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強取豪奪
強取豪奪
有晚風拂過,鄰舍開始做飯,順着風傳來煙火飯香。
林徑霜坐在榻邊,算算日子困在這裏也有七八天了。卧床的日子并不空虛,短短幾日,工藝精巧的床架上挂了學舌的鹦鹉,桌上擺上了院裏池中撈上來的游魚。
自從說馮钰變了之後他就很少現身,每次進來也是匆匆離去。
此刻,一扇屏風外馮钰正在做着煙花。只是不知為何,手藝生疏許多,用小鬥子将結塊的硫磺粉裝到提前做好的殼子裏,總是潑灑出來。
大約三四次,就聽見哐的一聲,小鬥子摔到桌案上的聲音。馮钰惱火的起身,拍拍身上的落灰走出了門。
可林徑霜卻起了疑,她之前見過馮钰做煙花,手藝爐火純青,一個能控制煙火在空中爆炸點的人怎麽會連硫磺粉都裝不進去。
這些天馮钰的表現,不似之前平易近人反而透着一股傲氣,好像過慣了富貴生活的天潢貴胄突然落到塵埃裏。
趁着馮钰出門,林徑霜來到他做煙花的小桌前,硫磺粉雜亂的撒了一地,與之前的清爽形成鮮明對比。煙花的禁忌很多,要防潮也要防爆,馮钰從不會把它們這樣草率的堆在桌案上。
而案幾的另一邊,是整整齊齊排放的幾冊《國策論》,翻開的那一冊用朱筆細細注釋,蠅頭小楷,字跡風雅隽秀。
不對,馮钰曾經說過,雖然家族豐裕,但他天生愚笨在詩書上難有進益,所以才年紀輕輕就繼承了家裏的煙花鋪子,好在有些天賦,這輩子可以不愁吃穿了。
那麽把她救回來的人到底是誰?後來照顧她的人又是誰?而真正的馮钰又去了哪裏?
正思考間,屋外人聲響起,将林徑霜吓了一跳。
“看來你的傷已經大好了。”男人走進門來,擦肩而過的時候林徑霜細嗅,那對襟長衫上果然沒有陳年累月的硫磺味道,反而多的是一股書卷筆墨氣息。
“馮钰,我的傷已經好了,你能放我回家去嗎?”
可對面的男人很敏銳,一眼就分辨出她潛藏的緊張。他随手閉上那本注釋了朱紅筆記的書,看似随意卻極顯氣質的端坐在坐墊上,好像也懶得演戲,直接開誠布公自己并不是馮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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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他輕笑一聲,“回哪兒的家呢?”
見着面前人緊張不安,他終于收斂了些,“我不是馮钰,自然沒有他那樣的好脾氣。只是我救了你,忍受些我的脾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那馮钰去哪裏了?你,你怎麽和他長得一模一樣?”溫絮曾和她說過有一種換顏術,将一個人的皮剝下啦換到另一個人的臉上,只是早就失傳不知真假了。
“我與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自然将他護得好好的。這裏太亂,阿钰不太聰明,只懂得做生意,被我送回都城去了。”他說的自然,讓人生不出一點懷疑。
林徑霜不解,“那你怎麽會救我?又為什麽把我困在這裏不讓旁人見我。”
男人從下往上打量她一番,寇口中不屑,“阿钰和我說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如今看來并不怎麽樣。”
“我救你是為了阿钰,他得知你遇難,不肯聽我的話乖乖回京,作為他的哥哥,我只能為他排憂。至于困住你,”他頓住,“是因為我家阿钰喜歡你。”
“既然傷好的差不多,那也可坐車去都城與阿钰成親了。”他單方面決定道,絲毫不考慮林徑霜的震驚。
信息量巨大,她一時接受不了。面前的不是馮钰,而是馮钰的弟控哥哥。看起來飽讀詩書,只是為人傲慢,對她的安排就好像一只聽話的小貓小狗一樣,送給他親愛的弟弟做玩具。
“馮钰知道這件事嗎?你怎麽能私下就做這樣的決定呢!”
可眼前人不為所動,“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是阿钰要我救你。我要你嫁給阿钰,難道不對嗎?無論過程如何,我只知道阿钰喜歡你,作為哥哥,長兄如父,幫阿钰娶新婦是我該做的事情。”
寬大袖袍将桌上的硫磺碎屑拂盡,新沏的茶幽香宜人。一人惬意一人焦躁,一方桌案好像隔出來兩個世界。
一句救命之恩将林徑霜堵得死死的,眼前人雖是讀書人,行為間卻帶着潑皮無賴的痞氣。
“你!”
“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傅之安的妻子!他登基我就是新後!你自己做掉腦袋的事情還要拖上馮钰嗎?”有些聽起來不太要臉的話,在這樣的時候也能說出來。盡管心中對傅之安已經有了牽挂,但也不知他是否能原諒自己,稱後這樣的話也只是用來自救而已。
可這些話顯然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男人怡然自得的輕啜一口茶,“我作為唐弗盅的幕僚,蟄伏十一年,安插線人,密謀弑父,用最少的傷亡瓦解唐氏,除去陪都舊臣的主心骨,如此功勞,你說新君該賞我什麽呢?”
