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颠倒黑白(1)
颠倒黑白(1)
公孫續沒給左輕顏留多少時間。左輕顏剛把過去說與薛白,他已帶上大批人馬趕到。
“我從未想過會是你。”公孫續眉心微蹙,慣常微笑的眼裏充斥着失望。
左輕顏覺得,如果不是自己是那個可悲的被追捕對象,他或許也會認為被公孫續這麽看着的人是罪魁禍首。但現實卻是,
他站在公孫續的對面,也站在很多人的對面,被當做複原九冥回轉陣的罪犯。
雖然事實上,九冥回轉陣的确有被他複原的部分。
作為衆矢之的,百口莫辯,他只能用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語氣重複:“我也從未想過會是你。”
兩人眼神交鋒,公孫續在身後衆人看不到的地方,挑了下眉毛。
——至此,是他贏了。
但左輕顏嘴角微勾。
——倒也未必。
所有的猜測在公孫續到場後成了真。
他不相信褚山遙與留方鎮的九冥回轉陣有關,也不想相信公孫續與紅骨魔修有關,可塵埃落定時,被欺瞞、被背叛……諸多應該憤怒的情緒攪和在一起,左輕顏只想笑。
他笑自己與褚山遙錯信他人,也笑公孫續暴露過早。
左輕顏摘下焰珠,攤在手心上給公孫續看:“你送過我不少東西,是單這玩意上有定位紋,還是所有的都有。”
“只有這珠子上有。”公孫續坦誠道,“我也是最近才發現你與魔修勾結,迫不得已用了這般下作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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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平息百年前紅骨禍亂的英雄,是三大宗門之一公衍宗的宗主,在場的人信服他、追随他,他說下作手段,旁人只說他”做大事不拘小節“。
以前,左輕顏也是信任他的。
這個說會等對雪門壯大起來的男人,無論天寒地凍,還是酷暑難當,他都是及春山吹來的一縷春風。
他把镌刻銘文的焰珠戴在左輕顏身上,只會得到左輕顏與宋輕香的感謝,而非猜忌。
可滿堂畫卷逢傀儡人、日沉集市遇戚城主,以懷疑為契機,左輕顏終是探尋到焰珠中心被火焰層層包裹的銘文痕跡。
當真,煞費心機。左輕顏摩挲着焰珠,如是想道。
他嗤笑一聲:“公孫宗主如此看中焰珠,只在這小家夥身上動了手腳,我可得好好用,才對得起公孫宗主一片苦心。”
公孫續身後的人群中有人不滿:
“魔頭,你又在打什麽歪腦筋!”
“你修複魔陣,再立紅骨,罪孽深重,天理難容,還不速速投降!”
“你馬上投降,我等尚能留你全屍,若再有動作,休怪我等将你挫骨揚灰、魄散魂飛!”
……
宗門世家漸有惡毒咒罵。
能理解。左輕顏點頭。哪個門派當初沒被龔再或紅骨拿捏過,仇恨是正常的。
表示理解的左輕顏手上舉起了火。
“你這魔頭,還不悔改!”
有人退後,也有人疑惑。
“那是紅蓮赤火?魔修也能用這個?不會被靈火燒死嗎?”
有人疑惑,也有人反駁。
“那是他的陣法,鬼知道用了什麽魔門法子,連靈火都能控制。”
“對——”找到了合适的機會,左輕顏拖長的調子顯得無比自大,“我可是玩火的祖宗,公孫續,你把焰珠給我,真不怕我?”
火焰在掌心翻飛,掀起的熱浪灼風揚起左輕顏的衣袂鬓發。
“我還有事要辦,容我先行告退。下次被你們抓到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熟悉的靈流通過無極珠湧入筋脈,從焰珠中汲取的炎火越發旺盛,左輕顏淩空一劃,以火焰為底紋的肆方陣落在他和薛白腳下,轉眼間,兩人被傳送去了某個不确定的地方。
*
在下雨。
左輕顏抹了把臉上的細小水珠,薛白已經用靈力聚了把傘在兩人頭頂。
“這是哪?”薛白問。
“不知道,肆方陣随意傳送的。”
薛白再問:“你打算怎麽辦?”
左輕顏虛虛握了一把空氣,手心的焰珠化作齑粉,刻在其中的銘文也随之消失,而在消失的前一刻,他觸摸到的靈紋可謂強悍,不是金丹能夠做到的,大概是出自厲鋒的手,難怪他沒法及時察覺。
齑粉飄散開來。
附近魔氣蔓延,兩人所立之處能感受到的較為淺淡,看樣子不在此地魔修禍亂的中央,但即便如此,夾雜其間的血腥氣已是若隐若現。
左輕顏撥弄着看不見的氣息:“分開行動吧。”
“嗯?什麽?分開!”薛白反應過來後吱哇亂叫,“公孫續他們要抓你诶!分開後你你你……”
他大概想說金丹有損的事,但“你”了半天後,只說:“我要是走了,他們打你怎麽辦啊?”
