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廟會
廟會
夜深的時候，趁車廂裏的人都睡覺，陸水紅和陳山海偷偷溜了出去。
藏在床底那麽長時間，整個人都腰肩酸痛。
尤其是陳山海，他個兒高，人高馬大的，縮在床底下那麽久，他一出來就活動着筋骨。
他們從車頭的起居車廂一直走到車尾的車廂。
車尾的車廂裏有五個木桶在，卻無一個人在。
那些藏在木桶裏的人早就被捉走了，還紅他們當時跑得快。
陸水紅看着這些木桶，心有餘悸。
這世道艱難，到處都在打仗，受苦受累的永遠是底層的老百姓。
那些想離開南平城的人，或許只是想回家，卻因為軍閥的各種原因被捉走。
身處亂世，身不由己。
陳山海席地而坐：“我們要在這個車上躲兩天，大概兩天就能到北江。”
陸水紅惆然地點頭。
從南平到北江，一個南方，一個北方。
原想南平離永樂不遠，出了南平就能順利回永樂，卻不想陰差陽錯坐上前行北江的火車上。
陳山海說：“到了北江我們再想辦法回永樂，北江現在挺穩定的。”
陸水紅嗯了聲回應。
“睡一覺吧，別想那麽多了。”陳山海勸她。
陸水紅木然地搖頭：“睡不着。”
她心裏很亂。
“你放心，我會安全送你到家吧，不用擔心。”
陸水紅看向陳山海，忽地問：“出嫁那天，你為什麽救我。”
陳山海第笑：“我不可能見死不救，換別人我一樣會救。”
陸水紅撇撇嘴。
“怎麽，怕我賣了你？“陳山海開起玩笑。
“不是，我覺得你是個正人君子。”
陳山海笑了出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是正人君子，之前人家都一直叫我登徒子。”
陸水紅知陳山海暗諷自己，不由白了他一眼。
笑過之後，他說：“不過話說回來，我倒是覺得你和我想的不一樣。”
陸水紅蹙眉。
“我一開始以為你是那種嬌縱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但相處這兩天下來，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大膽的女人。”
“我一點都不大膽。”陸水紅自嘲一笑。
在她看來，很多事情都是情勢所逼，不然她也不會去賭場，也不會女扮男裝，更不會去男廁所。
就在這時，隔壁車廂傳來腳步聲。
陳山海頓時警覺起來，不由分說地就将陸水紅抱進了木桶裏，随後自己也躲進木桶裏蓋上蓋子。
夜間巡視的人推開最後一節車廂的門走進來。
“我明明聽到這裏有人說話呀。”
“這裏就幾個木桶，根本沒人，別老疑神疑鬼了。”
“我聽錯了？”
“肯定是你聽錯了。“
兩個巡視的人離開了這節車廂。
待人走了，陳山海和陸水紅才打開蓋子從木桶裏出來。
“看來這幾天我們都要小心謹慎一點，不然被車上的人發現就不好了。”陳山海壓低了聲音說。
陸水紅只是點頭，不敢再出聲了。
………
兩天後，列車駛進了北江站。
那個時候天才蒙蒙亮。
陸水紅還在睡夢中，她被陳山海搖醒了。
這時，來了不少人上車缷貨，必須要抓緊時間下車才行。
陳山海觀察着車窗外的情況，确認那一邊窗外無人把守，這才把窗戶推上去，然後回頭看向陸水紅：“我先下去，一會你再下來，我接住你。”
陸水紅本想說不用他接，但靠近一看那個距離，以她的身手肯定會摔到腿，她頓時膽怯不說話。
陳山海手腳利索，翻了窗就靈活地跳了下去。
一落地，他就看向車上探頭出窗的陸水紅，伸出雙手：“你跳下來，我接住你。”
陸水紅心裏糾結了一下，但最後還是一閉眼咬牙翻窗跳了下去。
失重一瞬不過幾秒，她就被底下的陳山海穩穩抱住，毫發無損。
陸水紅睜開眼來，就見陳山海看着她在笑：“我身手可以吧。”
陸水紅啧了聲：“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些！”
她掙紮着從陳山海身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衣服頭發，當沒事人一樣。
從火車上下來，陸水紅跟着陳山海一路躲躲藏藏才出了北江火車站。
望着北江城林立的高樓洋房，陸水紅不禁感嘆：“這就是北江呀，我們真的到了北江。”
陳山海揚了揚下巴：“我去那邊打聽一下回去永樂的車，你在這等我。”
“好。”
陸水紅一個人站在一棵老榕樹下等，陳山海則去火車站購票窗口去問回永樂的車票。
半晌功夫，陳山海回來了，
“怎麽樣？”陸水紅問。
陳山海沉聲道：“情況和我們想的不一樣。”
陸水紅皺眉，心裏隐有不安。
“北江到永樂的火車，有一段鐵路半個月前被炸了，要七天後才能修好。”
“你的意思是，想回永樂要七天後？”
“是這樣，你怎麽看？”
當下時局動蕩，炸鐵路，炸機場，炸碼頭這些事情經常發生，這些都是普通老百姓無法控制的事情。
陸水紅嘆息：“能有什麽看法，只能七天後了。”
陳山海點頭：“還好北江安穩，我們在這待七天應該問題不大。”
“那現在我們是不是要找個地方住？”
