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滟滟随波
滟滟随波
金鴛盟的大船順着江流而下,江水滔滔而過,江風逐浪奔流。
笛飛聲獨自坐在船只的第二層飲酒。穿堂風揉亂了他的發,他不理不睬,只遙遙數着江邊有多少碼頭,江上共有幾點白帆,幾艘漁船。
他前往錢塘是為比武,所以船上除了半路撿到的趙新晴、莊盛、必不可少的廚子,剩下的大都是盟中駛船的高手,親信也只帶了炎帝白王一人。炎帝白王話要稍微多些,路途漫長,不打坐時偶爾和他說說話,就不算太無聊。
炎帝白王前段時間特別好奇為何尊上特意要去一趟禹城去找人,禹城是在另一條河的流域內,從荊楚之地到禹城只能走陸路。直到半個月前他發現尊上是去接一個帶了個老男人的女人,這個女人還聽無顏他們提過,不知道怎麽回事,夜裏尊上在隔壁好像還和這個女人打了起來,打完後尊上到外面吹了一個時辰的風。
想八卦又不能多問的炎帝白王,眼看尊上寂寞,對笛飛聲說道:“尊上昨天說要問趙姑娘一些事,屬下這就去把她喊來?”
“嗯。”
笛飛聲不想再和趙新晴單獨呆在不太寬敞的空間裏。他對炎帝白王表達完同意後,走了門,不過是跳出去的,直接落在第一層空曠無人的甲板上。
炎帝白王比笛飛聲懂禮貌得多,敲了門後就在外面等,一直等趙新晴出來。“趙姑娘,能欣賞大江兩岸風光,機會難得,怎不出來走走?”
炎帝白王說的話,背後是誰的意思,趙新晴心知肚明。不過笛飛聲似乎比較驕傲,趙新晴便不去戳破:“剛打坐完,這就出來走走。”
兩岸青山排闼而來,似乎人張開雙臂,就能被全部擁入懷中。她差一點就要這麽做了,如果甲板上沒有其他人。
“風不錯。”
“這種天還穿這麽多,你不熱啊。”
趙新晴印象裏,她每一次見到笛飛聲,笛飛聲都穿得不一樣,今天又是一身新的,依然是一層又一層,衣襟上的紋路依舊花哨,讓人根本數不清笛飛聲到底穿了多少層。
“不熱。”笛飛聲竟然一本正經地回答。
“我銀子不小心花完了,笛大盟主給我點銀子呗,靠岸的時候我好去買新衣服。”趙新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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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殺一個人至少一百兩,怎麽還要問我借錢?你出遠門不應該多帶幾張大額銀票?”笛飛聲難以置信。
“你以為維護關系打點人脈不需要銀子?”趙新晴有些鄙夷。
這些事情,笛飛聲向來是找屬下去做。傳遞情報有一批人,維護人脈關系一批人,賺錢是一批人,做賬又是一批人,他就偶爾問問重要情況,差使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盟裏有什麽事是你親自做的?”很快意識到這一點的趙新晴,感覺有些好笑,“殺人啊?”
“是啊。”笛飛聲說。
“全都是你殺的?你瘋了吧?”趙新晴不由向後仰了仰。
“那到不必,只有一些人只能由我來親自動手。”笛飛聲解釋道。
開縣遇到的那個人一點也不難殺,只是難找。趙新晴一聞此言,回想了一下當時全部的經過,想起那人未能說完便被掐斷在喉間的只言片語,再想起萬仞山上笛飛聲忽然爆發出的殺意。
她的一個猜測在今日得到了證實。
“果然連三王和無顏,都不知道你來自于哪裏。”她踮起腳,湊在笛飛聲的耳邊輕悄悄地說着,“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也只有你,知道我的。”
他們的長發在空氣中糾纏了一下随後分開。
她見笛飛聲沒帶刀出來,才敢說了這句。她在等着看笛飛聲是何反應,見他許久不應,擡頭,只見他正目光空空地望着悠悠江水,側臉是濃郁的俊美。
笛飛聲後知後覺地轉頭怒視着她。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會死得很快。還有,你不用拿這個威脅我,沒有你,我也不是查不到!”
