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
第 71 章
李奉淵沒能想到自己還能在年時之外的時候再見到李聞,還是在如此這般的情況之下。
李聞身上的衣物早已換過,梳洗一番之後看起來較初見之時好得多了。
晚風吹過來之時有些涼,帶着荒漠的幹燥,又帶着冷冽的氣息。李聞堅持要将窗戶打開,冷風吹拂在他身上,衣物很是保暖,但他仍舊覺着有些冷。
李聞的嘴唇仍有些幹裂,蒼白的臉色讓李奉淵一時不敢出聲詢問李聞究竟是什麽事才會事現下這番光景。
窗外的燈火亮起,一盞一盞都是為歸家之人亮起的。李聞似初醒般回過神來。他道:“先前借了三皇兄的兵現下歸還了。”他說的是月前給李奉淵偷偷借去的兵,起初李奉淵只是以為李聞有事要借兵,便撥了一批人過去。後來好似是出了些事,李聞借兵的數目早已超出,李奉淵只粗略調查了一番,是單契那邊有事。
原是沒有出事的,李聞先是被告知單契有心謀反,又是單契一再隐瞞便也未曾想過要做些什麽。只是偷偷的朝李奉淵這邊寫信說要借兵。起初只是一些異常,後面也并未鬧得太大。
一次出行便顯出了端倪。不過一次簡單的出游,但親兵皆在,陣仗大的李聞以為自己神經錯亂了。不知何時出現的軍隊與親兵打起來了,場面混亂之時李聞險些看不清哪些是己方人。但單契仍舊讓李聞放心,又讓人護送他遠走。
李聞初時不疑有他,只是路上忽的想到,兩人現處在邊境之處,單契母家聊勝于無,只在首都留有一席之地,在這邊境又有誰能倚靠?
但親兵不聽他的話,執意要往兵營的方向尋找救兵。李聞在出現與親兵出現分歧的第二次便停下了腳步。
跟着的人只有三四人,他停下腳步時幾人皆停下來一臉警惕的看着他。
剎那間,一盆子涼水便從頭頂淋下來。李聞忽的連腳都擡不起來。“去西邊,我在西邊有人。”他說完便不管其餘人,轉身便往西邊跑。他借兵之事未與單契說過,也是怕打草驚蛇讓敵人察覺到。但現下這番光景,這些親兵的舉動讓他不得不多想。
他慶幸自己未将這些借來的人早還回去。腳下的路一再出現絆腳的枝桠,落葉堆每踩下去一腳連擡起來都難。腳上的錦鞋早被弄髒,李聞許久不曾這般跑,冷空氣順着進入胸腔,連胸腔內的一絲生氣都要帶走。
鞋底有些薄,跑久了腳底便隐隐作痛,連帶着心口都是疼的。
時間是怎麽過去的李聞不知,但他覺着每一刻都是對他的煎熬,他要看到單契,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不相信其他人的話,只要單契給他一句話就好。找到人是很難的,李聞帶人到的時候天都要黑了。分明出門前還是天光大亮,現下日暮垂下,夜間的冷鑽入骨縫間,教人冷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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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一片凄涼,熱的血早已凝固,晚秋夜的晚間少有動靜,連帶着現場都是一片凄冷寂靜。火把照亮視野,李聞幾乎看不見那點光亮。
臉龐一片冰涼,李聞抹開眼時沒發現單契的熟悉的身影。他呆了一瞬,而後憑着感覺尋找,最後在一個坑裏堆着的人中找到那個人。身上的衣物都換了,狹長的眼睛也閉着,冷卻的血液在單契身上灑遍。
李聞在看見單契之時便将人喚遠了些。旁人只見他面色發白,比之地上死去的人過猶不及。
單契的身量本就比李聞高大不少,現下無知無覺的,比之平時更甚。
李聞緩緩跪下,将攬過來抱進自己的懷裏。他想了一會兒,才道:“單契。”說完這兩個字李聞便說不出話來了,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說出來。和着晚間下來的冷雨,他道:“單契,你告訴我,現下是怎麽回事?”
