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色授魂與
色授魂與
初夏的洞庭湖邊是接天蓮葉,葉下斜陽照水,魚戲水波間。
這次跟着笛飛聲出來的是無顏。無顏本以為尊上是過來見見趙姑娘而已,除了安排出行和食宿,自己不會有別的事。沒想到趙姑娘要殺人,尊上來幫她殺,還是走水路,所以現在自己是在幫他們劃船。
外面有些曬,趙新晴坐在船篷裏面。這艘船比上次臨時找的烏篷船好太多了——精致寬敞,裏面有張小方桌,還有幹淨的地毯和坐墊,正好夠三四個人在裏面一起喝茶吃東西,前後還有門可以關上,不至于兩頭灌風。
無顏也是厲害。他看起來就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劃這樣的一艘船,上面還載着三個人,把那麽重的船槳輕輕一撥,竟能把船劃出七八丈遠。
按照趙新晴指示的方向,果然一個半時辰,一座華麗的湖邊別墅逐漸呈現在眼前。笛飛聲不再站着,坐到了篷裏,無顏也坐了下來,在外邊偶爾劃兩下,把船劃進了繁密的荷花叢裏。湖邊水淺,湖底坡度緩,荷葉從岸邊往裏延伸,大約延伸了十幾丈寬。人若是在岸邊看着,只能看到船只露出的一小部分頂篷。
夏天日長,現在正是用晚膳的時辰。無顏記住了趙新晴給的畫像前去探路,借了圍牆外的一棵高大繁茂的柳樹,觀察了一段時間後,回去複命。
“他用過晚飯後回了東邊左數第三間的書房,家眷裏男女老少皆有,共有十六位,我離開之前沒有人和他回房。只看到十位護衛身穿鐵甲,五位巡邏,五位是保護家眷,剩下八位始終沒有能夠看見。以他們的走路姿勢和輕重判斷,都絕非尊上和趙姑娘的對手。”
趙新晴說道:“看來有八位是他的貼身護衛。”
此時天色已黑,笛飛聲和趙新晴從船中走了出來,束緊了袖口後,帶上面具,像一對蜂鳥,在荷花上偶爾一點,往遠處飛去。
笛飛聲自上而下一刀,直接破開屋頂,堵住房門,房間裏居然有一老仆身手矯健,與笛飛聲過了十二刀後殒命。藏在屋檐下的八名護衛見狀趕來,很快被笛飛聲斬落。家主眼見不對才想起翻窗逃走,即便身懷武功也未能抵擋一合,瞬間被打斷了腿點了穴。
趙新晴迎戰十護衛絲毫不懼,只用三十二刀便結束戰鬥,沒有活口。家眷們聽見動靜驚聲尖叫着亂作一團,趙新晴理也不理,往書房去了。
還是笛飛聲技高一籌,解決得更快些。“果然還有一個。”趙新晴環視了一周,才用刀割破了笛飛聲刀下人的衣袖。确認他肩膀上的胎記形狀顏色無誤後,他的臉終于和自己模糊記憶的那張完美重合,她笑着對笛飛聲說道:“我要親自和這個人談談心,你在外邊等我啊。”
無顏已把船往岸邊駛了些,再往前恐怕就要擱淺,他于是停下了船,在船上靜靜地等待着主人。
笛飛聲上了船,吩咐着無顏把桌子搬到外面,把桌上的兩個一手大的方形石盤清洗幹淨,并在其中一個石盤裏放上十幾塊木炭,上面架好大小合适的鐵網,還洗了一把鋒利的小刀擺在旁邊,再從船的角落裏取出一個冰鑒,冰鑒裏有一塊新鮮的牛肉。
笛飛聲一打開冰鑒,冰鑒裏的冷氣就呲呲往外冒:“那個書房裏,還有一個老仆,身手比所有護衛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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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顏冒出一身冷汗:“尊上,屬下知錯。”
笛飛聲繼續道:“一個大戶人家,為何只有主人、護衛和家眷,沒有幾位仆人?”
