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往事可鑒
往事可鑒
方小寶沒有真的去過問趙新晴的私事。
失憶的笛飛聲是一把好刀。他骨子裏就對查案不感興趣,跟着李蓮花一是因為信任、二是在自己失憶的情況下,确實需要多幾個信任之人幫襯。
但是趙新晴就不一樣了。
李蓮花知道她最近一直順理成章地跟着自己是因為笛飛聲,她做的許多事也是因為笛飛聲。笛飛聲可是當年魔教第一大幫金鴛盟的盟主,諸多殺伐手段李相夷不是沒見過,不會沒有城府到凡事都擺到臺面上,不留有後招。他有很多沒有和李蓮花講的事,或許會和趙新晴講。趙新晴武功高,腦子轉得快,是這裏四個人中目前綜合實力最強的人,可千萬不要被她給利用了。
關于單孤刀的死,太多線索指向南胤,接下來大家就要繼續往下查南胤的事情。李蓮花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暗暗思忖着。根據他現在掌握的信息,熙陵裏消失的木匣是極為厲害之物,雖然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但是按照現在的情形,趙新晴早晚有一天會加入金鴛盟,如果讓趙新晴了解到了這方面的信息,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李蓮花一開始想找借口把趙新晴支走,結果趙新晴和自己當年所希望的那樣,纏着笛飛聲不走,還沒人打得過……光有自己和方多病兩個人查南胤之事,人身安全一點保障都沒有……
頭痛欲裂的李蓮花,和如臨大敵的方多病,只能想辦法和趙新晴談談了。
“想把我支開,不用表現得這麽明顯吧?”趙新晴漫不經心。
“南胤一事,據我們的了解,恐牽涉衆多。我們需要幫手,但是不想讓他人做漁翁,所以今夜和趙姑娘一敘,想問姑娘除為了笛飛聲之外,關于南胤,有無其他目的?”方多病很是禮貌。
“方多病,你這樣做刑探可不好。我現在什麽都還沒做,你就懷疑我有沒有其他圖謀,那我怎麽證明自己沒有其他圖謀呢?我說我沒有偷吃這碗面,難道我還要把腸子剖開給你看哪?”趙新晴總感覺方多病像一只憨憨的小狗,忍不住上去摸兩把,把他摸炸毛,反正他現在也咬不動人。
正經考上百川院刑探的方多病覺得趙新晴說得很對,因為如果她實在什麽都不說,這裏沒人拿她有辦法,于是更加如臨大敵。
李蓮花笑了笑後說道:“方小寶年輕,家教嚴,說話太客氣,趙姑娘呢,就不要再逗方小寶了。笛飛聲身中的無心槐是南胤三大秘寶之一,他依靠悲風白楊的絕世內功才能夠暫且壓制,也就比我的處境稍稍好上一些罷了。往後的日子還長,将來的事誰也說不準,我們都不知道他的無心槐會不會被他徹底壓下,也不知道會不會徹底發作讓他誰也不記得……百川院早已不同往昔,我們要往下查的內容事關南胤秘寶,所以需要你一個承諾,你與笛飛聲都不以此傷害中原。如果姑娘不答應,恕蓮花樓不能再留姑娘。”
一提及中原,李蓮花有幾分以前李門主的味道了。沒有多少史料,趙新晴因為對南胤之事幾乎一無所知,本就有合作之意。方多病要她主動開口,這不是她的風格她當然不樂意,她還是更喜歡和李蓮花這樣的人談,顯得自己不那麽好說話:“沒想到你們還會相信承諾啊!如果我們要傷害中原,你覺得承諾有用麽?”
李蓮花道:“當然沒有用。不過正如方多病話裏暗含的意思,想要繼續,你至少要給我們一個足以說服我們的理由。”
“我們确實有其他目的。但這是我和笛飛聲兩個人之間的秘密,關乎我和他的過去,這世間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我也不會和任何人說。如果你們認為我的解釋太過蒼白,那就先讓我仔細想一想,再給你們說一段故事吧。李蓮花,你身體撐得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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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
趙新晴伸手招了一招,把狐貍精叫了過來,讓它趴在自己腿上,供自己摸着。方多病識趣地燒水,泡茶,給大家斟上。
“近年萬人冊排行第二,禦賜天龍楊昀春,大家都知道吧?”
