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死
生死
陸水紅的話剛說完,外頭傳來鬧哄哄的聲音。二人循聲看過,就見一名祁軍軍官帶着隊衛兵沖進了救助站。
突然沖進來的衛兵讓救助站的百姓都惶恐地,躲到一邊,不敢吱聲。
經歷了北江淪陷,這些老百姓早已經對這些軍閥聞風喪膽了,更別說現在他們堂而皇之闖進來。
洋人主動過來交涉,說這裏面英國人的地盤,祁軍軍官卻說看到有暗殺祁軍司令的反動份子潛藏于此,要帶兵搜捕。
說完,一命令下,帶來的衛兵迅速将教堂裏裏外外圍住,人馬進去大肆搜查。
陳山海下意識将陸水紅拉着自己身後護着,陸水紅強作鎮定地看着那些面目可憎的軍閥衛兵,小手卻不自覺拉緊陳山海的衣服。
這時,一個七十多的白發老太太拿着菜刀從從人群沖了出去,她目标目确卻沖向祁軍軍官,嘴裏大喊道:“你們害死了我女兒,我要你們償命!”
那祁軍軍官很是淡定地掏出腰間随身攜帶的手...槍,雲淡風輕地砰砰兩下就将老太太打死。
所有人都吓得驚叫起來,看着被打死的老太太驚慌不已。
陸水紅木在原地,臉色沒了血色。
她記得那個老太太。
前天這個老太太一直拉着她,和她哭訴,說她唯一的女兒被那些禽獸軍閥兵被玷污了,最後還把她女兒殺了,屍首就抛在河裏。
當時陸水紅一直在勸老太太要堅強地活下去,卻不想今天便見老太太慘死人前。
眼前的畫面刺痛了陸水紅的眼前,她不敢去看倒在血泊中的老太太。
陳山海見陸水紅面色這樣沉重,便要帶她去後院,遠離這些人和事,不承想,他倆剛走動時,那些搜查的衛兵都紛紛出來報告,說人沒找着。
正當大家以為這些軍閥兵要走的時候,刀疤臉就大喊着:“我知道人藏在哪裏!”
只見刀疤臉從人群中擠出來,對軍閥的人卑躬屈膝,一副搖尾乞憐的坐派。
他指着一個年輕的男子,說:“大人,是他,我看到他偷偷把一個受了傷鬼鬼祟祟的人藏到教堂底下的地窖裏。”
被刀疤臉指認的年輕男子眼神四下閃躲着,下一瞬間就轉身要逃,身後的人直接朝他的小腿位置開了一槍。
年輕男子栽倒在地,痛得臉都白了。兩個軍閥兵上前将他擒住。
沒一會兒,地窖裏的藏着的人被揪了出來。
那個暗殺祁軍司令的人是一個女人。
她被反手按在地上,眼睛卻惡狠狠地瞪着那個軍官,冷聲道:“你們這些土匪和日本一起來殘害自己的同胞,我告訴你,你們不得好死,你們一定要遭報應的!”
軍官搖頭在笑,慢吞吞地沖那女人開了一槍。
女人當場斃命。
“不要!”陸水紅想大喊,卻被陳山海捂住嘴。
陳山海皺着眉看她,示意她不要出聲。
陸水紅抿緊唇,眼淚撲簇簇地落下。
那軍官擊斃了女人之後,轉而看過窩藏女人的年輕男子,不由分說地開槍,男子被一槍擊中額頭,鮮血迸濺,被一槍斃命了。
教堂前的廣場,血水染紅了大片的地面,血水中三具屍體趟在那裏。
在場的所有人都面帶恐懼地縮着脖子,沒一個人敢出聲。
刀疤臉巴巴上前賠笑道:“大人,我剛才也算立了一功,不知道能不能讓小人在大人手下混個事做。”
那軍官瞥了眼刀疤臉,說:“可以呀,那你就在這裏給我好好看着這群人,如果發現誰有反抗司令的意思,你報告到我這裏來。”
刀疤臉連忙點頭哈腰:“一定不負大人所托!”
那些軍閥兵走了之後,陸水紅才敢哭出聲來。
她看向陳山海,哭着問:“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我們藏到這裏還有逃脫不了這些人的魔爪?我們只是想好好地活着,為什麽這樣都不行?”
