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殿中一片寂靜,內間宮人皆伏于地,分毫不敢動彈。李奉淵沒想到會是如今這幅場景。‘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多是民間用來形容天子立威之深,雖誇大了些,卻也是不假的。那般場景殿中幾人都不大想知曉是如何的。就只現下的情況便就夠他們受的了。
李亨、李奉淵、李聞、李奉躍四人跪一人,坐三人。天子面容陰沉,一身威嚴讓幾人不自覺的低下頭。
“亨可知錯?”天子輕啓唇,話中語氣卻不甚輕。一如殿中無人敢發聲一般,四字皆是帶着些壓迫的。偏天子表現出來的卻是教訓兒子的情緒。
李亨跪于殿中,正好于皇帝座椅下不遠處。“兒臣······”不知。
李奉淵的舉動打斷了李亨的話,他突然站起來跪至殿中央,出聲道:“父皇,兒想問兄長,兄長何曾犯錯?犯的何錯?”
天子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三子,忽的一嗤,開口道:“怎得,你在問朕。”
李奉淵被問得心虛不已,兩手借着行禮的遮掩緊緊捏緊自己,伏于地上看向高座上的皇帝。
“回父皇,兒臣并未想逾越。只皇兄近來并未做錯何事,父皇若是罰了皇兄。”天子目光沉沉,似有所想。李奉淵深呼一口氣,不作他想便接着道:“自小皇兄便為我輩楷模,無論讀書亦或是射箭于同輩中皆為佼佼者之一。不說別的,兒臣與奉躍更是将皇兄看作榜樣。···父皇若是要罰皇兄,能否給兒臣一個理由?”
“父皇,太子哥哥是犯了什麽大錯嘛?怎麽···兒臣不明白。”是李奉躍。李奉淵松了一口氣,李奉躍平日裏沒這麽‘無知’。
“很好。兄弟幾人倒是齊心,都問到朕的頭上來了。”這話似怒非喜。吓得座上的李聞直接給跪下了。
椅子被李聞打翻,李聞跪坐在地上,低垂着頭,一副怕極了的模樣。天子幾乎要笑起來。他也确實笑了,還是一副笑得高興不已的模樣。
他問:“怎的,聞在怕何?”四下無人敢說話。李奉淵暗自安慰自己,計策雖有些變化。但至多幾人受點罵,各宮禁足罰俸······或是其他。
現在的這個情況他也不敢下定論,喜怒無常乃天家常事。
天子登基數十載,治理家國之事自認不在話下。朝中無奸佞把權,民間無流民游蕩。這便是他的不在話下。
但今日他竟在面對他四個兒子的‘反問’。說來他自己都不信,他打小聽話懂事的幾個兒子竟為了一件小事設計鬧到這殿前。齊齊質問他為何罰太子。呵,這下看來若是他罰了太子倒是他的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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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躍,你來說說。父皇很恐怖嗎。為何你幾位皇兄都很害怕父皇的樣子。”天子将手中毫筆提起,蘸着朱砂在奏折上寫下批注。
獨自面對天子慢條斯理的提問,李奉躍無半分自覺,他學着李奉淵的樣子在殿中央跪下,開口道:“回父皇,兒臣覺着父皇一點都不恐怖。父皇明明很好。”
“皇兄他們怎麽是怕父皇呢明明是敬畏。”天子未曾言語,但殿中威壓收起了些,令幾人心中松了一口氣。
“那為何父皇未曾要罰太子,幾位皇子卻忙不疊的搶着上前說話?朕若真是想罰太子,還會輪到你們幾人來說話?”
李奉躍本就是一知半解的聽了一會兒,現下皇帝的問題他更是找不到回答的話。但他哥跪在地上都開始揪自己的衣袖了,想是有些怕父皇生氣的。于是他知道該說些什麽了,無論什麽,只要讓他父皇高興的話便行了。
暗自想了一會兒,李奉躍開口道:“父皇說的這些躍兒都不懂。躍兒只知曉父皇未曾罰太子皇兄,皇兄們不是在說父皇罰太子皇兄的事嘛?這事應是父皇說了算。”
悄悄見着天子面色回溫的李奉淵暗自嘆息,皇帝對李奉躍那是真的喜愛。若是李奉躍今日沒來,那他們鬧到皇帝跟前豈不是自尋死路?
