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姜清書眼中有了些許希望,“什麽對策?”
姜檸也知道,若不把話說通,把姜清書說服,他是放不下心的,于是坦白道,“下個月初皇上出宮圍獵,到時會帶上我。我會找機會假死離開,讓孫非接我,然後去找子正哥哥。他辦法多,必然會護我餘生周全。”
姜清書強壓心頭慌亂與焦灼,仔細将姜檸的話想了想。
出宮圍獵,守衛自然比不上皇宮周全。他的檸兒不會打獵,去了也只有閑逛。到時皇帝打獵,帶走大部分人馬,姜檸身邊空虛,确實是離開的好時機。而假死離開,也能免除後顧之憂。
子正是姜檸的青梅竹馬,與姜檸有多年的情分在,人品亦是上乘,必然不會對姜檸的險境袖手旁觀。此時他剛剛離開帝都出征,但孫非還在府中。孫非是南宮棠的得力助手,品性随了南宮棠,辦事又十分牢靠,對南宮棠死忠,對姜檸也算照顧有加……
姜清書臉上露出一點擔憂與遲疑來,“只是……孫非到底不是子正,他是南宮府家仆,自然只忠于南宮府。你怎麽确保他一定會幫忙?”
幫後妃私逃可不是什麽小事,一個不好惹上大麻煩,給南宮棠帶來禍患。沒有南宮棠做主,孫非未必敢輕舉妄動。
姜檸道,“只要說這件事與子正哥哥有大關系,孫非自然毫不猶豫。”并不是姜檸為了自己出宮而利用孫非,而是如今南宮棠除了功業一無所有、心灰意冷,她的安危與南宮棠的性命息息相關。這個理由,并不算撒謊。
姜清書不知道姜檸這麽多,但姜檸的安危是他心中第一位的,所以他點了點頭,“也好。”
也許這個計劃會有些危險,但無論如何,他是不會看着女兒在宮中磋磨而死的!他略想了想,道,“這件事我與孫非說。”姜檸已是皇妃,自然不便去南宮府,而他本來常與南宮家走動,要去一趟名正言順。
“小心隔牆有耳,我稍後寫封信,一切信上說。”姜檸将這兩日心頭盤旋的話冷靜說了出來,“孫非和子正哥哥必然會護我周全,阿爹無需擔心。只是此事到底危險,我擔心阿爹,還請阿爹趕緊找個機會辭官。等日後我安頓好,會去接您。”
姜清書并不愚笨,也知道輕重緩急。既然姜檸已計劃好,又将有南宮棠相助,他只要不拖累子女便是。
姜清書目光如炬,堅定道,“好,阿爹這就找機會辭官。”
姜檸看了看父親的神情,低下了頭。不忍父親擔憂,她到底沒說這件事中最關鍵的一點,她要向這世間最尊貴的人,複仇。這件事太過危險,父親遠走,她才可以少些擔心。
只是朝父親撒謊欺瞞,她到底是不孝了。姜檸心酸,又強撐着囑咐道,“女兒不能陪父親回鄉,阿爹須保重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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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清書眼中含了淚,“為父醒得。你身處危險之中,須得慎之又慎。”
姜檸眼中忍着淚意,鄭重道,“女兒知道。”
與姜清書商量妥當,姜檸便去了姜清書的書房寫信。時間倉促,紙短事多,姜檸也不便細說,只在信上說出了緊急事情,要離開皇宮,北上尋找南宮棠,請孫非相助,于秋獵第二日上午,在獵場的瀑布下接她。
寫完信,姜清書接過,吹幹墨跡,又仔細将信讀了一番,确認沒有疏漏,這才将信小心折起,收入衣內。
未免祁景起疑,姜檸上午回府,晚上便回了宮。坐在回宮的路上,看着沉沉的夜色,姜檸心中也是一片陰沉荒涼。
南宮棠飽受喪父之痛,可她卻不能去看看他。甚至這近三年,南宮棠都因她入宮的事而飽受折磨,可她還怨恨他,令他痛上加痛。而這一切,都是祁景造成的。
那個人肆意拆散他們,令南宮棠受苦,還欺她騙她,推她去死,她又怎能不恨,怎能不報仇?!