“放心，我們還有不少錢。”
賭場贏回來的錢除了買了兩個上車名額，還剩有不少。
這些錢足夠他們在北江生活七天。
………
中午的時候，陳山海和陸水紅入住了城中一家客棧。
因為北江沒有南平那樣戒嚴，所以陳山海手臂上還沒好全的槍傷得到了全新的治療和處理。
一晃眼，陸水紅和陳山海已經在北江住了兩天了，這兩天陸水紅沒出過房門，一直待在自己房間裏。
在屋子裏待了兩天，陸水紅覺得有些煩悶了，想着出去走走，卻人生地不熟，不敢到處亂走。
在第三天的傍晚，陳山海來問陸水紅要不要出去。
他說晚上會有一個廟會，很多人還很熱鬧，問陸水紅要不要去。
陸水紅猶豫着，陳山海就說：“一起出去走走嘛，你都悶在屋子裏兩天了。”
陸水紅見陳山海這樣熱情邀約，也就同樣一塊出去了。
入夜後，大街小巷都亮起了各式花燈，一路走來燈火闌珊，人流擁動。
陸水紅怕走丢，小心地跟在陳山海後面。
“在蘇宛鎮時，你有沒有出來燈會玩過？”陳山海問。
陸水紅搖頭：“我爹不許我出門的。”
陳山海笑了笑：“你爹是不是說女人就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好好待在閨閣裏當千金小姐？”
陸水紅懵懵地看他，被他說中了。
陳山海說：“我覺得現在不一樣了，女孩也能像男孩一樣想去哪就去哪，沒必要一輩子困在閣樓裏，”
“可以嗎？”
“怎麽不可以？”陳山海反問，“現在很多女人都自己走南闖北，過自己想要的人生，我沒讀過什麽書，不知道她們這種行為是什麽意思，我只知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一件很快樂開心的事。”
陸水紅呢喃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一件很快樂開心的事？”
兩人正說着話，經過一個猜燈謎的花燈架下，老板到處吆喝着，看到經過的陸水紅和陳山海，說：“小夥子小姑娘，要不要來猜個燈謎，猜中了我這些花燈随便你挑。”
陳山海瞅了眼那些架子上的花燈，每一盞都做工精巧，形态各異，特別是那些小兔子花燈，更是栩栩如生。
陳山海看中了那個小兔子燈，說：“行，我來猜一個。”
老板樂呵呵地說：“八九不離十，打一個字。”
一聽謎語陳山海就大腦空白，撓頭想了好一會兒都沒個頭緒。
陳山海回頭看了眼陸水紅，有些尴尬地傻笑。
陸水紅卻不緊不慢地說：“應該是一個雜字吧。”
老板哎呀了聲：“小姑娘真的是冰雪聰明呀，一猜就中。”
陳山海問：“你怎麽猜出來的？”
陸水紅讓陳山海攤開手掌，陳山海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
只見陸水紅在他手掌上寫了一個“雜”字，說道：“如果把這個字拆分出來，不就是，八，九，十這三個字？”
陳山海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老板笑說：“既然猜中，那煩請姑娘挑一盞花燈吧。”
陳山海說：“我看那個小兔子花燈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陸水紅卻挑了一盞海棠花燈。
那其實是一盞普通的圓燈籠，只不過糊燈籠的紙上很精細地描繪了春日海棠花樹的樣式，燈籠上不僅有春日海棠，還在振翅戀花的蝴蝶。
素愛海棠的陸水紅一眼便相中了這盞花燈。
“我發現你好像很喜歡海棠的樣子。”
陸水紅觀賞着手中花燈，不掩飾自己的喜愛：“我确實喜歡海棠。”
離開猜燈謎的地方，二人繼續前行。
陳山海說：“原本想着猜中燈謎送你一盞花燈的，但剛才是你猜中了，這花燈也是你給自己贏得的。”
“那又怎樣？“陸水紅提着燈悠閑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我今天必須贏點什麽送你才行。”
陸水紅好笑：“我不需要你送什麽。”
“我才不管，你就等着吧。”
說着，就見陳山海大步地往前走。
前邊是用竹子搭的我個高高的花架，看上去有三層樓高。
那個花架上上下下都張燈結彩，最高處挂着一枚綴滿流蘇的繡球。
底下的老板說，要是哪位仁兄能在規定時間內爬上去搶到繡球，就能得到相應的禮品。
陳山海第一個說要試，要動腦子的事情他可以做不來，但體力活他還是可以的。
銅鑼一響，就見陳山海快速地攀爬上花架，動作很迅捷靈敏，他手臂長，一伸直就抓住上邊竹杆，手臂用力，牽引着身體向上。
只要腳下一找到着力點，立馬重複剛才動作繼續攀升。
底下的人都看呆了，這身手敏捷程度讓衆人拍手叫好。
只見陳山河三兩下就爬上到最處處摘下了繡球，回到地面時，臉不紅氣不喘，仿佛不費吹灰之力。
圍觀的人再一次騰起掌聲。
人群中的陸水紅，目光定定地望着臺上的陳山河，看着他被掌聲圍繞着，不自覺嘴角揚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