左輕顏雙手摁住薛白的肩膀,強迫對方安靜下來:“我轉移到這裏是給你時間,不是給我。”
薛白張了張嘴,左輕顏眼神淩厲,硬逼着他不敢開口。
“你聽我說,我必然是會被抓住的,你跟在我身邊,只會被當做幫兇。”
“幫兇就幫兇,我殺了……”
“住嘴。”左輕顏提高了音量,又緩和下來,“你聽我說,我是對雪門長老,我若是魔修頭領,對雪門也将遭到懷疑。宋輕香和秦昭能把對雪門的嫌疑處理好,但還不夠,你去幫他們,也幫我傳句話,去道清門三花殿,看住厲鋒,不要讓他死了。”
薛白眼色驚疑不定,再三确認左輕顏允許他說話後,道:“你要保厲鋒?他要害你,你還要保他?”
“不是保他,是要保仙門。你還記不記得,龔再說的陰血樁?”
陰血樁可由魔修血肉打造,一旦有足夠的陰血樁,可以在整個修真界布上九冥回轉陣。
左輕顏繼續道:“這次的魔修并沒有當年紅骨禍亂那麽猖狂,紅骨之主榮初華已經瀕死,剩下的那些魔修四處作惡,卻沒有掀起足夠的風浪,他們不是來跟仙修對着幹的,他們是公孫續指派來送死的。”
薛白好奇:“讓他們自殺不是更方便?”
“不,他需要聲勢浩大。”左輕顏看向薛白,戲谑道,“你怎麽光輪回,不長腦子的呢?”
“……幹嘛罵我?”
“笨啊你。”左輕顏笑了笑,“聲勢夠大,才有人關注,有人關注,才好栽贓,他才能從加害者變成受害者,哪怕有人破了他的九冥回轉陣,他仍是一心為修真界的公孫宗主。”
薛白啞然,很久以後嗓音幹澀:”所以呢?你不是要我救你,你只是要我去阻止公孫續的魔陣。“他垂在兩側的手緊握成拳,”你明知道,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當然是要活下去的。
左輕顏脫下雲狐大氅披在薛白身上,裹挾着水汽的風鑽入他紫色薄衫,涼意滲入皮膚,又被無極珠緩緩驅散。
“我要你救我。”他咬開食指,沁出的鮮血在雲狐大氅內側畫出小小的朱輪煥相陣,“處理好厲鋒後,想辦法去見褚先生,她比我更擅長看陣法節點,讓她借這個陣法,把道清門作為節點之一,尋找其他節點。這個節點,既是九冥回轉陣的,也是朱輪回轉陣的。魔修已死傷許多,陰血樁或許已有,九冥回轉陣很有可能會做成。你,還有宋輕香他們,抓緊時間趕去節點,到時候,朱輪煥相陣就靠你們了。”
他又在雲狐大氅上畫了幾筆帶有靈力的血痕,登時,留在大氅上的印記發出微光,倏然彙成一條細線,指引向一個方向:“宋輕香找的符修曾和我說,這個印記可以反向尋找到我的師弟,拜托了。”
薛白咬了咬牙:”你等我。“他沖進了雨幕,很快見不到身影。
而下一刻,公孫續又來了。
這一回,他帶的人不多,大概是分散開來找“魔修首領”了。
左輕顏在薛白離開時打散了靈力聚成的傘,薄衫因為雨水黏在身上,他就這麽濕漉漉淋在雨裏,擡手一抹一道血痕,想起來剛才咬開手指時許是留了滴血在唇角。
他想,他現在一定很狼狽。
對面的公孫續暖黃色宗主服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即便是面對“魔修首領”,還挂着一抹慈悲卻傷心的微笑:“你要束手就擒嗎?”
左輕顏轉移話題:“你怎麽每次找上門都這麽快?除了焰珠,你還給我裝了什麽?”
公孫續旁邊不知名的人罵罵咧咧:“你避開公孫宗主的問話,又要搞哪門子旁門左道?我警告你,無論你跑到天涯海角,我輩修道者都能找到你這個魔頭,跪地伏法是你唯一的出路。還有你身邊的幫手呢?他逃哪裏去了?”
“幫手?”左輕顏眼珠微轉,施舍過去一個眼神,“我也以為是幫手,還辛辛苦苦帶他逃命,轉眼就說我騙他,還跟我打了一場。你不會以為我這個慘樣是自己作出來的吧。”
身為名門正派,那人自然不信“妖言惑衆”:“我看你就是在包庇同黨,你以為救得了他一次,就救得了他第二次?告訴你,對雪門……”
左輕顏眯起了眼,可那人沒有說完,公孫續朝他走來:“如今有證據與魔修有關的,對雪門只有你一個,如何?可願投降?”
春天的雨毫無道理可言,又細又密,左輕顏站在雨裏,被這團冰冷的雨線纏住。
公孫續的眼裏是勢在必得,他瞳孔中倒影的左輕顏舉起了雙手。
“我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