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家主
家主
Shadow出來的時候，夜色正濃。
他換回癡傻男人的模樣，攥着姬兒給他的玉佛像，不知所措地立在門口。
他怕自己的動靜太大，會吵醒裏面睡着的人兒。
以前，小容兒也是這麽做的。
要是她加班回來的太晚，她每次都會靜悄悄地去睡客房，怕吵醒自己。
有一次，他出去玩了好久，回來也見不到她，就賭氣地讓人換了鎖，故意讓她進不來。
那天好像也是和現在一樣的冬天。
Shadow坐在風口的臺階上，他穿的單薄，凜冽的寒風吹散了他的發絲，眼底是真切的痛意和後悔。
小容兒那一夜坐在外面是什麽感受？
這麽冷的天，她一個人在外面，怪不得之後就感冒發燒了。
自己當時在做什麽？
他好像嫌棄小容兒了，還故意說什麽怕她感染給自己，趕她去睡客房。
Shadow垂着頭，發簾擋住了他此刻的表情。
他的掌心被玉佛像硌得生疼。
越是回想，就越是會想起小容兒的好，就越是會覺察到自己曾經究竟有多魂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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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
他都在做什麽？
明明最開始，不是想玩玩的。
明明小容兒那麽好，好到甚至讓他不止一次地想過，就這麽和小容兒一直過下去也不錯。
他只是不敢相信。
他只是不敢确定。
因為小容兒太特殊了。
所以想要無視自己的異樣，所以才會故意無視她的存在，假裝自己從未在意過她，裝作她和別人并沒有什麽區別的樣子。
不是的。
從一開始就不是的。
小容兒是特別的。
她和自己之前認識的女孩子不一樣。
她和自己之前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她會因為shadow這個名字去半夜開車送一個陌生的男人去酒店。
她會來接失魂落魄，無家可歸的自己。
她會在意他的每一件小事，了解他的喜好，尊重他的生活方式···
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徹底融入進自己的生活裏了。
小容兒是不一樣的。
小容兒有多好，那些人根本不清楚。
小容兒，甚至給了自己一個家。
她明明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他是在打獵。
她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他體會不到感情。
可是，所有人，包括自己都已經放棄自己的時候，她還在沒日沒夜的攻讀心理學。
她從來沒有放棄過他。
她會關心自己一個人在國外過的好不好，會不會孤單。
她會因為自己一個人在國外下落不明，着急地攢錢買機票，飛過來找他。
她會替自己打抱不平，譴責赤司征十郎那個沒用的父親。
她會在世人對他這個壞人議論紛紛的時候，義無反顧地站出來維護自己。
她曾經用了二十多年的人生來愛他。
他們甚至可以有兩個可愛的孩子的。
他們原本可以很幸福的。
是他不懂珍惜···
如果不是幸村一一。
如果沒有月斯。
如果自己那個時候能堅定地站在她身邊···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願意不惜一切代價，重頭來過。
這一次，他會好好珍惜小容兒的。
他不會再傷害她了。
他一定會試着做個好丈夫，好父親的。
他願意為自己曾經所有的任性，不成熟，不懂事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
可是——
不要再報複到小容兒身上了。
他真的，不想再看見她哭了，不想再眼睜睜地看着她自殺了。
小容兒快要活不下去了。
小容兒很孤單的。
小容兒被他毀了。
他曾經親手毀了最愛他的小容兒。
他對小容兒犯下的罪孽，恐怕一輩子都償還不清了。
他不信鬼神，不信因果輪回。
可是，他害怕，他甚至找不到補償她的方式。
小容兒不要他了···
曾經最愛自己的小容兒，被他弄丢了。
Shadow怔怔地望着天光乍亮，七彩琉璃的瞳孔中是密密麻麻的紅血絲。
壓抑的恐慌猶如滿是荊棘的藤蔓，緊緊地纏繞着他窒息的心髒，第一次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什麽叫做心痛如絞。
小容兒不要他了。
這一次，小容兒再也不會愛他了。
都是他的錯。
他太笨了。
所以才會弄丢小容兒的。
小容兒要是知道真相的話，再也不會聯系他了。
不過沒關系，他很擅長變換容貌，僞裝成別人的。
只要能陪在她身邊。
她不需要知道他是誰。
Shadow這個可怕的名字，會永遠地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她再也不會經歷那些可怕的算計和傷害了。
這一次，他一定會保護好她的。
就算是···
掀了這天！
——————
“咚咚~”敲門聲響起。
“進。”
秘書低頭，“老爺，閑院夫人來了。”
紫檀木厚重古樸，書房的角落裏是松柏，暈黃的燈光灑在對方薔薇紅的碎發上，閑院有夕子甚至一度以為自己看到了30歲左右的年輕人。
然而空蕩蕩的房間除了他之外，再無旁人。
赤司征十郎穿着一襲休閑白衣，他正在修剪着手中的白玫瑰花，臉龐白皙如玉，沉澱着平靜，只是眼底的精明被時間打磨地越發銳利和冷酷。
聽到來人，他連眼睫都沒擡一下。
閑院有夕子戰戰兢兢地上前，站在他兩步遠的地方，緊張地不敢上前。
