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臺階
臺階
事業運其差，換來桃花運的一個小高峰。第二天，方歆在看到手下回複的那個“建投關修齊團隊”的時候，簡直想和整個世界同歸于盡！這到底是什麽孽緣啊，害她短短兩周見兩個前男友？
其實，她和關修齊也不算是男女朋友關系。當時的方歆剛剛度過分手第一階段：以淚洗面；正步入第二階段：老娘第二天就找個帥的氣死你！所以就從社交軟件上認識了關修齊，相互都有點見色起意，很快就不滿足于線上噓寒問暖環節了。
她混跡金融圈多年，雖然屢屢聽聞奇葩投行男的故事，但是她始終覺得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所以還是給了對方一個見面的機會。她知道對方存了什麽心思，她也正好想找點兒刺激。但是，見到關修齊的第一面，方歆除了想把這人給毒啞之外沒有任何想法。
好端端一個精英型男，為什麽偏偏要長那張嘴呢！這人在線上的時候也不這樣啊，怎麽在線下開口就是“這個pub的sofa一點也fortable”？方歆他們在公司也會中英文混雜，但也僅限專有名詞，這下聽了這強拗出來的英文，頭都大了。
如果只是中英文混雜她也就忍了，但這男的很快就開始明着暗着吹噓自己豐功偉績了，方歆一邊微笑地聽着，一邊在心裏罵髒話。後來她實在待不下去了，假裝接起了工作電話，飛快地跑出酒吧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驚魂未定地把那社交軟件給卸載了，迅速在“珍愛生命遠離投行男”的告誡後面加了個一，重新做起乖乖女。
後續關修齊找過她幾次，但她都借口推脫，對方也就沒再花時間和她耗了。雖然工作需要，她必須得接觸一些投行團隊，但還好，C城的投行團隊多如牛毛。誰知道，陸煦這人和她一樣完全不長眼！
現在，這個世界上出現了比陸煦更讓她想要避開的男人，方歆都開始猶豫要不然直接莽到陸煦那邊去算了，反正他作為創業公司CEO，見見看好他的投資人無可厚非吧。
正準備在這個互聯網同行齊聚一堂的年會上守株待兔，方歆卻發現熱情活力的創業公司CEO做完一通激情澎湃的路演之後酷酷地直接離場了。懵懵懂懂地進入交流環節之後她明白了，陸煦是得趕緊跑，因為看好他的投資人太多了，陸煦只需要他們把價值吹高，卻并不希望把控制權交出去。
拜這男人一向極好的談吐所賜，現在的煦·榆簡直就像掉入妖精洞的唐僧肉，炙手可熱的，見過他路演的人都得說上一句“真是好！”作為同樣被畫了餅的人，方歆的上司這幾天催她催得更緊了。過去中了飛歌的毒，現在着了煦·榆的魔。方歆無奈，只能請團隊中的男生實習生幫忙聯系一下關修齊，試圖打聽一下煦·榆IPO的詳細情況。
這實習生也是她親自面試挑選的，靈是靈的，但性格比她還要莽！竟然直接獅子大開口要起對方的招股說明書來了。方歆都被氣得沒沒話說了。果然，對方回了個“開什麽玩笑！”後，小實習生很沒有骨氣地把她賣出去了。然後，有點峰回路轉的，方歆第三天就收到了早已在她通訊列表裏吃灰的關修齊親自發來的招股說明書草稿，附加一句“樂意為方小姐效勞”。
好家夥，多年未見，這人到底饞她身子饞成什麽地步了竟然毫無職業道德底線地做起舔狗來了？？
但批判歸批判，方歆還是一邊查收着機密文件，一邊客套着：“謝啦，改天請你吃飯！”
正中對方下懷，方歆面對着這“平安夜的晚上我正好有空，我來訂餐廳等方小姐赴約。”的信息哀嚎了一大聲。該死的王一楠，非要提那美人計！她現在用是用了，可是用得不是地方啊啊啊啊！
距離平安夜還有那麽十來天，方歆決定先茍到看完資料再和關修齊翻臉。
煦·榆是一家注冊在Y省城錦市岚縣的創業公司。陸煦就是城錦人，注冊在國家級貧困縣岚縣，估計一半是因為戚烨霖的煽動，另一半是為了稅收優惠和政策扶持。
他們目前所打出來的旗號是“互聯網+鄉村振興第一股”，如此響當當的旗號下，這家公司所做的最大貢獻就是給山溝溝裏的岚縣通上了網。煦·榆目前主營兩個數字服務平臺，一個是真誠回饋戚烨霖的岚縣數字政務平臺；第二個是一個助農平臺，抓住了“一村一品”的政策要求，圍繞岚縣幾個村落的特色農産品，為分銷商和游客們做了一個可視化的線上端口，實現産業升級。