單契躺在他懷裏不為所動,李聞将人再喚退遠些。他深吸一口氣,而後一巴掌扇在單契的臉上。懷裏的人眼皮都不動一下的,但李聞知曉單契已經醒了。
他等了一會兒見單契還是閉着眼,怒火一下子褪去。對于周身的冷來說,那點怒火好似變得微不足道了。李聞很冷,他連說話都在打哆嗦,方才那一巴掌用光了他的力氣。
他道:“單契,我要當爹了。”“我要走了,日後莫要再念。”單契再忍耐不住,借着那點氣一下子睜開眼來,他眼中盡是血絲,往日俊朗的臉上盡是髒污,他死死的盯着李聞,從喉嚨裏擠出話來,“哪個婊子懷的種?!”
李聞未曾說話,只是沉默。單契現下動不得,只是撐着氣問李聞。“何時的事?本王對你不好你要這樣對本王?!”
眼淚什麽時候流下來的李聞自己都不知曉,待流至嘴邊嘗到味道他才記得自己也是會哭的。“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你确認過我說的話是真還是假嘛?!”
“今日的事是為何我想單王子心中早已知曉。”李聞慢慢放開冷風中唯一的溫暖,他道:“算了吧。你有你的宏圖大志,我有我的纖小心願。”
“單王子,緣分既盡,何需再問。”
其實一切都有了源頭,只是他自己不相信。俗語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想來共白頭真的只是他李聞的夢,他什麽事都不知曉,被蒙在鼓裏,跟個傻子一般。得不到他人信任卻暗暗為他人着想許多。
他借兵之事尚未跟單契說,也未曾宣揚,唯恐被敵人知曉。豈料從現下看來,這敵人裏,好似還有他。
起初他以為只是一件小事被隐瞞,後來才知曉自己被蒙在鼓裏的不止是一件小事,最後的最後,他即将前往幸福的時候,單契親手給他一刀,說不用他操心一切。
那他還能做些什麽?蒙在鼓裏可以說是為了他好。那親兵的有意之防是虛假的?院中那些莺莺燕燕李聞可以告訴自己皇家本就如此,軍中那些事情李聞可以告訴自己一如外戚參政般影響不好······
但這些有關于他自身之事,譬如那些自王府出去的流言,抑或是那些單契瞞着的話,也或許是自身現下情況特殊,讓李聞忽地想起來自己初時便早已經跟單契說過,這些事,這些教人心中難捱又恨極的事情,他早已跟單契說過。
最後的最後,那些話還是只說給他自己聽見了。
現下好說,三王子遇害,三王妃不幸被流匪殺害,多麽好的理由。這借口不比真相好得多了?難不成要他告訴天下的人,三王子自導自演了一場戲,一場演給旁人看的戲,卻無人告訴他。讓他當了真,而後才發現自己才是那個惹人笑的戲子。
其實李聞大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再與單契在一起。自此當一個真真正正的三王妃,對待諸事不過問便是。
但李聞做不到。或許人本來就是要經歷許多颠簸的道路的,李聞遇見的坎坷一再重合。
不同的人,一樣的事情。說到底還是他的心不夠硬,不夠讓其他人不敢教他傷心罷了。或許是他的心過于脆弱了,連一點背叛都忍不下,加之性子過于軟弱好欺負,才會導致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情接踵而來吧。
茶杯上的霧氣早已緩緩散去,李聞撇過頭,嘴角勾出一抹笑來。他笑他自己,“李聞,從未賭贏過。”
這寒夜漫長,他還是沒能在異國找到自己的歸屬。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讓他不敢再去觸碰希望,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利益當前,什麽都可以出賣。
他不想再摻和了,他本就毫無利用價值,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入了圈套又被抛棄。
李奉淵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又回來。李聞要的不是安慰,他要的很簡單,但他遇見的人總是在給他希望之後又告訴他殘忍的真相。何以為真?
李聞轉過頭來,看着李奉淵,道:“你要當舅舅了。”這話說出來之時輕巧,卻吓得李奉淵差點從桌椅上彈起來。
“是······”李奉淵不敢妄下斷論,但此言是李聞告訴他的,不應有假。李奉淵猶豫再三,還是問道:“弟妹何在?”說完他坐不住了,直接站起來在屋內走動。
他關上窗戶,又去将人喚遠了些,而後緩慢的坐下來。告訴自己平心靜氣。他以為兩人之間有了縫隙只兩人之間的事罷了。
誰曾想還有這第三第四者有牽扯?!
李聞見他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不由得一笑,而後不管不顧的道:“是單契的孩子,在我身上揣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