李奉躍說起勁兒來了,他也不規規矩矩的跪着了。支着上半身坐在殿中,端的是一副小孩子坐不住便開始偷懶的模樣。
他一邊悄悄将跪姿調整成坐姿一邊接着說道:“母妃跟躍兒說過,父皇脾性溫和,是個好父皇。躍兒······”
“好了。”李圻開口打斷李奉躍的話,“我倒是不知貴妃私下對躍兒提起朕時朕竟成了一個好父皇。”
‘要糟’這是李奉淵在聽到明貴妃出現在李奉躍話中時的念頭,但李奉躍剛開口時皇帝仍一言不發。明明不像是在意的模樣,如今看來還是沒差的。這麽多年的感情,好像也會有些除妃子與皇帝之外的東西。
要說現今李圻對明貴妃無情,但自明貴妃入宮以來宮中再無新人。若說是有情,時隔十幾年,選秀又再次開辦。看着像是不堪言官困擾,但李圻對兩頭仍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樣,哪兒像是被迫的。搞不懂,猜不透,看不破,說不得。
按理說李奉淵這場仗是打贏了的。李奉躍讨皇帝歡心,他們幾人雖鬧得無厘頭。但李奉躍李奉淵借着明貴妃的名頭勝過一回,李亨身為太子沒犯大錯不甚好罰,李聞在皇帝眼中只不過一個擺設。加之皇帝的氣被李奉躍順得消了不少,殿中好似凝滞的氣氛也開始流轉。
但皇帝忽的讓李奉躍停下之後仍未停下筆,只自顧自的在奏折上寫了幾個字。然後開始笑,笑得很是莫名其妙。但殿中幾人還是隐隐高興了些。
李奉淵一擡眼,見太子跪得更端正。眼中笑意褪去,好像有什麽不對。
李圻笑罷,開口道:“你們兄弟幾人倒是齊心。”話中帶着些狠勁兒。這下不止李奉淵感覺到不對了,李聞開始咬緊自己的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他在害怕皇帝像方才一般忽的提起自己。
只有李奉躍眼中帶着笑意,卻也是夾雜着些疑惑的。
“朕真是養了一堆好兒子呀!犯錯不知悔改,偏要跑到朕跟前來跟朕叫嚣!朕看你是活膩了!”案桌上名貴的硯臺被一舉抛下。
李亨跪得端正,生生受了這一硯臺,牙齒咬緊沒發出半點聲響。硯臺從李亨身上滾至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可見這一砸皇帝是用了大力的。殿中再次回到無人敢動彈的場面。
李奉躍眼中有淚,他明明沒說錯話。太子哥哥還是被父皇用硯臺打了,那一摔摔得他害怕極了。父皇眼睛裏面什麽都沒有,他好怕父皇下一刻便将硯臺摔到他身上。
皇帝眼中平靜至極,就好似殿中傷口處漸漸有血色滲出的人不是他砸的,就連跪在殿中害怕至極的人也不是他自己的兒子而是做錯事的大臣。
李亨在此刻竟生出了一種不合時宜的想法,他想‘真是可惜了那樽硯臺,堅硬至極色澤極好,想是底下細細挑選的貢品。拿來砸他浪費了些。’
“退下。”
幾人從退出朝陽殿,一路噤聲行至大殿外。
“太子皇兄,躍兒對不住你,是躍兒說錯了話才教你挨了父皇教訓。”李奉躍一出殿便忙着跟李亨道歉。他不知今日的場面是如何造成的,只固執的認為是自己在殿上說錯了話。這才導致了李亨被硯臺砸的事發生。
李亨衣領處被血染紅,配着蒼白的臉和淡雅的衣衫,刺目得很。
他笑着寬慰自家皇弟,道:“不是躍兒的錯,躍兒沒錯。”我們都沒錯。
現下的場面是控制住了,但皇帝幾近表了态。他正值壯年,不希望早立的太子有其他不該想的想法。選秀是,太子妃是,他在告訴整個皇宮和朝堂。他還沒老,才五十歲不到。
李圻在打一場漁,魚竿從四面八方密不透風的落下。露出了他的心,他不服時間的流逝,在無言中做着宏偉的事。将後宮中盛寵多年的女人打斷通往前朝的路,将前朝不滿他想投向太子的朝臣折斷前進的方向杆。
李奉淵幾人在宮道上分散開,幾個皇子無事聚在一處總歸是不好的。
“皇兄快些回去讓太醫瞧瞧吧。”李奉淵開口,聲音中帶着些沙啞。他此時有些無措,皇帝的舉動他只猜對五成。那五成還是皇帝在知曉他們幾人是為了李亨鬧事之後,自己給的。對的,就是皇帝自己給的。他念着幾位皇子還小,怕皇子不知他想做些什麽,自發露出一些破綻給皇子看。
他第一次陣對李圻便敗到了底。他現在有一種被人看透做壞事的手足無措,很奇怪的感覺。不是很難受,但很羞愧、心慌、還有手腳發冷······他還是高看自己了。若是今日李圻腦子不清醒些不止他們幾個皇子,就連後宮中的皇後與貴妃都會受到牽連。
不,不用其他事,後宮早已經受到了牽連。明貴妃盛寵十幾年的時代落下了帷幕,一如皇後娘娘。不,皇後娘娘每月會與天子相聚五日。而明貴妃再無聖寵的可能。李奉淵都不敢去面對他母妃的臉,明貴妃對李圻明明是愛的。
會在李圻來時将妝發整理好幾遍,會細細留心李圻喜愛的菜色、香味、發飾、妝容······她在看天子的眼中有時會不經意間透露出那藏不住的點點愛意。
十幾年的陪伴與恩寵,無人提起或打擾,李圻眼中的情感如海般讓人沉溺。明貴妃再怎麽樣也是個女人,更遑論她在進宮前便無人疼愛,李圻給了他所有她想要的,致使她忘了許多東西,致使她在不經意間悄悄的把天子當作丈夫看待······
若說沒有今日他們這一鬧,明貴妃也會失寵,但不會完全失寵。但李奉淵不該大意的,在李奉躍提到他母妃的那一刻,李圻就再也沒有進明貴妃宮中的想法了。
李圻這位狠厲的天子在見到明貴妃時想到他未及冠的兩位兒子,一個趁機質問,一個裝傻賣乖,借着明貴妃得到的寵對他不敬、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