陳山海摟着陸水紅,撫摸着陸水紅的後背,眼神地陰鸷地凝着一臉得意的刀疤臉。
如果不是刀疤臉,或許那個暗殺漢奸軍閥司令的女人便不會,那個年輕男子也不會死。
在陳山海眼中,刀疤臉這種行為便同漢奸無異,将刀口對向自己人,所以,當天晚上,陳山海帶了一刀鋒利的刀去找刀疤臉。
淩晨的時候,陸水紅聽到後院在細碎的打鬥聲音,她下意識看向睡覺旁邊的篷子的陳山海,卻發現陳山海不見了。
有種不好的預感擁上心頭。
陸水紅穿上衣服,往後院走去,卻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
冷白的月光下,陳山海滿手滿臉都是血,而躺在地上的刀疤臉早就沒了命。
陸水紅跑出去,有一些恍惚。
陳山海鎮定道:“你快回去睡覺,當什麽都沒看到。”
陸水紅擔憂道:“你把他殺了,如果軍閥那些來找人怎麽辦?”
“你不用管這些事,我會處理好的。”
“你不會有事吧?”陸水紅不安地問。
“放心,不會。“
陸水紅狐疑地望着陳山海,最後還是選擇相信他。
陸水紅回到竹篷下,心裏忐忑難安,眼角餘光忽地捕捉到一道詭異的身影。
半夜三更這樣詭異的身影讓陸水紅沒由來地緊張,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悄悄地跟上那抺身影。
那是一個男人的背影,他左顧右盼地來到救助站門口,小心地将一條紙條塞到了牆角的縫隙裏,随後又看了一圈四周,确定沒人看到才離開。
陸水紅在人離開後才上去悄眯眯地把紙條拿出來看。
原來那個男人是日本人和祁軍那邊派來的特務人員,僑裝成難民進來,目的就是監視救助站裏面的人,救助站裏面的人魚龍混雜,生怕有反對份子潛藏其中。
而那張紙條上寫下的內容就是有關于陳山海殺死刀疤臉的事。剛才陳山海殺死刀疤臉,那個特務在暗處偷窺。
只怕這個消息傳出來,陳山海會被扣上反對份子的帽子。
一想到這裏,陸水紅就把紙條撕成粉碎。
然而這時,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陸水紅一回頭,黑夜中一只手猝然伸出來掐住陸水紅的脖子。
陸水紅雙手抓住那人的手,用力地扣,拼命掙紮着。
她看清了那個掐她的人,是那個特務。
他發現了她!
陸水紅已經喘不上氣了,臉都漲紅,她急得擡腿往他的下半身重要部位踹了一腳。
扼住脖子的手一脫力,陸水紅倒在了地上,護着脖子咳嗽不止。
那個特務捂着疼痛的部位縮成一團,目光霎時間變得陰冷。
陸水紅看到那雙戾氣騰騰的眼睛,不敢多逗留,急忙起身要逃,轉身時卻驀然停在原地。
如果她這樣跑了,這個人一定會連夜離開救助站,帶軍閥的人過來捕捉她和陳山海。
她不能讓這件事發生!
這時,特務忍着疼,正準備從腰間掏出尖刀時,一條麻繩從他頭頂套了下來,他還沒反應過來,麻繩猝然收緊,死命地勒住他的脖子。
只見陸水紅使出全身的力氣拉緊麻繩,她坐在地上,雙腳踩在特務的後背上,腿下用力将他往前推,手中的麻繩勒住他的脖子往後拉。
她用盡全力,就連五官都扭曲了起來,一直到特務停止了掙紮她才松開手。
陸水紅無力地垂下頭,大口地喘着氣。
“你殺了你?”
身後傳來陳山海的聲音。
聞聲,陸水紅愣愣地回頭,唇齒微微哆嗦起來:“他是軍閥那邊派來的,如果我不殺他,死的就是我們。”
陳山活将陸水紅從地上扶起來,異常沉靜地說:“沒事,我要來處理屍體,你回去睡覺。”
陸水紅卻抓着陳山海的手臂,神色有些慌亂:“我們離開這裏吧,這裏到處都透露着危險,我不想在這裏了。”
她感覺到無邊的恐懼,這裏的黑夜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她踏過屍山血海來到這裏,卻沒想最後一塊淨土也血漬斑斑,不得安寧。這一路走來,為了活着,她流了太多的淚,手上也沾了太多的血了。
這種擔驚受怕,每天害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陽的日子,她受夠了。
她要離開!
