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豺狼虎豹2
豺狼虎豹2
善子吞下了止痛藥,然後把廉價檸檬硬糖塞進嘴裏,工業食品香精帶來的強烈酸味很快沖淡了嘴裏令人不适的餘味。
五條悟看着文件。
那是之前的報告——內容主要是今年二月底,七海擔當的那起位于名古屋的迷失之家的後續,雖然咒靈得到了祓除,但對幕後黑手的調查卻毫無進展。
唯一造成的影響只有咒術界開始搜索、回收宿傩手指這一點。
但這樣的行動卻又側面推動了悠仁這個極端稀少的個例出現——而現在,新的線頭擺在了兩人面前。
五條坐在善子的辦公桌上,手下意識地扒拉她的糖罐,在發現是超酸硬糖之後手縮了回去:“所以,悠仁就是當時被列為疑似幕後黑手的家夥的目标?”
善子嘴裏含着硬糖,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唔……只能說疑似吧,看當時對同一批次參加畢業旅行的學生的調查,有三四個和他同中學的學生也升入了杉澤第三高中。”
“但是對宿傩手指有抗性的只有悠仁。”掃把頭特級砸了咂嘴,“哎呀~這是因緣巧合嗎?”
兩人都明白,這不太可能。
“果然……悠仁多半就是目标吧。”
“目的呢?”
“複活宿傩?”
“……不,也有可能是想利用受肉誕生的宿傩術式吧[1]。”善子摸着下巴,“一般來說,受肉不是都多多少少會受咒物的術式影響嗎?要麽獲得術式,要麽自身具備的術式受到咒物影響,産生偏移。”
“善子很了解這種事情啊。”五條摸着自己的下巴,他盯着善子打量了一會兒又收回了視線,“不過悠仁沒有生得術式。”
……那就是得到術式的那種可能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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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在這裏猜測沒有什麽用處。
“我們現在只知道對方做了什麽,但連詛咒師的身份也不清楚吧——先是有打擾人死後安寧的家夥,能和詛咒師合作的特級咒靈,然後現在是盯上宿傩手指、藏頭藏腦的詛咒師……這一個個是不是太嚣張了一些?天元可是看着的。”這麽說着,五條看向了同個辦公室正苦哈哈整理文件的伊地知,“窗那邊沒有後續調查嗎?”
……就是因為天元已經睡了才會有這麽多個詛咒師一口氣冒出來吧。
善子沒把這個可能性說出來。
被視線刺傷的瘦削社畜嘆了口氣:“當時對殘穢的分析并沒有得出什麽結果。”畢竟就算有指紋,對方從來沒有錄入過的話,也無從對比然後得出身份,“只能判斷是沒被發現過的詛咒師。”
“那另外一邊呢?”五條悟又看向善子,“難道沒有關于潛在受害者,還有當時世俗界方面的介入調查嗎?“
當時明顯正忙着別的事情的善子搖了搖頭:“雖然是交給了當地的協力方……”她的未竟之言也很清楚,“但考慮到潛在受害者的範圍過大,窗那邊最後也沒得出什麽結果。而且後續并沒有傷害事件,要維持大規模的監視或者是搜查都是非常不現實的。”
“那就是案件直接擱置了三個月的意思吧。”難得擺出了上司譜的五條家家主雙手抱胸,既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他語氣裏倒沒有指責的意思,但兩個輔助監督都沉默了下來。
說來慚愧。
被咒術界擱置的案件,一般、倒也不能說一般,大部分都不會有結果。
雖然某種程度上咒術界已經是替世俗界解決大量未結或是神秘失蹤,殺人事件的機構。
但由于人員匮乏,如果是不能當場破解的案件,在輔助監督手裏累積了一周以上且沒有後續傷害的事件基本上就會變成檔案館裏墊桌腳的廢紙。
“說大白話的話,其實也就是因為我們只能當救火隊員,根本無暇厘清這些是非吧。”善子語氣裏多少有些無奈,“咒靈祓除根本看不到頭,空閑時間少得要命,而且大部分術師也不喜歡追根究底。”
要說這是事關‘神秘側’的壞習慣也罷,為了自身的心理健康也罷,術師和輔助監督……某種程度上來說都是不會追根究底,或者是特別深入去思考的類型。
資質比較好的,如五條悟或者是七海建人,會遵循着一套唯心的邏輯和價值觀生活,确保自身在追根究底的道路上不會被現實和自身的咒力運轉壓垮。
但大部分家夥多半就會追逐着一條理論上的正道往前盲目奔跑,然後在發現世界不是他所想的那樣之後崩潰。
也有很極端的家夥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我覺得是你比較極端哦,善子妹妹。]某位極端人士在倒影裏雙手插在衣袖裏打了個呵欠,窗外的初夏和夕陽疊在了一起,讓他看上去就像活着那樣,[你已經有了想法了吧。]
那頭的五條悟已經看完了文件,他用手指彈了彈手裏的那疊‘墊桌腳的廢紙’,問出了同樣的問題:“不過既然善子想起來了這件事,你有想法了是嗎?”