“知道。”
“十五年前,我和他在盛山縣,就認識了。”
“什麽?這麽早?”
“我有一個仇人,卻不太記得清他的面容,為了找他,我一入江湖便做了賞金獵人。期間,我偶然悟出一套功法,當時年輕氣盛,自恃武力,于是妄想做賞金獵人一行的領頭人,這樣能獲得更多的線索,更快地找到我的仇人。”
“哇,那這和李相夷當年差不多!”
“不錯,直到我在盛山遇到了楊昀春。方小寶,你爹是當朝尚書,官場的事你懂多少?”
“他不怎麽回家,也不和我說太多官場的事情,我只記得小時候我到處在皇城玩耍……”
趙新晴唔了一聲,把去衙門領賞錢、認識了當時的盛山縣令、後來見到楊昀春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完後一壺茶都見了底。
“趙姑娘原來和楊昀春還有這段淵源,之前我們在元寶山莊的時候還遇到過他,人很正派。”
“是啊,早知道你和他認識,我多和他打個招呼了……”
“方小寶呀,幸好你不混官場,不然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我可是一只腳踏入金鴛盟的人,你還代我和他打招呼…你這不是和他打招呼,是想害死他吧。”
方多病其實剛才話一出口就有些意識到不對,被趙新晴這麽一說,瞬間汗流浃背。
“我……”
“我當時是真的年輕氣盛,只知道找通緝犯,殺了人領賞錢,別的什麽都不懂,發現楊昀春武功不錯後,直接揚言挑戰他。他那會兒也是年輕自信,不然也不會被貶,竟然當場接受我的挑戰。挑戰結束,他臉色就有些變了。”
“你贏他了?”
“事後想來,幸好我在人前為了不暴露自己的特點,常用右手刀,最後輸給了他。但是如果用左手,他不是我的對手。”
“為何說是‘幸好’?難道……我知道了,官府的人會想,你是賞金獵人,是幫衙門做事的江湖人,如果連楊昀春都奈何不了你,又有多少人奈何得了你?江湖上還有多少像你這樣的人?”
“嗯,你悟性不錯。楊昀春第二天和我說了一句‘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趙姑娘不怕厲害過了頭,惹禍上身?’如果我能看見自己的臉,那我的臉色一定和楊昀春前一日的一樣難看。”
“趙姑娘,所以你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不想再做賞金獵人的領頭人了?”
李蓮花笑得有些苦。
“是。”趙新晴端詳了一下李蓮花的臉色,曉他十年煎熬終于把氣性幾乎磨平,才繼續說道,“所以我到十三年前為止,都只掌管一小片區域。經過這件事,我稍微聰明了些,逐漸在想,為什麽楊昀春武功這麽好,必受器重,前途無量,到底說了什麽話才會讓他從京中直接被貶到盛山,如果真犯了天大的錯,怎麽還會保留官籍?”
“監察司……”方多病瞳孔縮了一縮,“他當時還不掌監察司,但在京中當官,再小的官也和盛山縣的縣令差不多級別,甚至更高……他名為保護,實則……那個盛山縣令是他監察的對象,是當今聖上考察的對象?”
“孺子可教。”趙新晴三杯茶下肚,繼續說道,“我不好直接問這些,只能猜測,和你猜的一樣。我後來也和不同的官打過交道,黑的白的都遇到過,然後發現太多事情大抵類似……幾年前萬人冊上多了楊昀春的名字,同年盛山縣令右遷至瓜州,我就知道,我的猜測是對的。”
說了半天,方多病明白了一些以前從未想過的事,但還意識不到趙新晴最終要表達的是什麽。而李蓮花太過聰明,經歷的事比方多病多太多,看來是全都知道了。他回屋拿了酒,不再喝茶,而開始喝酒。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完全不受任何牽制,可以完全達到超脫與無我的境地。官場如此,江湖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