第二日,姜檸來到祥和殿後的小廚房,遣開衆人,只留了淺綠打下手,然後從袖中拿出了她留下的,那大半塊帶毒糕點,磨碎了拌進了面粉中。
“娘娘您這是?”淺綠瞧着姜檸的動作,十分奇怪。
姜檸淺淺笑了笑,還是那句,“日後你便知道了。”
她不想節外生枝,還是沒有告訴淺綠,這塊糕點含毒。而淺綠也忠心,雖不懂,卻沒有多說,只暗自猜測,姜檸或許是想借這塊綠豆糕的風味。
姜檸在淺綠的幫助下,用那帶毒糕點,重新做了一品甜點,融進夏日荷花的香氣,甜而不膩,清新爽口,顏色漂亮。
做這一品甜點破費心思,花了姜檸幾個時辰。她看着小蒸籠上袅袅的霧氣,沉沉想着自己的心事。
這毒是慢性/毒藥,無色無味,上輩子她沒有察覺糕點有毒,這輩子,祁景也不會察覺。而它入了人體,便是太醫也無法及時看出,等到祁景發現自己中毒,起碼要到兩個月後。到時候阿爹早已辭官,而她也已假死,祁景當不會将中毒之事與他們父女聯系起來。
上輩子祁景推純妃給她下毒,這毒無藥可解,她眼睜睜看着自己一日日枯萎,最後飽受痛苦死去。這輩子,讓祁景也嘗嘗這毒,輪回報應,豈不快哉。
黃昏的時候,祁景再度來到,姜檸笑意嬌柔,将那甜點端了出來。
祁景看向那糕點,海棠紅的誘人顏色,荷花香的怡人味道。他又看看姜檸,姜檸臉頰泛着絲絲嬌紅,還是那般羞澀,但看他的眼睛,又飽含情意與期待。
“皇上嘗嘗看,臣妾特地和禦膳房的廚子請教過,花了好久才做出來的。”
祁景不喜甜,怕膩,但姜檸做的東西,總能甜而不膩。入宮兩年多,姜檸一直乖順,對他充滿愛戀,又天真單純得緊。
既是她親手做的,沒有假手他人……祁景沒有懷疑,也沒有試毒,将一塊糕點吃盡,末了與姜檸調笑,“愛妃深得朕心,朕越來越離不開愛妃了,這可怎麽是好?”
姜檸低頭,唇角含笑,聲音羞澀嬌軟,眼神卻冰冷,“臣妾也離不開皇上,要與皇上一輩子在一起。”
等祁景離開,姜檸松了一大口氣,只覺得大仇得報,心境平和,看殿中的一草一木,都溫柔起來。
姜檸做甜點的時候,姜清書也揣着姜檸的那封信,來到了南宮府。
南宮府還籠罩在喪事的陰影裏,堂堂國公府,本來就不算人丁興盛,如今随着南宮震離世,南宮棠出征,更顯冷落。
南宮震的牌位在正堂的供桌上,姜清書給他上了一炷香,沉重地與他說了一些話,然後找到孫非,将信給了他。
孫非性子随了南宮棠,也話不多,沉默地将信看完,疏朗的眉宇皺了起來。這信寫得簡單,只說有緊急之事,卻沒說緊急之事是什麽,而這緊急之事看起來又事關南宮棠,他便格外擔憂焦急起來。
無論如何,他是不能耽誤他家少爺……不,現在是公爺了。他是決計不能耽誤公爺的事的。
姜家小姐純真良善,對自己很好,他也應當盡力幫忙。
孫非擡頭,鄭重朝姜清書保證,“姜大人放心,我必定完成交代之事。”
姜清書心下大安,他信得過孫非的為人,也信得過孫非的能力。
沒幾天功夫,姜清書順利辭官,離開了帝都。又過了一月,祁景帶不少王孫貴族前往北郊狩獵。
此時天氣轉冷,動物行動緩慢,即将冬眠,是一年打獵最後的時機。大隊人馬行動緩慢,頭一天大半時間用在路上,下午時分才到獵場,姜檸随祁景再行宮中安頓下來。
知道孫非必然會做準備,姜檸強壓心頭忐忑,面上假裝嬌軟新奇,打量着獵場的一切。
祁景笑道,“這獵場風光頗好,明日你不打獵,可四處走走。”
姜檸便是希望這樣,朝祁景乖乖說好。第二日姜檸離開行宮,送祁景出獵。與他分別之後,她并未回轉宮殿,而是沿着小溪,往風景奇絕處走。
姜檸沒有帶婢女,但祁景帶了水袖,于是此時水袖陪着姜檸。水袖是乾元殿最為忠心能力最強的大宮女,姜檸也不敢随意欺騙她,只能讓她跟着。
姜檸上輩子來過,清楚這裏的地形,邊假裝看着風景,邊與水袖說着話,很快到了她信中所說的瀑布邊上。
瀑布水聲轟隆,飛流直下,在下方沖出了一個深潭,然後徘徊着遠去。兩岸則是茂密的樹林,枯黃的與常綠的樹葉枝條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姜檸往瀑布邊上走,水袖見狀,提醒道,“娘娘小心。”
“我知道,只賞賞這瀑布。”擺脫困境的機會就在眼前,姜檸幾乎壓不住激動,強顏笑了笑,小心往下探頭。
她故意将聲音提得很高,密林裏的孫非小心探出頭來,與姜檸遠遠交換了一個眼神。
姜檸心中安定不少,轉身四處看了看,溪谷濕潤,開着一些喜水的野生蘭花與茶花,便與水袖笑道,“這野花開得十分別致,我們不如采一些,回去裝點宮殿?”