善子伸手點了點頭。
橫在善子面前的選擇有三個。
一,待在學校裏。但上頭肯定會強制要求她對虎杖出手,或者是監視虎杖悠仁的行動——但很明顯五條悟不會允許,兩相對沖之下,其實誰也得不到好處,只有總監部得利。
二,她找機會去往神奈川出差,追着那個疑似縫合臉咒靈的情報繼續前進,調查下水道的都市傳說。但不管怎麽樣的理由總歸會出現纰漏,且提前一步出手是不是好的選擇還有待商榷——要是那個換腦袋的詛咒師還沒放下對她的戒備,并沒有告訴這些合作的咒靈他自己真正的計劃又該如何?
而且還有個更核心的問題,都市傳說終歸只是傳說,很難說這是不是真的就是那個縫合臉咒靈。
要是撲錯了地方反而暴露了夏油就得不償失了。
……還是拜托師匠吧。
而最後一個選擇。
“我向上頭申請出差去名古屋,對當時的事件做後續搜查。”
“不去悠仁的老家那邊嗎?”
善子思索了一下,擺了擺手:“我會去虎杖四級的高中看看,但他的老家——我記得虎杖四級的祖父已經過世了是吧,而且他本人看上去對盯上自己的人選也沒有什麽印象。”更何況一般術師的殘穢一兩周就會消失,“我懷疑仙臺那邊不會有什麽痕跡。”
她話沒說完,但五條悟已經明白了善子的意思:“你打算從名古屋那邊的舊旅館入手。”
輔助監督點了點頭。
“而且我也看了伏黑二級提交的任務報告,這次事件雖然有很大可能性也是那個不知名詛咒師的插手——但計劃本身是很簡單直接的,可留下供追查的線頭并不多,反而是名古屋那頭——不管是碟片、宿傩手指的來處、作為場地的舊旅館、還是被搬運過來的匪箱,這些都是可以繼續追查的方向。”
倒是伊地知推了推眼鏡:“但很快就要到夏天的旺季了,不管是東京還是京都都不可能安排出多餘的人手……”
“我沒有打算從咒術界入手。”善子搖了搖頭,“當時的事後調查已經圈定了咒靈占據旅館應該是在去年八月,他不可能提前太久開始布局,一定是知道了虎杖他們的旅行計劃之後才行動的——而憑借個體術師立下的結界很難隐蔽咒靈太久,周圍遲早會注意到不對勁。”
“而一般殘穢一兩周就會消失,我估計也不太可能會有術師留下的痕跡,在祓除結束之後現場也不會有什麽‘神秘’留下,那麽這個事件的性質就非常簡單了。”
所以那個詛咒師的計劃一定是在虎杖悠仁來之前,将他們訂的旅館附近的旅館內部人員清除并制作成為合适的蜘蛛巢穴,等待獵物落入網中。
而排除掉咒術花哨的外表。
說白了。
用刀、槍、毒藥、熱武器、咒力、術式、異能力——起再多的名字,這些東西最後也是殊途同歸的暴力手段,而暴力手段達成的結果也只有一個。
将目标制服或殺死。
那麽只要知道兇手有可以避開常識将人殺死的能力就行了——咒術界又不需要把人送上法庭。
而人在社會中生活,必定會留下痕跡。
“我們不需要探究旅館內部人員是如何被殺,或者是一般人能不能做到這樣的犯罪,只需要知道是誰殺的,或者調查出和這起事件有關聯的可疑人員。”
善子拿出了手機晃了晃。
“而排除了神秘,能做到搜查這種事情的人在世俗界意外得多。”
五條悟笑了起來:“看來是有人選了啊。”
“——是‘窗’噢?而且是警察。”
這可是不管是現場經驗,還是手裏可動用的資源都練到了滿級的群體。
而且。
能躲避總監部的指派的機會可不多,他們沒有理由拒絕,而借着調查虎杖悠仁的名頭善子又能完美地躲開和五條悟對上的可能性——并且合作方是普通人,那就代表着……
[代表着即便我顯現,那兩個警察也全然不會明白‘夏油傑’這個名字的意義,或者想到這和天元有什麽關系吧?而且詛咒師一般不會那麽關心世俗界的事情,你也可以稍微松口氣,不用隐蔽我的力量。]詛咒師嘆了口氣,[你算得很好,善子妹妹。]
這麽說着,他在倒影裏露出了一個微笑。
[但是我拒絕。]
夏油傑眯起的眼睛裏沒有任何笑意。
[跟猴子合作?別惡心我。]
五條悟陷入了沉思:“唔,受肉嗎……”
善子離開後,這家夥徑直坐上了善子的座位,将高四JK精心調試過,絕對符合自己需求的工學椅一下擰到了自己喜歡的高度,絲毫不關心某個黑色系輔助監督回來會有什麽想法。
他賴在椅子上,雙肘搭在扶手上,用腳踩着地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轉圈。
伊地知想要阻止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乖乖地保持正坐,已經做好了聽吩咐的打算。
“伊地知,你說。”五條悟響了一會兒才開口,手裏攥着一顆善子的硬糖,“我直接去問宿傩結界巫女的事情的話,他會告訴我嗎?”