茶杯落到案幾上一聲輕響,掩住他的輕笑聲,“一個連解語花都稱不上的普通女子,不夠聽話也不解風情,也只有我那傻弟弟才稀罕。”
他說得太切實際,好像武功高超的人專攻人弱點,将林徑霜用來壯膽半真不假的話拆得幹幹淨淨。
“況且我知道新君是個惜才之人,朝代伊始需要一朝有手段的新臣。我馮瑾雖不才,卻也有才冠南北的稱號,想來新君還是愛惜的。”
聽完馮瑾的話,林徑霜只覺得心中一涼,難怪唐弗盅突然就在獄中發了瘋,将他的父親殺死。原來是馮瑾,背後撺掇籌謀,最終讓唐相死在了自己兒子手中。
她瞬間覺得這個男人不簡單,難怪如此恃才傲物。
“那要是馮钰也不答應呢?”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馮钰,那個老好人定不會像他哥哥這樣咄咄逼人。
“馮钰怎麽會不答應,刀山火海裏都想去救你難道是假的?”
林徑霜瞬間反駁,“你也知道馮钰有多在乎我,我說不嫁,他也定然不會強娶我,怎會由你這個哥哥一手操縱。”
馮瑾沉吟,半晌從袖子裏掏出柄扇子來緩緩扇着,“卻是如此。”
“阿钰為你委屈求全,寧願自己傷心也不肯難為你。弟弟軟弱,那麽哥哥便該為他撐腰。不必讓阿钰娶你了,”他袖袍微動,留下一句叫林徑霜眼前一黑的話。
“你給阿钰做小妾。”
林徑霜差點暈死過去,腹黑且弟控的人很不好惹。
第二日一早,晨霧尚未散去,蒙蒙亮的天色中一輛馬車停在煙花鋪前。青石磚路上結了薄薄一層小露珠,林徑霜被馬夫接上了車。
一張字跡隽秀有力的告示貼在鋪面上,告示新老客戶有要事回老家,擇日再開鋪,甚至還貼心安慰老客戶,再開鋪時可以有優惠。
天氣漸冷,林徑霜擁着披風在一堆提前買好的糕點和得意樓酒水中找出一個安身的小窩。這馮家兄弟感情很好,每天都有信鴿來來往往。遠在京城的馮钰用一張張小條子交代他哥每件事。
鋪子裏的經營,林徑霜的喜好等等,硬生生逼得馮瑾更加重視她。
馮瑾上了車,選了個離她最遠的位置坐下,替弟弟看好媳婦。原本他以為林徑霜不過是一個繡花枕頭,可昨日她拿來幾張缜密的圖紙,叫他交給響水村的麗娘,說是給徒弟留下的學習資料。
馮瑾看了幾眼,那字雖然開不得眼,但形制數據缜密,總結的規律也不似算命般無憑據,想到以往聽到的傳聞,倒是對眼前女子有了幾分尊重。
響水村的小徒弟開口便問林徑霜安好,見着圖紙一把抱進懷裏,千恩萬謝感謝師父的救命恩人,說是以後會好好給師父報恩。
“不用了,你師父進京成婚,以身相許去了。”
小徒弟一臉震驚,抱着一沓圖紙和馮瑾送來的銀兩久久不能平複。
馬車行得快,車窗封死,就要離開這個鎮子,林徑霜反而感到有些傷感。
傅之安被救後竟然沒有來找過她嗎?
只是她不知道,第十五撥士兵被馮瑾支走的時候,傅之安已經延遲回京在這裏尋了十五日。最後在曹二虎的一力勸解下才整軍離開,留下了一沓告示。
告示上寫着:萬金尋人。
只是車簾一擋,林徑霜絲毫沒有看見。
輕裝馬車走的很快,從南邊邊遠的小鎮走了十幾日便到了京城。果真富貴無邊,一片繁榮景象。
喧鬧的大街上,榮集着四面八方彙來的産物,更有一碼頭,水産豐富,人聲鼎沸。林徑霜本想下車游玩一番,在馮瑾的死亡眼神下才堪堪憋住。
最繁華的一條榮盛街上,馬車漸漸停下來。林徑霜跟着馮瑾下了馬車,擡頭看見一個富麗堂皇的布莊,竟用了描金的牌匾。
馮瑾有些嫌棄她這幅沒見過世面的模樣,撇下她自己走了進去。
掌櫃一見是他,瞬間迎上來,“馮大爺,以往收租不是只叫管家來嗎?今兒怎麽勞煩大爺親自來了。”
這條街是京城少有的金牌鋪面,掌櫃的恭恭敬敬奉上封好的兩個沉甸甸的錢袋,生怕馮瑾不和他續租約。
馮瑾收下一只袋子,“這些倒是不打緊,把你們精致些的成衣拿出來,把她這村姑模樣改一改。”
掌櫃的這才看見後面的林徑霜,她的裝扮在小鎮子裏到還算清雅樸素,可到了京城就像是個入了城的乞丐,與這裏的一切格格不入。
掌櫃連忙将人熱情的招呼進來,紡的繡的,雲錦的蠶絲的,還有同賣的金銀玉飾,幾個繡娘手忙腳亂将她打扮起來。
從那些人羨慕的詞句中,林徑霜打聽到馮家是京中的大戶,這半條街的鋪面都是他們家在收租,賣煙花不過是他們家的祖業。
绫羅衣衫稱得她膚色如雪,肌膚瑩潤倒是比京中貴女們都嬌養的好些。
馮瑾默默付了錢,在馬車上只默默坐的離她更遠些,好像林徑霜是洪水猛獸般,只是再沒嘲諷過她是個土裏土氣的鄉野村婦了。
車速漸緩,被風吹得半開的車簾縫隙中可以看見大門口站着的那抹褐色身影。
馮钰絞着雙手內心糾結,哥哥非要叫他強取豪奪,阿霜,啊不,林姑娘會不會恨他。還有她那脾氣不好的老娘,是否也一并帶過來了,可千萬別留下了叫老人家一個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