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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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将至,顧家這邊尚沒有動靜。
然,那頭沈家,沈慕楹卻已經坐不住了。
擺滿玉器的卧房內,一片狼藉,頃刻間內室又響起咣當的瓷器落地的響聲。
沈慕楹這會錦衣半褪,露出裏頭的寝衣,發髻淩亂幾縷青絲散開,整個人瞧着甚是狼狽。
忍冬看着女郎盛怒的模樣,心生怯意根本不敢上前阻攔,眼睜睜看着她砸壞了好幾個瓷瓶,吓得側立一旁瑟瑟發抖。
“都來逼我!”
清脆的聲音再次響起,沈慕楹也乏了,她頹然斜躺在軟榻上輕喘着氣,攏好散亂的外衫,頤指氣使的朝着忍冬道:“快收拾了。”
忍冬颔首,彎身拾掇起地上七零八落的碎瓷片還有滿地破敗的衣裳和錦匣。
唐绡提裙進屋,瞥了眼亂糟糟的屋子,嘆了口氣,“你還是那麽沉不住氣。”
沈慕楹擡眸眉目輕蹙,見是她,嗤道:“你莫不是來看我笑話的。”
像她們這些世家貴女多的是虛情假意,雖然她們自幼相識,但從未推心置腹過,此番買-兇暗殺薛源的事是她們二人商議後的結果。
唐绡聽着她的話,唇角勾起一抹笑,“我笑話你什麽?這件事我也難辭其咎,若你出了事,你覺得我能逃過這一劫嗎?”
沈慕楹緩過神來,坐起身子撩起鬓邊的青絲,淡聲道:“你這會來就為了這件事?”
唐绡淡觑她了眼,“當然是給你出主意,你難道就不想把自己的身份給拿回來?那鄉野來的村婦霸着你的名,還霸着你的夫君。”
沈慕楹愣了愣,沉吟半晌道:“可我話都放出去了,這件事推到她頭上,再怎麽樣也不會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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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绡搖搖頭,嘆息道:“你從前那般聰慧,怎麽這會愚鈍了起來,你想想以顧硯的性子,會察覺不到替嫁的事?還是你以為顧家好糊弄,顧老夫人糊塗。”
沈慕楹沒說話,認真的計較起她所言,她端起女使備好的摻了冰的水,抿了口她道:“既然已經是李代桃僵,那就不必在乎是第幾回了。”
她沈念慈左不過是爹娘帶回來替她鋪路的玩意兒,現下她身處險境,必須得找個頂罪的,仔細想來也只有沈念慈是最合适的人選。
唐绡盈盈笑道:“你終于開竅了,雖然你是嫁不了趙公子了,可依我看回到顧家也不失為一條退路,再者若我将來嫁進顧家,我們二人還能有個照應。”
沈慕楹撫了撫髻間泠泠作響的步搖,凝神思忖良久,“你說得對,現今我唯有這條路能走了。”
“大小姐,顧家派人來,說要請你還有老爺夫人去顧家一敘。”忍冬收拾完狼藉,聽得門外女使禀說顧府來人,忙不疊跑進屋裏轉禀給沈慕楹。
唐绡掩着帕子藏不住眸底的笑意,“瞧瞧,老天都在幫你,你還怕什麽?”
沈慕楹抿唇不置可否,她起身理了理衣襟,輕移蓮步走出了房門。
*
檀香燃畢,氤氲袅袅萦繞着佛龛。
顧老夫人撚着香虔誠的叩拜,待香插進香爐的剎那,唐媽媽疾步走到她身側,彎身附耳與她輕語了幾句。
“老夫人,您看可要讓沈家主君和夫人到偏廳小坐?”
唐媽媽吃不準主意,便來問她的心思,若怠慢沈家的那幾位,傳揚出去道倒成他們顧家招待不周,但若以禮相待,卻又難免升了嫌隙。
顧老夫人繞緊腕間的佛串,撩了簾子走到圓桌旁坐下,她仿若無事般輕呷放涼的茶,淺喝了兩口她悠悠開口道:“帶到花廳,記着也讓阿硯他們過去。”
唐媽媽立馬會意,動身吩咐手下的女使,去服侍花廳的幾位,并親自去汀蘭院告訴他們沈家的人都來齊了。
卻說花廳這頭。
沈慕楹緊挨着柳氏坐,有些不安地扯着她的寬袖,“母親,你說今日顧家會不會因那件事發難。”
突然叫他們到顧家來,必然是顧老夫人亦或是顧硯發現了什麽事。
柳氏柔聲道:“有爹娘陪着你,不用擔心。”
何況他們還有籌碼捏在手裏,有這個作為威脅沈念慈,她不怕會生事。
正當他們溫聲細語的交談門扉輕開,花廳外走進來三兩個人。
其中一人端方如玉穿着月白錦緞直綴衫袍,宛如墜入凡間的谪仙,清朗如山間,但他劍眉微蹙,萦着淡漠與疏離,緊跟在他身後的壯漢卻顯得有些兇惡,襯得他更加風姿清隽。
沈慕楹驚詫的發現男人的腿穩當的站着,像是已經痊愈,她的心頓時生起旁的心思。
柳氏順着她的目光,也重新打量起了顧硯,那日歸寧她還沒有仔細瞧過他,沒成想他的腿竟然被治好了,這無疑是天大的喜事。
如此一來,沈念慈便不必頂着楹兒的名,只要她們兩人再換回來,那麽一切都容易許多。
顧硯環視着花廳內的幾人深邃的眸子微黯,雖是熟面孔但他們眼底的貪婪盡收他眼底,斂眸收回視線,他款步走進撩袍坐着。
沈慕楹眼神灼熱的盯着他,未料幾日不見他竟更甚過從前。
顧硯察覺到她的眸光黏在自己身上,他嫌惡的瞥了眼,神情滿含鄙夷。
沈慕楹自他眼中看到了那抹厭棄,她不由攥緊裙幅,心道如不是她一時糊塗做出荒唐事,那現在坐在這裏的人應當是她。
緘默許久,屋內并無人說話。
沈明濂瞧幾人都不張口,又看了看四周,發覺沒有沈念慈的身影,他皺眉出言道:“賢婿,我們家楹兒呢?她為何不來?”
