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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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錢江府衙。
正堂挂着明鏡高懸的匾額,揚州知府坐在下首睥睨衆人,他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
商陸迎上前,抱拳揖禮,“禀青天大老爺,這位是顧家二少爺顧硯,他身旁的是顧家的二少夫人。”
知府自然知道揚州顧家,只是他沒想到這樁案子和他們有關,他略一思忖,道:“你們可知今日喚你們來所謂何事?”
商陸替他們回道:“是為着前幾日的事罷,那件事可與我們少夫人無關。”
知府聞言犯了難,他清楚既然顧家二少爺肯親自來,這件事便和他們沒有太大關系,但那枚香囊繡着的楹字,卻與顧家二少夫人有所牽連。
俗語有言,清官難斷家務事,既然是顧家的家事,想來衙門插手怕是不妥。
顧硯看出知府的猶豫,忙道:“知府大人若信得過我,請予我們三日時間,我們必會查清此事,給您一個交代。”
知府沉吟道:“本官可以給你們三日時間,但你們今日得立下契書,若三日之內你們查不到兇手,那麽本官就只能不留情面,将二少夫人押進大牢。”
他思來想去還是挑了個折中的法子,既留給顧家顏面,又省去麻煩事,不過三日的期限,還是太緊了些,若當中有什麽岔子,那他這個知府也難辭其咎。
顧硯敘了禮,淡聲道:“三日後,我會攜兇手赴衙門。”
聽得此言知府像是吃了顆定心丸,他點點頭招呼門口的衙役将他們毫無損傷地送出衙門。
“三日,這三日能找到兇手嗎?”商陸撓撓頭,頗為不解。
顧硯冷聲道:“殺了薛源的人是誰,不是很清楚麽,能做出這樣狠毒的事情,只有沈家的那位千金小姐。”
沈念慈一路緘默不語,直到回到顧家,她頓住腳步,“此事要不要告訴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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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間茶餘飯後談論的皆是這件事,他們都想知道殺了薛源的人是誰,茲事體大顧家必然牽扯其中,若以後脫不了身,怕是會有一世污名。
顧硯低眸,揉揉她的發,“祖母年歲那麽大,經歷過的事比我們多的多,何須擔心?”
沈念慈杏眸微斂,揪着裙幅仍不肯走,“我膽子小,不敢進去,若待會祖母要責罰我,你要護着我。”
她沒什麽底氣,但想着有顧硯在,應該不會出什麽大事。
顧硯輕笑一聲,“那是自然,你是我的夫人,我會護着你。”
有他這句話,沈念慈便再無顧忌。
顧老夫人靜候多時,聽婆子禀說二人無恙,松了口氣,她輕捂着起伏的心口,沉聲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唐媽媽卻皺眉道:“老夫人,少爺他們雖然回來了,但那件事說不好和少夫人……”
顧老夫人愣了片刻,旋即撫眉事情鬧得這麽大,已經沒有辦法收場,倒不如趁此機會揭開替嫁的秘密,正好名正言順的讓沈念慈歸到他們顧家。
忖度半晌她道:“如此,我是該尋個日子去拜訪一下沈家主君。”
*
沈家。
沈慕楹掩面而泣,她跪地戚哀的哭道:“爹爹,您可要救我……”
沈明濂氣得來回踱步,朝着沈慕楹怒道:“我怎就養了你這麽一個糊塗東西,香把罪責推到沈念慈身上,你覺得屆時顧家會放過我們嗎?”
普天之下莫非京城的皇親貴胄,怕是無人敢羞辱顧家,他既是皇商又是簪纓世家,揚州城中哪個敢潑髒水給顧家。
柳氏柔聲道:“夫君,這件事也不是楹兒一個人的錯,是那書生死纏爛打,她才……”
沈明濂斥聲打斷她的話,“婦人之見!如不是她生出這樣下作的事,哪還有如今的閑話?”
