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杯
水杯
正在陸煦那聲情并茂的演講中做着深刻的自我反思，方歆忽然感覺另一邊的上司戳了她兩下：“Faye，這裏記一下，下去和陸總深入探讨。”
她吓了一跳似的抽了口氣，終于從自己的世界回到了現實。意識到她好像在上司面前失态了，她連忙老老實實地斂起情緒輕聲說了句抱歉。
全場都跟着那一個人的目光在走，她的聲音微不足道，所以上司也直接忽略了她，只把她當個類似備忘錄似的角色。方歆嘆了口氣，喝了口咖啡強行集中精力，努力跟上陸煦的思維。
這一部分內容和他之前在互聯網大會上講過的差不多，只是稍微把他們靈迅旗下最新的金融科技産品和農戶小額貸款做了一個巧妙的結合，就把上司哄得開開心心的了，方歆也是有點佩服。
其實今天聽下來，方歆發現煦·榆主要看重的是靈迅在金融科技方面的優勢，這只是上周展示給詹華榆的一小部分內容。不知道是詹學長只有效傳達了這30%的內容，還是陸煦已經巧妙識別出她另外的70%是在畫餅。
不過，陸煦也是Y省人，應該也清楚，她所謂的把技術研究院設在城錦市這事有多荒謬了，因為人才永遠都有“用腳投票”的機會，就像方歆寒窗苦讀了10多年，終于求到了這樣一個機會，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那被封建父權統治下的地方。
方歆雖然一直堅持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但從小看到母親的遭遇便在心中默默告訴自己要避雷全體Y省的男人，雖然最後她還是很不長眼地一頭紮進了陸煦懷裏。
只是經過方歆作天作地的試探，她發現陸煦其實算是Y省男人中的稀有品種，即使仍然帶了那麽一點兒爹味兒，但看在他每次爹味兒發作的時候态度都還不錯，方歆願意滿懷愛意地稱之為“愛照顧人”。
就比如，“當心”這個詞便是交往4年以來，出現在陸煦詞彙表裏頻率最高的詞彙。方歆一開始有點不服，覺得就算她有點迷迷糊糊的，但陸煦也不用看她做點什麽都要喊上一句“當心”吧。但她不服了沒多久，血和淚的經驗便告訴她“不聽陸煦言，吃虧在眼前”。
就比如現在，背景音科學種植的話題裏忽然穿插了一個有點熟悉的“當心。”她立刻條件反射似地一動不動，手都僵在了半空中。正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方歆卻感覺全場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斷按下了暫停鍵，大家順着演講者頗為無奈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了……她？
诶诶诶？方歆懵懵地向那演講者投出了疑惑的目光，那人言簡意赅地提示了一下：“水杯。”
重新回過頭來，方歆這才注意到，自己那紙杯在她幾次拿起又放下後已經接近了桌子的邊緣，只需要輕輕一碰就會造成被咖啡潑一身的事故。她連忙煞有介事地把杯子推遠了些，又尴尬地朝其他人笑了笑，這才又聽到陸煦一本正經的繼續彙報。
要說起來還不是怪他那大蘋果，占了她原本應該放咖啡的位置，害她只能把杯子放在手邊，造成了極大的安全隐患！正義憤填膺地甩着鍋，方歆聽到上司幽幽地開口：“你這可不是第一次了。”把她的老底兒給接了個夠嗆。
是了，任何液體大概都和她有仇。由于始終無法養成東西用完放回原位的良好習慣，再加上有一點冒冒失失，水杯殺人事件在方歆身上發生了可不止一次了，陸煦也曾經作為大冤種被她的水杯刺殺過。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起了那離譜事，方歆感覺陸煦之後的演講情緒有點複雜，有點像她每次闖了禍之後默默在背後收拾爛攤子的那種感覺。就是疲憊……但幸福的。
會議整整開了一個上午，成果就是方歆又被安排了一個大活兒——繼續和陸總敲定細節，盡早形成文本上投資決策委員會。陸煦看上去對這一結果還挺滿意的，一方面，搞定了靈迅的金融服務支持應該能繼續吹高煦·榆的估值，另一方面，他很自信投委會的決策會在他們正式上市之後，即使靈迅真的要控股，上市後再走收購程序也相對困難。
況且，今天陸煦暗示了一下自己不希望被控股的态度，上司做出這樣的安排也是一種尊重，只是這種尊重或許也只是短期策略罷了。因為靈迅希望能夠借煦·榆來實現主營業務的下沉市場，不僅僅是他們現在能夠合作的金融科技版塊，更是生活服務和社交版塊。所以方歆很清楚，作為互聯網+鄉村振興第一股的煦·榆對靈迅有多重要。