顧硯冷聲道:“她身子不适,正在房裏歇着。”
他知道沈念慈心軟又實在膽怯,自然不願讓她出現在她們面前,他會為她親手解決這些人。
少頃,顧老夫人才遲來,她不疾不徐端起茶盞,未飲卻意有所指道:“喚你們來也不為別的,我聽說西街的茶館有人以次充好,拿下等的普洱茶應付客人,前不久被人發現端倪揭露了這件事,他們卻突然換了新茶颠倒是非反過來責難客人,說是他們污蔑。”
沈明濂面上挂着笑,心底卻沉入谷底,聽着老夫人的話,看樣子事情已經藏不住,她今日喚他們來怕就是要秋後算賬。
“那确實是那茶館的錯,行商之人哪有反咬一口的道理。”
顧老夫人道:“沈老爺既然明白,可又為何要做欺瞞之事。”
沈明濂額間冒起了冷汗,他撫了一把額頭,“顧老夫人,這件事委實是我們不對,但事出有因,我們也沒有辦法。”
柳氏應和道:“是啊,老夫人您莫要聽信一面之詞,那沈念慈懷了不軌之心才來我們沈家,其實她不是我們沈家的女兒!是她貪慕富貴逼我們這麽做的!”
反正已經瞞不住,那不如把沈念慈推出去當替死鬼,以來保住沈家的清譽。
饒是沉穩的顧老太太,聞言頓時氣得胸口發疼。
顧硯見狀掃了眼柳氏,沉聲道:“沈夫人這話未免有失偏頗,若只是她一人貪慕榮華,那為何你們沈家如此甘之如饴,那日歸寧我可是瞧的真真切切。”
柳氏暗忖不妙,險些忘了顧硯素來是個心思缜密之人,恐怕在東窗事發前他就已經知道了沈念慈的身份。
原想拿沈念慈擋刀,卻無意間又敗露了沈家的惡毒的心思。
顧老夫人皺了眉,看向他們,“今日我也不想為難你們,但現如今還是各回其位罷,我們顧家只認沈念慈是顧家二少夫人,至于沈慕楹她與我們顧家并無瓜葛。”
“這如何使得!”柳氏按耐不住站起身,絞着帕子急道:“萬萬不可啊老夫人,若被外人知道可是會毀了兩家的聲譽。”
先不說替嫁這件事,光是楹兒鬧出的那樁醜事,就足以讓百姓們看他們沈家的笑話。
顧老夫人面色如常,冷淡道:“哦?原來你們沈家還知道顏面。”
老太太譏諷的話讓柳氏的臉青一陣白一陣,連沈明濂也陰沉着臉。
顧老夫人正色道:“行了,多的話不必再說,我不管念慈是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當年你們到底有沒有抱錯孩子,她既嫁進我們顧家,就已經是顧家婦。”
她聲色俱厲語氣是不容置辯。
沈明濂憋着一口氣卻無處宣洩,顧念這裏是顧家容不得他放肆,他只好低聲下氣道:“我們縱有萬般不是,但也請你讓我們見一見念慈。”
顧硯笑得輕蔑,“癡心妄想,你們別想見到她。”
他們存的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穿,無非是想再來一次貍貓換太子的戲碼,但這次他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
沈明濂驚愕的看着他,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柳氏輕輕推他一把,“夫君,夫君,我們楹兒該怎麽辦。”
沈慕楹靜靜的望着顧硯那張涼薄的臉,忿忿地亟欲咬碎一口銀牙。
歸根結底還是沈念慈招惹出來的禍事,如果沒有她……
對,只要解決了她,所有的事情都會變回從前的樣子,她的爹娘還是她的爹娘,她的夫君也只會是顧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