雖然她頂着沈念慈的名,不會有什麽危險,但如此毀清譽的事顧家又豈會認下。
他窮盡畢生就是想攀高枝,将沈家帶上青雲路,如今這一切全都化為泡影,這叫他如何不心痛。
柳氏望着淚眼婆娑懊悔不已的女兒甚是疼惜,可她也拗不過夫君的心意,只能安撫道:“夫君這件事可還有轉圜的餘地,楹兒她也是一時糊塗,她也不想鬧成這樣。”
她的楹兒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定是那窮書生招惹她,想她一個門楣閨秀哪裏會做這樣有辱家門的事情。
沈明濂吼道:“難道拿出大把錢財捂住知府老爺的嘴嗎?現下整個揚州城都知道死了人,死的那個人還與我們沈家有幹系,若要撇得幹幹淨淨,除非我們全家自缢以證清白。”
沈慕楹攥緊拳頭,眸含淚水滿是不忿,“既如此,那女兒這就去才償命便是,反正爹爹娘親早就不把我當女兒了,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柳氏聞聽此言,慌忙跑到她身旁緊緊把她抱住,“楹兒,你千萬別做糊塗事,還有娘親護着你。”
沈明濂一貫向着她,但此事實在算不得小事,他冷眼看着沈慕楹哭鬧卻一聲不吭。
沈慕楹見狀也撕破臉來,她抹幹擠出來的淚珠,“爹爹不救我,那我現在就去府衙告狀。”
“站住!”沈明濂厲聲喝住她,無奈地嘆了口氣,“也罷,明日你随我去一趟顧家,與他們說說清楚。”
然而沈明濂未前去顧家,顧老夫人就親自來到沈家。
興許是因為羞愧,沈明濂見到顧老夫人始終都輕聲細語,一點都不敢逾矩。
顧老夫人端着茶碗,凝着碗裏浮沉漂浮的茶葉,漫不經心道:“有關那薛源的事,你們知道多少?”
沈明濂強裝鎮定,仔細的觀察着老夫人的神情,見她泰然自若,稍稍松了口氣,他道:“那都是楹兒以前鬧出的荒唐事,不過老夫人您放心,楹兒嫁到顧家前就已經同他斷的幹幹淨淨。”
顧老夫人好整以暇的抿了口茶,順手又擱了茶碗,“這麽說來确有其事,楹兒她嫁進顧家前就與外男有了私情。”
沈明濂忙道:“哪的話,是那薛公子不知禮數,幾次三番的非禮我家楹兒。”
他竭力的撇清,卻愈發的欲蓋彌彰,讓人不得不懷疑這件事與他們有關。
顧老夫人本就帶着試探之心進的沈家,沒想到沈家主君如此顧及顏面,但也讓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沒有再問,而是請辭回了府。
沈明濂自以為應付過去,殊不知還有更大的浩劫在等着他。
*
關乎薛源身死之謎,各種傳言愈演愈烈,有說他為情所困,因心上人嫁了旁人而傷心,也有說是顧家二少夫人與其私通,顧二少爺一怒之下買-兇殺人,更有甚者說是他們夫妻二人一齊下的手。
商陸将這些聽來的謠言,一一禀明,說罷他忍不住道:“百姓們想的也太遠了些,少爺你若真有本事,那薛源應當是被千刀萬剮才對。”
顧硯輕笑道:“他們要說便讓他們說,等真相大白,他們自然會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商陸一頓,問道:“少爺,您到底想怎麽做?”
既篤定了是沈家那位大小姐所為,可他們無憑無據要怎樣才能把人揪出來送到府衙。
顧硯眉眼清淺,瞥了眼坐在圓杌凳上的女郎,她捧着繡棚認真的繡着花樣,一針一線輕挑慢撚好似懷抱琵琶輕彈。
他起身緩步朝她走去,如今他的腿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能和尋常人一樣走動,只是雨天或是冷的時候,腿還是會隐隐作痛。
沈念慈滿眼都是眼前的繡棚,她想繡一個香囊,卻一直定不下樣式,只想到桂花,便繡起了桂花,但總覺得繡不好。
繡了兩針她有些懊惱,扯亂了絲線,兀自生起了悶氣。
顧硯看她小臉微微鼓起,揶揄道:“看來這些絲線惹怒了夫人,不如丢了再換一些。”
沈念慈不理他,将繡棚扔到一邊,手裏卻還撚着繡花針。
顧硯挪步又走近了些,寬厚的胸膛抵着她的後背,修長的手輕握住她的柔荑,兩人一齊撚緊那根繡花針。
沈念慈想要抽出手,但男人的力道很大,才掙紮了一下,指尖撚着的繡花針便落了地,她愠道:“放手。”
顧硯依言松開,笑笑撫着她的發。
沈念慈被他這麽一擾亂,來不及收拾絲線還有掉落的繡花針,她臉頰靠在他懷裏,柔聲道:“等這件事了結了,你随我去安寧村吧,我想看看祖母,你也讓祖母瞧瞧……”
顧硯順勢環住她的腰,眼神微暗,“瞧我?”
沈念慈’嗯’了聲,赧然道:“你不是我的夫君麽,祖母當然也要瞧瞧你這個孫女婿。”
商陸看着他們二人,暗嘆道果真成了親就是不一樣,少爺原本多麽清冷孤傲的一個人,結果如今卻好似換了個人似的,哪裏還有從前殺伐果斷的樣子。
念及此,他皺了皺濃眉,面色凝重道:“少爺,容屬下在提醒你一遍,咱們可只有三日,若找不到證據,少夫人就要被關進大牢了。”
顧硯輕掀起眼簾,他擡頭淡漠道:“明日,我會讓沈家的人來,到時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