陸煦在路演的時候說過最打動人的一句話就是“中國不止岚縣，岚縣不止黃桃，煦·榆也不會止步于此”，配合上他那張自信而誠懇的精英臉，再加上一個引人深思的微笑，具有十足的說服力，連方歆都被他忽悠得夠嗆，仿佛已經看到這套商業模式在各大鄉村複刻的大好事了。
但緩過神來之後，方歆就開始覺得這套路略微熟悉。這不就是他們互聯網+創新創業大賽項目的pro版本嘛！現有人力財力下，這的确是把詹華榆的技術全部榨幹再加上陸煦精心包裝後所能達到的最好狀況，但絕沒有陸煦吹噓地那麽天花亂墜。
他們野心勃勃的，但終究逃不過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人從哪來。畢竟目前，像陸煦和詹華榆這樣同時頭腦發熱的黃金搭檔實在太少了。詹華榆靠大腦，陸煦靠嘴，估計前期的風險投資基金也都是他找來的。風投等不了太久，迫不及待的要他們上市變現。所以這大概也是這倆人現在人模狗樣地來C城路演的主要原因：得先有錢才能有人，有了人才能實現技術賦能，實現煦榆的不止于此。
拿到這麽多資料之後，方歆其實反倒有點意外陸煦會找飛歌了。她之前沒怎麽關注家鄉的品牌，這下讀了招股說明書之後才想起來，她其實很久以前就在飛歌旗下的電商“小飛象”APP裏看到過岚縣的大桃子，所以煦·榆和飛歌算得上半個熟人。
但近兩年飛歌自身業績不佳，參與C輪融資用的也是他們的一個契約型私募基金，十分不利于上市審查。這種情況下，煦·榆不應該思路打開，放眼看看他們靈迅的優勢所在嗎！難道陸煦這人當年真被Quant管出心理陰影了？現在為了控制權不被稀釋都願意拿命換一換？
思來想去，方歆還是決定把這口大鍋扣在完全沒有職業道德的關修齊身上。于是她和關修齊暗示了一下“第三類股東”和上市審查的問題，并決定讓這大冤種當個傳話人，來給靈迅和煦·榆牽根紅線，巧妙完成上司交給她的任務。
但關修齊卻用了實際行動表示他不背這鍋：“我們最近為這股權穿透也頭疼得要死，煦·榆那邊不知道怎麽就死倔，別的都能改，但就是打死也不想接觸靈迅。”
什麽意思？感覺自家公司被這人給內涵了？方歆正要開啓一輪陰陽怪氣的嘴仗，但卻忽然多出來了一個不該有的想法。
或許陸煦的心理陰影并不來自于什麽控制權稀釋，而來自于她？
雖然，在方歆的認知範圍內，陸煦3年前能決絕地遠走回鄉大概率不是什麽戀愛腦角色，而且關修齊這人慣愛誇大事實，這個“打死也不接觸靈迅”也極可能略顯浮誇，但是她總要想個辦法讓煦榆看看他們的，而她現在能抓住的就只有一個大冤種了。
所以，方歆重新抓起手機傳過信息：“關修齊你告訴陸煦，給他三天時間來約我見面，否則靈迅直接買下目前興泉所持的全部股份，中止他的上市流程。”
興泉資本是目前煦·榆最大的股東，也是和靈迅有合作的一家風投。煦·榆上市在即，興泉可得把自己的股份攥得緊緊的，要是能買下來的話上司就不用讓她給“想個辦法了”。所以方歆說這話只是為了吓唬關修齊，她就要告訴他，如果他不替靈迅活動活動，他這中介費就別想賺了。
關修齊沒再理她了，但用實際行動向她表示了一下忠誠。3天大限将至，方歆如願收到了手下的彙報，煦·榆CEO約見。她有點得意，以往她和陸煦也是這麽過來的，她負責給态度，他負責給臺階。
當初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也會有一些争執，陸煦嘴皮子厲害，溫溫吞吞地就能點出問題，通常吵架吵到一半方歆就知道是自己沒理了。她的性格不允許她認輸，但允許她耍無賴，一句“抛開事實不談，你态度就有問題！”瞬間就能扭轉局面。
都抛開事實不談了，陸煦邏輯再強大也不管用了，只能長長地嘆上一大口氣，主動示好：“行行行，你吃什麽我去買？”那時的方歆只要有好吃的就可以被滿足，但仍然會裝模作樣地接上一句：“不吃！”
陸煦這人神奇就神奇在能聽出她的話外之音，比如她的有些“不吃”是“吃”，有些“不要”是“要”，所以兜兜轉轉，他總能給出一個令雙方都十分滿意的解決方案。
現在，方歆已經給出了态度：因為她裝模作樣勉為其難地把那早已安排好的時間通知了下去，并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專業水準準備卷死陸煦。
而看向會客室裏的那個男人，她忽然間就又明白了陸煦這次的臺階是什麽，他最優的解決方案又是什麽了。
一切都是陸煦最擅長的歐亨利式結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