無顏不是辯解,只是陳述:“屬下看到他們用晚膳時有仆人在一旁服侍,就是普通的仆人,沒有武功,未曾想過書房裏還會有一位不用晚膳。”
“你年紀小,但殺人不分年紀,被殺也不分年紀,今日不仔細,也許明日被殺的就是你我。想明白了回去後自己領罰。”
“是,尊上。”
談心而已,趙新晴和注定的刀下亡魂應該沒什麽好說的,想必快要結束。笛飛聲把冰鑒裏的牛肉夾出,放在剩下的一個空的石盤裏,耐心地用小刀将牛肉慢慢地片成薄而均勻的肉片。
石盤裏有一些血滲了出來,笛飛聲看着不太舒服就把血水往湖裏倒了。不知怎麽他聞到了一股完全不屬于牛肉的血腥氣,心中不安想要起身回去再看一眼,就看到趙新晴走過來了。
趙新晴有些麻木地上了船,絲毫沒有留心笛飛聲一下緊縮的瞳孔。她感覺嘴角上有些濕,用食指抹了一抹,紅色的,像豔麗的口脂,原來是從面具下滴落的血。
他們都沒有說話,無顏更是被她眼中的狠厲和他眼中的驚怒吓到,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只顧把船往回劃。不知什麽時候笛飛聲說了一句“去找幾身衣服”,無顏聽聞趕緊使出十成輕功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你殺人怎麽殺成這個樣子?”笛飛聲異常震怒。
“我把他剁碎了,可惜他家裏沒有狗。”趙新晴淡淡地說。
笛飛聲哦了一聲後說道:“那好,我給你準備了夜宵,上好的牛肉,炭火已經點好了,肉也片好了,烤一下撒點鹽就可以吃了。”
趙新晴下意識地往桌上看了一看,那疊得整齊的牛肉似乎在發出一種猩紅詭異的光。
她開始反胃。
“連你自己也看不下去了?”笛飛聲怒極反笑,“趙新晴,我幫你殺人,不是為了讓你成為一個瘋子!”
一股難聞的味道竄進鼻腔,趙新晴揮袖把肉連帶着桌子一股腦甩遠。砸斷了成片的荷葉後,她才發現難聞的氣味竟來源于她自己。
她沒來得及用衣擺擦幹淨滿是血的左手,“嘩”地一聲,就被笛飛聲扔進了水裏。
“給我洗幹淨。”
夏夜的湖水依舊很涼,趙新晴站着縮了一下後逐漸适應。
“人是有尊嚴的,沒有了尊嚴,失去了自己,就會無所畏懼,成為殺人的利器。可是我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是誰,反而還活着,有些人忘記了,他們卻死了。你和我是同樣的人,同樣被人踩在腳下,同樣被人踐踏過尊嚴,也從來同樣忘記過自己是誰,所以同樣痛苦,你就不想将帶給你痛苦的人碎屍萬段?”
“一刀殺了便是,死了就結束了,你折磨他,難道他不會夜夜入夢?”
“你如果知道他對我做過什麽,恐怕你也會發瘋!”
“我不想知道。”
“那如果你知道呢?”
“那也不會發瘋。我為什麽要發瘋?你是以為這樣就能解脫?還是以為我為了你發瘋就能體現出我有多在乎?趙新晴,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會在意你受過什麽傷,日日挖開自己傷疤的只有你自己!”
“是嗎?”
她思索片刻後,笑得乖張。
你口口聲聲說着一堆道理,你也從來沒有獲得過解脫。你說沒有人會在意自己受的傷,你也從未在他人面前展露過自己的傷疤。你自己一直在意着,又如何能教會我不在意呢?
她把自己藏在荷葉裏,用手捧了水一點一點洗好臉,閉着眼睛享受片刻清涼後,摘下發簪洗好了頭發,把頭發草草绾起,用內力蒸幹,然後轉過身開始在水裏脫衣服。
笛飛聲只是想讓她冷靜一下,把濺了一身的血污沖一沖,沒想到她真的開始洗澡。她衣服穿得少,脫的快,笛飛聲一晃神,趕緊把頭扭過時,可眼角已經瞥見她從水中伸出粉白光裸的手臂,觸向系在脖頸後的紅繩。
他忽然很想喝水,還很想伸手去替她解開。
“笛盟主沒有準備好衣服就把我丢下水,是想把你自己的衣服送給我穿麽?”
笛飛聲腦海裏緊緊繃着的弦“啪”地一下子斷掉了,就像她肚兜上系在脖頸後的兩截紅繩。
船上的空間到底是狹窄了些,很快上升起了潮濕的溫度。他們在濃稠的夜色裏交錯着唇舌,在一次次的深入淺出裏壓抑着chuan息,在飄渺的雲端和隐秘的深谷處來回跌宕,他們像兩只受傷的狼在密林裏舔舐着最深處的傷口,她在qing潮裏艱難睜眼,如願以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瘋狂和錐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