“我嘴很嚴的,倒是你啊,笛大盟主,随随便便把不該說的說了出來,讓我猜到了,你真是一點心眼都沒有,究竟是怎麽當上的盟主?”
“當真不怕我殺了你?”笛飛聲用力盯住趙新晴的脖頸,額頭上的青筋因克制而漲起。
趙新晴只是站着,身體稍微往笛飛聲所在的方向側了一側,左手放在身前,看似很放松地搭着,随時準備引頸就戮。
她的脖頸修長白淨,肩頸轉折之處線條柔美圓潤,像一塊被精雕細琢過的美玉。臨近日落,玉被橘黃的光芒薄薄鍍了一層,變得更加細膩,也變得燙人。
他一開始想問的事,許因為話題被岔開,還是沒有能問到。笛飛聲終于意識到,不管在哪裏,都要離她遠些。
趙新晴見笛飛聲不再盯着她,左手收了力垂在了身側。
船突地震了一下後停住,原來是停泊靠了岸。
趙新晴終究成功從笛飛聲手裏讨到了一些錢去買衣服,然後跟着笛飛聲和炎帝白王到店裏吃河鮮,好像剛才的那些狠話一句也沒有放過。
笛飛聲習慣一個人吃飯,一開始打算讓趙新晴和炎帝白王坐一桌,後來不知怎麽又不想了,但是三個人三張桌子各自埋頭吃飯偶爾隔空說話的氛圍會很奇怪。幸好趙新晴自己挨了過來坐他邊上,于是他暫且把自己在船上想的“要離她遠一點”抛在了腦後。
越來越接近四顧門的地盤,趙新晴本要建議笛飛聲戴個面具遮一遮,後來一想,笛飛聲一直被傳成是青面獠牙兇神惡煞的恐怖模樣,和實際上的英俊潇灑大相徑庭,就算以真面目示人,在這裏大抵沒有什麽名門正派能認出他來。
“你笑什麽?”笛飛聲擡了一眼,繼續低頭涮魚片。
炎帝白王就在隔壁桌,以他的耳力趙新晴說什麽他都能聽見。當着他的面怎麽能說自己是在笑笛飛聲長得比傳聞中的貌美?趙新晴就随口說了句別的:“看大江東去,吃鮮美魚宴,這種感覺,好像還不錯。”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選擇說這樣一句。
“是不錯,可惜刀法差了些。”
“殺人的刀法和片魚的刀法不一樣,能做成這樣不錯了。”
“你會片魚?”
“不太會,就是見過仵作解剖屍體時的刀法,十分精細,要是換成我來割,肯定割不成他們那樣,讓他們來片魚,一定比這裏片得好。”
二人一邊說着血乎乎的話,一邊吃完了鲈魚、草魚鳜魚的魚片,一條清蒸刀魚,三條紅燒鲥魚。
炎帝白王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邊上有其他人在大聲說着錢塘比武的事,熱鬧極了。
數月前西域一大國派使者前來我國朝貢,與之前不一樣的是,隊伍裏秘密随行了一個藩僧。使者在拜見陛下時說道:“貴國地大物博,人傑地靈,高手衆多,學者不計其數,我國願與貴國交好,同時虛心向貴國交流佛法與武學。”
交流佛法是假,展示武力是真,殿下跪拜的使者低眉順眼,實則是被該國國王授意挑釁。
這種伎倆,大熙皇帝怎能不知?
守衛皇宮的高手比比皆是,卻不便出面,因為西域武功和中原路數完全不同,一旦大熙敗了,不就顯得大熙無人,皇宮可由高手自由進出麽?
大熙皇帝于是将西域藩僧找人比武一事昭告天下,表明這位西域藩僧是自行前來,應找身份對等之人比武,所以由各路武林豪傑應戰。
所以笛飛聲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