已經充分預見到未來會和陸煦有很多工作接觸的方歆此刻就是一個提前麻木的狀态，會後十分積極主動地就要請他吃飯，一刻不停地就要和他敲定細節，熱情地都把他吓了一跳。
陸煦從來不會拒絕她的什麽提議，所以此刻也沒什麽經驗，竟然先回頭一臉為難地求助了一下詹華榆，仿佛那大社恐能給到他什麽幫助似的。
詹學長果然是自己人，一撇嘴一攤手表示讓他看着辦。畢竟這人剛剛做着那麽正經的彙報時都能騰出點兒心思關注方歆水杯的位置，也是讓詹華榆大開眼界了。
所以陸煦也只好自力更生：“抱……抱歉，小方，我們中午還約了別人，建投的人。”
天生能言善道的陸煦罕見地結巴了一下，方歆有點得意，況且這人還乖乖和她報備了，她決定就不和他前面的那個“抱歉”賭氣啦。
但她決定好的事情當然要100%執行，特別是當執行人是陸煦的時候，她總得蠻不講理一下：“關修齊嗎？你和他約晚上吧，我知道他晚上有空，還特別定好了餐廳呢。”方歆巧妙地把自己晚上莫名其妙的約會給安排了出去，并決定為自己兩個前男友平安夜的相聚送上祝福。
但她這番安排屬實是有點以自我為中心了，因為她根本沒想到陸煦晚上也有安排了這回事。
“抱歉，我今晚要回一趟Y省。”陸煦淡淡地說道，好像又恢複了那個冷靜的狀态，冷靜且毋庸置疑的。方歆又等了一會兒，發現他也沒有什麽其他補充了。
于是，兩個抱歉所帶來的疊加效應終于後知後覺的出現了，方歆的下一句話語氣極差：“怎麽？C城的事忙完了？陸總要放假了？”
她之前和詹華榆了解到，上市在即，他們倆為了避免來回奔波，從今年10月中旬開始就在C城搞了個短租公寓住了進去。所以方歆的這句話裏，還多少帶了點兒你們放假我還打工的怨氣。
“還沒有，我明天早上返回C城。”陸煦察覺到了她的态度，自發退了一步給了個臺階，“所以明天之後的時間，看方總方便。”
好家夥！這人竟然要一個晚上長途跋涉地往返2000公裏。方歆對陸煦這安排着實深深的不理解，趕緊用眼神向詹華榆求助了一下。但這次詹學長不站在自己這一邊了，只是憨憨地笑了兩聲。
正思考着這人到底在抽什麽風，方歆卻忽然聽到陸煦又問：“所以你和關總在拍拖？”大概是突然反應過來她為什麽會知道關修齊約好了餐廳這回事了。
“哦，工作接觸。”方歆回答的無比自然。
但順着他這問題，她卻忽然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下子明白了陸煦這長途跋涉的理由。因為這人曾經也這樣做過。只是那個時候，他這樣披星戴月是為她而來的。
“……但彼此都還挺有好感的！”方歆連忙硬氣地補上了這後半句，堅決不能在氣勢上輸掉。果然，陸煦的神色忽然就變得有點凝重，皺着眉頭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方歆被他這幅欲言又止的樣子給激得逆反了起來，搞不懂為什麽自己總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以越挫越勇的她又出了一拳：“不行嗎！你都能春宵一刻值千金了，我怎麽不能和關修齊吃飯了！”
對于這個暗示+類比，詹華榆首先繃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方歆也忽然感覺自己這脫口而出的話有點丢人，不光工作成效為0，好像還暴露了自己吃了前男友一口莫名其妙的飛醋。不過還好目前在這兒的就他們三個，其他人早就下樓去吃工作餐去了。
果然，陸煦也被她這話搞得有點哭笑不得，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方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她每次這個樣子都是暗示陸煦哄她，果然沒走出去幾步她就感覺胳膊被扯了一下，并聽到了陸煦的經典開場白。
“小方，你誤會了。”
嗯，方歆對陸煦這一番肌肉記憶十分滿意，決定停住腳步聽他真誠的解釋一下。
“雖然我覺得不能背後說人壞話，但是關修齊的确不是良配。”
哈啊？這人到底以為她誤會的是什麽啊！還是說她根本就沒誤會啊！方歆的面部表情有點破功了，忍不住轉過身去看了看陸煦，他一臉誠懇，仿佛要拯救什麽失足少女一樣。
“據我所知，關修齊同時還在追我的助理，所以我建議你再考慮一下和他的關系。”
陸煦這句話說完的一瞬間，方歆感覺有好幾個想法同時進入了她的大腦。從審判關修齊吃鍋望盆大渣男，到陸煦這個人道貌岸然的竟然還有個女助理！醋意爆棚，完全無法思考，兜兜轉轉發現戀愛腦竟是自己的方歆簡直想給自己兩耳光。
于是，她猛地把陸煦的手甩開，硬邦邦地一字一頓：“不勞陸總挂心。”宣告他這番哄人非常失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