水袖也看見了那些野花。祁景喜白茶,确實可以采一些,于是她便與姜檸一道摘起花來,且專摘那些白色花朵。
姜檸一邊采花,一邊靠近瀑布,在水袖最為專注的時候,往水中一倒,很快到了瀑布邊緣。
祁景與水袖都是聰明人,姜檸為脫困,少不得吃些苦頭,演得真一些。姜檸為這一天,已準備了一個月。
她老家在南方,少時也随姜清書回鄉游玩過,那裏水流密布,幾乎人人都會凫水,雖她未曾下水,卻也聽人說過,要想落水不疼,得緊繃了身子垂直落入。于是水中的姜檸捏住鼻子,緊繃了身體,手摸着水底石頭借力,努力維持身體姿勢,盡量筆直地往下落去。
砸進水潭的那一刻,姜檸還是疼得頭暈眼花,嗆了兩口水,不由自主地被水流往前沖。
水袖早已聽到水邊動靜,臉色劇變,沿着溪岸朝前奔,奔到了溪邊,見姜檸被水沖走。
“娘娘!”她嗓音發顫,尖聲大叫,但無人回應。她不會水,此時在水邊空喊于事無補,立即轉身朝行宮奔去,邊跑邊大喊,“來人,快來人!”
水袖一走,下方蟄伏的孫非立即跳入水中,追上姜檸,将她救到了岸上,掩入了密林中。
孫非确認姜檸沒有生命危險,用厚披風将姜檸裹住取暖,讓他躺在一處還算幹淨的石上休息,自己守禮地轉開身不看。
姜檸渾身濕漉漉,神志迷蒙,用力喘息了幾口,清醒了一些,不及多休息,掙紮着要站起來,“我們趕緊走。”這裏畢竟還是祁景的勢力範圍,林中有人打獵,随時可能發現他們。
孫非也知道事情緩急,道一聲“得罪”,便将姜檸抱到馬上,自己随後上去,駕馬離開。他兩次随南宮棠來過這裏打獵,知道那些王孫公子習慣在哪些地方,小心避過,一路前行,直到擺脫危險,到了道路稍寬的地方,改換馬車,依然繼續趕路。
徹底遠離獵場的範圍,姜檸終于放下心來,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這一世,她終于将命運改寫。
另一邊,姜寧失足落水,不知所蹤的事,終于禀報到了祁景耳中。
慣常溫柔愛笑的皇帝一時變了臉色,眉頭皺了起來,語氣雖未激動,卻盡顯壓抑,“去找,都給朕去找。”
好端端地,怎麽就會失足落下瀑布?嬌滴滴的小丫頭,她根本就不會游水,何況那還是湍急的瀑布……既是他的棋子,合該被他用到最後;就算要死,也應該死在他身邊,怎麽就能中途突然退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他忽然覺得,心裏格外不适起來,袖中的手不由握緊。
衆人不敢多說什麽,只匆匆沿着水邊尋找昭儀娘娘的蹤跡,卻注定一無所獲。
姜檸說要北上尋找南宮棠,孫非一路帶着姜檸往西北走。因為考慮到姜檸到底是嬌滴滴的官家小姐,孫非速度并不快,二人行了十來日,到了邊塞,打聽南宮棠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