赤司征十郎放下剪刀，态度溫柔，“閑院夫人不必緊張，這次請你來，只是想了解一些私事。”
“您，您請說。”閑院有夕子結結巴巴，明明看起來她應該才是更年長的那個。
赤司征十郎面容溫和，字裏行間卻句句都是算計，“那我就直言不諱了，如果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您說。”
“我需要你女兒，閑院有容的聯系方式，能幫我聯系到她嗎？”
閑院有夕子怔怔地看着對方，唇角輕抿成一條直線，許久都沒有說話。
空氣陷入到一股詭異的死寂中。
閑院有夕子垂眸，安靜地一動不動。
赤司征十郎輕笑，“呵。”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無聲的反抗氣到了，簡直和當年的阿七一模一樣。
“閑院夫人大可放心，我并不打算幹涉影斯和你女兒的事情。只是我這個二兒子這次實在是太胡鬧了，我必須要找到他給他點兒教訓才可以。”
還敢綁架他母親了！
是他這些年不管不問嗎？竟然把這小子慣地無法無天！
“赤司先生，容容她和您的兒子已經離婚了，這樣還不夠嗎？”閑院有夕子的眼底是密密麻麻的紅血絲，擡眸，嗓音微啞地質問，“我是那孩子的母親，我比誰都了解她這些年的心思。”
“是，我很感謝落景少爺當年搭救了容容，把她從魔窟裏帶出來。可是20多年，容容那孩子為了他跳級，在學校裏被排擠，自閉抑郁了兩年多。除了她生病的那兩年，逢年過節，她拼了命地去寺廟替落景少爺參拜，寒冬酷暑，一天都沒少過。她甚至為了離那個人近一點，不惜頂撞他的父親也要孤身一人地離開家前往美國，這些年她一個人在國外經歷了什麽，我根本不敢想象。”
“是我這個做母親的不合格，連自己女兒的謊言都沒識破。什麽見鬼的一見鐘情，私定終身，如果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騙局，我就算是拼了這條老命也會攔住那孩子的。”
“赤司先生，您還沒見過容容吧？”
閑院有夕子的眼圈通紅，嗓音哽噎，染上哭腔，“那孩子以前很愛笑的，天空之城之後，她的生活好不容易走上正軌，可是那種莫名其妙的婚約毀了她的聲音，相貌，右手···好好的一個人，我甚至都沒辦法想象她到底經歷了什麽可怕的事情，才會變成那副模樣。”
“我去見她的時候，她看我的那種眼神，那種僞裝···簡直和當初她從天空之城回來後崩潰地活不下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拼命想要我放心的表情一模一樣。”
“容容到底欠你們赤司家什麽啊？”
“我甚至搞不懂，為什麽好好的報恩，最後會變成那副模樣？”
女人發洩着情緒，将最近堆積在心底的心酸一股腦地宣洩出來，即使知道對方并不能算是什麽合适的人選。
出乎意料的，赤司征十郎并沒有反駁，他十分體貼地當了一個耐心的傾聽者，無聲地承受着一個母親對女兒的維護。
“事情的經過我已經大致聽說了。閑院桑的事情是我們不好，是我疏忽對自己子女的管教了。”他說地體貼周到，誠心誠意地甚至不覺得虛僞，道歉，“這次想要聯系上閑院桑，也是想要對她作出補償。無論如何，影斯的事情，我們赤司家都欠她一個道歉。”
能影斯那小子這麽放在心尖上維護，找到她就能找回姬兒。
閑院有夕子被堵地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
你們赤司家的人不再接觸我們，就是對容容最大的補償。
偏偏對方的話說的十分客氣，她這麽直言不諱地怼回去反倒顯得她無理取鬧。
赤司征十郎微笑，解釋道，“影斯現在下落不明，我擔心他會再做什麽事情殃及到閑院桑。如果您能聯系上您女兒，我這邊也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我這次回來，确實也是因為家裏的孩子太胡鬧了。”
閑院有夕子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心防被對方最後的幾句話輕而易舉地打開。
“可是，落景少爺不是您的···”親兒子嗎？
“您真的願意維護對于您來說只是個外人的容容？”閑院有夕子小心翼翼地問，不敢置信。
赤司征十郎薄唇親啓，淡淡道，“凡事對事不對人，影斯這次做的确實過分了。而且夫人見外了，雖然我知道的有些晚，但閑院桑曾經是我們赤司家的一份子，光是這一點，她就永遠都不算外人。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會幫她的。”
閑院有夕子紅着眼，張阖了唇，低着頭，羽睫輕顫。
她拼命地把心酸的淚水咽回去。
要是···
要是容容那孩子聽到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謝謝。”
謝謝你願意承認我的女兒。
謝謝你願意承認我的女兒不是個會插足別人感情的人。
謝謝你願意給我的女兒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我會試着聯系容容的，但我不能跟您保證一定能聯系上她。發生了這麽大的事，照那孩子的性子，一定是怕連累我們躲起來了。”閑院有夕子的話染上哭腔，感激。
“沒關系，盡力就好。”赤司征十郎雲淡風輕的幾句話，輕而易舉地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畢竟沒有哪個孩子會真的躲着自己的母親。
尤其是，相依為命的單親母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