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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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陸慢悠悠地推着輪椅,待回到潇湘苑,身前的男人突然擺了擺手。
“少爺你有什麽事吩咐?”
顧硯側眸瞥了眼他腳下的黑靴:“你方才為何喚她少夫人。”
商陸驚異道:“屬下有那樣喊沈家小姐嗎?”
他怎得不記得自己喚過沈家小姐為少夫人,即便是要喊,他哪敢當着他面喊。
顧硯淡淡道:“無妨。”
既然已經清楚那女人的身份,他也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但她的來意到底是什麽,他必須得弄清楚。
不覺間顧硯住在潇湘苑有小半個月了,他還是霸着正屋,身邊有商陸伺候,旁人依舊無法近身。
但近來他似乎變了,不僅準許沈念慈近他的身,還許她為他更衣。
于是沈念慈每日起身都得先敲正屋的門,得他的允許方才進去。
晨曦霧薄,缭繞的煙雲正在慢慢散去,沈念慈心不在焉的揉搓着碗裏的面團,杏眸卻目不轉睛的瞧着小廚房正對面的正屋。
絲毫沒注意到竈臺下的柴火添得足足的,火舌快蔓延出來。
織雪提了籃子進門,被煙熏得直嗆,她揮開撲鼻的煙,一眼看到燒得正旺的火焰,她忙喊道:“娘子,快閃開!”
她舀了一瓢水撲滅即将躍然而出的火苗,缭繞的煙雲再次升騰起來,氤氲霧氣遮掩她們的視線。
吳媽媽跑進小廚房,看到屋子裏煙熏缭繞,當即嗔怒道:“娘子,您愣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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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遲來一步,這件小廚房乃至整個潇湘苑豈不是又像當日的汀蘭院一樣遭了大火。
且不說後果如何,她們從沈家來的幾個人都是寄人籬下,哪個不是看人眼色生活,若真遭難,丢了小命事小,禍害了沈家事才大。
織雪忙打圓場,“媽媽,您就別怪娘子了,二少爺應該已經起身,若耽擱娘子去侍候二少爺可就不妙。”
吳媽媽聽她的話,稍稍收斂了怒意,催促道:“娘子還不快些。”
沈念慈還未來得及擦幹臉上沾的白色面粉,急匆匆端起一盤做好的水晶餃就朝正屋的方向跑去。
這廂,商陸拉開支摘窗,張望着小廚房那頭的動靜,看見不遠處冒起了煙,他下意識地想沖過去。
而當他打開門扉的那一刻,險些撞到屋外站着的沈念慈,幸好他反應快,向後退了兩步才避免二人相撞。
沈念慈吓了一跳,但也很快恢複神色,她提着小小的食盒進屋,與往常一樣不疾不徐擺好碗筷。
她認真挑着樣子精致的水晶餃夾到他碗裏,把其餘味道差些的放到另一個小碗,“方才小廚房耽擱了些時辰,這道水晶餃做的過了火候,二少爺您今日就将就一下吧。”
商陸見狀識趣的離開,并細心的掩門。
顧硯沒有驚擾而靜靜看着她動作,目光微冷凝向她推到面前的瓷盤,上頭整齊的擺着水晶餃。
雖只是一瞬,但他看見女郎彎身時嬌麗的玉容染了些許白色,他擡手點了點她的面頰。
沈念慈迷惘地擡起頭,詫異的看他。
顧硯不語,冰冷的眼神只是默默望着她,見她不為所動,這才又點了下自己的臉頰。
沈念慈才發覺他方才所指的是什麽,她沒有顧及男人,擡起手腕用袖子擦了擦臉,而後又拿濕帕子擦拭手上沾的面粉。
顧硯伸手拿起筷子,正欲挾碟子邊上的水晶餃,那股鑽心刺骨的疼痛又席卷他的四肢百骸,淹沒他所有的神智。
沈念慈察覺到他的不适,沒有半點猶豫,大大方方地坐到榻邊,素手撚起一塊水晶餃,拽住男人的寬袍。
眼看女郎正靠近自己,顧硯敏銳的向後一躲,也顧不得身子虛弱疼痛, “不必勞煩,我自己會吃。”
他讓了讓位置,軟榻瞬間空出一大塊,目光垂落到她未點丹紅的櫻唇,女郎契而不舍地靠近他,讓他避無可避。
可若仍由她恣意妄為,又實在不妥。
猶疑間沈念慈已是将水晶餃貼到他唇邊,緘默半晌,他幹脆就着她的手輕輕咬了一小口,水晶餃入口清甜,裹着蝦肉的餃子溢出湯汁充盈在嘴裏面。
男人突如其來地動作有些出乎沈念慈意料,按她所想顧硯應當會一把推開她,而不是就着她的手吃她做的水晶餃。
她咬緊下唇,登時小臉緋紅,她斂容平複心底揚起的波瀾,她壓低聲音細細柔柔道:“二少爺您自己慢用吧,我還要去給老夫人請安。”
她起身退開,挪動步子時不慎撞到一旁的案幾,裏上面擺的食盒也重重的傾翻墜落墜到地面。
沈念慈慌張的掃了眼,便提裙徑自跑了出去。
顧硯看着她的身影消弭于眼前,心裏頭有種莫名的感覺,他實在無法否認這道水晶餃的驚豔,還有方才女郎靠近他時,他驟然跳動的心髒。
*
沈念慈重新梳妝才敢到桂院請安,等問過安喝過茶長輩們散了,她卻被老夫人留了下來。
顧劉氏言笑晏晏,将一封請帖送到沈念慈面前,“嘉寧郡主送來帖子,她聽說我們顧家新娶了媳婦,想明日邀你去泛舟游湖。”
“嘉寧郡主?”
