,雙眼被劍刃割瞎,身軀抽搐地躺倒在一旁。
他吓得腿腳一軟,當即便跪在地上,向着将刀重新壓回腰間的男人求饒道:“大人饒命,我們兄弟也是受人唆使,求大人繞我們一命。”說着,他将懷裏從衛彌月那兒搶來的荷包和幾張銀票全掏出來,擱在地上,重重地磕頭道:“我大哥剛才鬼迷心竅,癞蛤|蟆想吃天鵝肉,跟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我可沒有動過衛三姑娘一根頭發,不信您問衛三姑娘……”
衛彌月早已被面前的畫面吓得呆住了,從二十一世紀過來的三好市民哪裏見過這樣血腥殘暴的場景。
她收回先才覺得時人誤會沈咎的話……難怪所有人都說他狠戾冷血,倒也并非無中生有。
這廂,沈咎如看蝼蟻般,視線從綁匪身上掠過,目光落在地上的玄色繡金荷包上,停了停。他俯身拾起荷包,淡聲問綁匪:“這是從哪來的?”
綁匪生怕他誤會,一五一十地澄清道:“這是衛三姑娘親自給小人的,小人發誓,這絕不是我從衛三姑娘那兒搶的……”
沈咎沒聽他說完話,将荷包收進掌中,起身,走回衛彌月藏身的供桌前。
沈咎俯身,伸出兩手從衛彌月腋下穿過,稍一用力,便将沒幾兩肉的衛三姑娘從桌子底下輕輕松松提了出來。
他将衛彌月抱起,一只手穿過她的腿窩、将她抱于身前,一只手掌扶着她的後腦勺,将她腦袋壓在他肩膀,正正好擋住了她的視線。
沈咎從倒在血泊中的兩名綁匪身邊走過,出了祠堂,外頭趕來的京衛見他出來,還未來得及說話,沈都督朝裏面擡了擡下巴,道:“将裏面兩人綁走,留活口,帶到中軍都督府審問。”
京衛應是。沈咎走到他停馬的地方,準備将身前的小姑娘放下來,但扯了兩下,小姑娘雙手不知何時緊緊地摟着他的脖子,賴在他身上不肯下來。
沈咎微擡了下眉,就着方才的姿勢抱她,順道想起來一件事兒,慢條斯理地詢問道:“沈某何時說過,我送給你的東西,衛三姑娘可以轉送給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