“你放心,我會盡快帶你離開的。”陳山海按着陸水紅的肩膀,讓她心安。
這夜之後,後院的土地下埋了兩具屍體,除了陸水紅和陳山海,無人知曉。
次日一早,陸水紅和陳山海像沒事一樣,該幹嘛還幹嘛。
救助站的人很多,每天也有人被送進來,也沒有人注意到憑空消失了兩個人。
下午的時候,救助站又送進來了一批傷員,這回送來的傷員女子居多。
她們都是北江淪陷時被活捉的,被送到軍營時被那些軍閥兵發洩□□。
被放出來時候,幾乎都沒了人氣,像一具行屍走肉。
陸水紅和其他幾個護士被安排去幫那些女子檢查身體。房間裏,陸水紅看着那些女子,個個遍體鱗傷,全身上下就沒一處是好的。
可想而知那些人面獸心的祁軍士兵有多喪心病狂。
陸水紅忍着心裏的情緒,仔細地幫她們檢查,卻不想一個剛剛醒轉的女子猛地一下地推開了陸水紅,如同瘋魔一樣奪過工具箱裏的剪刀就往自己脖子上紮。
說時遲那時快,陸水紅撲上去,直接按住那女子的手,制止着她的行為。
那女子死命地掙紮着,仰天嘶叫,發出凄厲而絕望的聲音。
她哭着推搡開陸水紅,大喊道:“你讓我去死,我已經被他們玷污了。早就不是清白之事,哪裏還有臉面活在這個世上。”
女子還要拿剪刀自殺,陸水紅雙手握住剪刀尖口,被戳破了手掌流了血卻仍水不肯松手。
“貞節就這麽重要嗎?”陸水紅沖她吼。
“是,很重要,失去貞節和死了沒什麽分別,将來不僅嫁不出去,就連旁人也會對你指指點點!簡直生不如死!”
“你錯了!”陸水紅含淚的雙眼瞪着她,“北江淪陷,半個城的人都沒了,我們能活着來救助站已經是萬幸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活着卻沒機會,你明明有機會活着卻要為了這些所謂的名聲貞節要死要活,為什麽一定要為了男人眼中的貞節一定要死?我們女人才是受害者你知道嗎!”
陸水紅控制不住聲音和眼淚:“自古以來,我們女人就被教化着要恪守婦道,守住貞節,這些都是男人給我們女人枷鎖,太平盛世如此,而今烽火亂世還是如此嗎?”
女子熱淚滾落,無力了松開了握剪刀的手,哭成淚人。
陸水紅心痛欲裂,哽咽地說:“好好活下去吧,如今亂世能活着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要再想着自殺。”
說完,她起身離開了房間。
她一出去,陳山海就拽住她,說:“你受傷了。”
陸水紅像感知不到痛疼,失神地搖頭。
陳山海目光缱绻溫柔起來:“來。我給你上藥包紮。”
陳山海把陸水紅拉到一邊去處理傷口,怕弄疼她,動作放得很輕。
他邊上藥邊說:“你剛剛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房間隔音并不好,陸水紅的聲音很大,外頭的人自然能聽到。
“你覺得我說錯了嗎?”陸水紅眼神空洞地看着陳山海。
陳山海說:“我覺得你說得很對,相比于女子名節,我認為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陸水紅苦笑着:“我爹從小就和我說,女人的名節如身家性命,失了名節便等同死沒什麽分別。我也一直是這樣認為。可是當祁軍攻入北江時,我看到那些手無寸鐵的女人被折磨污辱,她們有什麽錯?她們是受害者呀,到頭來逃過了敵人的炮火保了性命,卻還要被這些禮教殺害,憑什麽?”
陸水紅胸腔起伏着,淚光盈盈,語氣卻無比堅定地說:“經歷了那麽多,我現在什麽都不怕什麽都不想,我只想好好活下去,就這麽簡單!”
只有活着才有資格談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