沈念慈還是頭回聽說這個名號,她以為郡主娘娘都應該住在皇城,而不是待在揚州城。
顧老夫人摩挲佛珠的手一頓,目光慢慢移到劉氏身上,漫不經心道:“我記得嘉寧郡主同你很是要好。”
顧劉氏柔聲道:“是的母親,難為您還記着,嘉寧郡主是遠嫁來揚州的,可近些年都住在皇城,說來也有六年未見,這次回來是為着太子殿下娶太子妃的事才回來。”
顧老夫人微微颔首,應道:“太子娶妻是件大事,既然郡主邀你明日游湖,你就去罷。”
沈念慈誠惶誠恐道:“祖母,您也知道我不太會說話,若明日得罪了郡主娘娘又如何是好?”
顧老夫人笑道:“怕什麽,有你這位婆母陪你一起,她會護你周全。”
沈念慈讪笑了一聲,沒再說話。
顧老夫人道:“我這有幾壇梨花釀,你們二人今個兒就留我這用午膳吧。”
沈念慈素日最愛的就是梨花釀,在鄉下時過了節祖母常會釀上兩三壇,可總是難解她的口腹之欲,想到這她瞬間打消了離開的念頭。
她許久沒有喝過梨花釀了,這遭她還真想解解饞。
顧老夫人向來對吃食苛刻,供桂院的膳食是最精細的,廚子更是在揚州城赫赫有名的大師傅。
來了顧家,珍馐佳肴沈念慈沒有少吃,但像桂院的菜她還真從未吃過。
不過她如今想吃的還是那一碗梨花釀。
白玉酒壺裏盛滿梨花釀,顧老夫人自女使手中接過,先倒了一杯給沈念慈,後又倒了兩杯,“楹兒,快嘗嘗這梨花釀。”
沈念慈淺嘗了一口,烈酒灼燒着她的喉嚨,那日的合卺酒似乎也是這樣的味道,又烈又辣入了肚子就燒得慌。
她輕蹙黛眉,奇怪這梨花釀的味道突然變了,可喝了一口她食知髓味忍不住喝完了一杯。
“楹兒當真好酒量,再喝一杯吧。”顧老夫人笑言,說着命身旁的女使為她添酒。
顧劉氏眼睜睜看她囫囵灌進去好幾杯酒,擔憂道:“仔細她喝傷身子。”
顧老夫人睇了她眼,示意她莫要出聲,複又對着沈念慈道:“好孩子,再喝些。”
沈念慈已有些糊塗,腦子飄飄然起來,結果自然是喝醉,她吃醉了酒,腦袋迷糊着走起路來也搖搖晃晃。
織雪扶着她踉跄的走着,嘴裏嘟囔道:“娘子也是,碰不得酒就少喝些,喝那麽多明日又起不了身,還得被吳媽媽責罵。”
沈念慈雙頰緋紅,軟軟的靠在她肩,“那是梨花釀,喝不醉。”
她說的話含混不清,不細聽還當是在嬌嗔的說話。
織雪哪見過她這副模樣,吓得她緊張地摟住她,生怕她不勝酒力突然暈了過去.
只是她一介女子沒什麽力氣,二人踉踉跄跄的越過月洞門,還沒來得及走到潇湘苑,她便站不住差點摔倒。
而因她松手,沈念慈結結實實地跌坐在顧硯的腿上,吓得她嬌容煞白酒也醒了三分,下意識的站起身想要避開,卻被男人摟住細腰。
“別動,祖母正在看着咱們。”女郎滿身的酒氣,顧硯并沒有半點嫌棄。
他清楚祖母特意命身邊的唐媽媽過來請他,為的就是看女郎喝醉酒的憨态,亦或是在酒裏面放了不該放的東西。
念及此他只想嗤笑,祖母為達目的還真是不折手段。
沈念慈沒再掙紮,只是稍稍退開,怕壓到他受傷的兩條腿,只是這個姿勢撐不了太久,沒一會兒她雙膝一軟又坐到了顧硯的傷腿上,“對不住,可有傷到你?”
她吓出一身冷汗,顧不得老夫人正看着他們,忙起身跪到男人跟前,輕輕地捏他的腿。
顧硯俯身想扶起她,但小姑娘固執的很,雙膝幾乎跪在地面,一雙青蔥玉手揉捏着他那條殘廢的腿。
烈酒太過孟浪,吃過酒的沈念慈暈乎乎的,蹲的時間久了她腿腳發軟,實在撐不住她倒了下去。
顧老夫人也不再坐視不理,而是走出來喚了幾個婆子女使,“快,快把少夫人扶回潇湘苑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