戴着眼鏡的家夥小聲吐槽:“……說白了就是要讓我去查檔案吧。”
“嗯?”
“如果五條先生有求于他的話……我想可能是一邊嘲笑一邊拒絕吧,畢竟是詛咒。”社畜找了個比較溫和的措辭,兩人都不是在校生,對詛咒的本質再了解不過了。
“但如果是兩面宿傩那個時代的事情——比起咒術高專有的文獻和記錄或者是去問宿傩本人,可能您回五條家找還有點效率。”
“說得也是。”五條悟一副沒精神的樣子敲着善子的桌面。
倒是伊地知有些猶豫了,他張了張嘴:“不過、那個……五條先生。”瘦削的輔助監督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我總覺得,我們還有必要繼續去搜索黑沼監督的情報嗎?黑沼應該不是有壞心的人吧,而且如果沒有她,也會有別的總監部的員工被安排過來……術式這種事情終歸是自己的私事。”
“——她不會介意這種事情的啦。”五條悟理所當然地擺擺手。
他手上已經開始毫無邊界感地翻起了善子的工位,桌上擺着一沓子處理過的文件,然後是配發的制式臺式機、辦公用品。不出意料,除了那個糖罐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私人用品,就連文件也只有打印件,連一張手寫的筆記都沒有。
“善子她意外的很喜歡踩鋼絲噢?比起謊言,她更喜歡把真話和真實擺在明面上,就像是束縛那樣,以暴露的風險換取更大的力量……”然後五條突然坐直了身體,“她說過是老爺爺派她過來給我找麻煩的。”
那肯定不是謊言。
……确實,夏油傑的事情讓他生氣了。
但善子又是為什麽要召喚夏油傑?
“……所以,那就是她的工作內容嗎。”他看着天花板自問自答,“那些老爺爺在什麽情況下才會需要……的力量呢?”
說是問題,但五條悟語氣慢悠悠的,他的腳尖在地板上一點一點,白發的家夥看向窗外沒有說話。
也許……五條悟已經有了猜測。
“伊地知,幫我聯系一下憂太。”
同一天但時間稍晚。
收到黑田兵衛聯絡的九十九牽着理子的手等在橋洞底下。
年紀較小的那個看上去比上次要精神多了,但因為剛吃完晚飯有些犯困,她打了個呵欠。
“我說過你不用跟過來的吧?”作為老師的金發特級嘆了口氣,“本來就只需要我跟着他去目的地查看情況就可以了。”
理子癟着嘴:“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任。”她嘟嘟囔囔,“每次都是這樣,什麽都不告訴我,等到事情解決了又突然出現……我也已經掌握了術式了吧。”
“都說了對手可能是特級。”
“……又不會死。”
“不能因為這樣就随便浪費生命吧?”九十九由基直接抓上了理子的臉往兩邊扯,“而且這是善子入學就認識的同伴噢,要不是他,善子的術式範圍根本不可能擴展到現在這個程度——”
金發女人直接無視了小個子的哎哎亂叫,一手推着她的身體往邊上趕:“才九歲的家夥不要想那麽多,本來大腦發育就受到術式和記憶紊亂影響了,而且可是你姐姐拜托我把你看好的。”
“真的可以信任?”理子面上有些不太情願。
九十九嘆了口氣:“既然這樣,那你就跟着看吧?但是我們要去現場的時候,你就要回安全屋,明白吧。”
理子點了點頭。
然後,既是師徒又是姐妹的兩人終于等來了此行的目标。
那是一個穿着兜帽套頭衫的機器人,得虧這裏是沒什麽人注意的橋洞底下,不然這家夥一定會受到不少人的注目。
“幸吉!”九十九由基擺了擺手,“過來的路上費了不少功夫吧?”
“……這種情況下就叫究極機械丸吧。”機器人的嘴一張一合,倒沒有回複九十九由基的寒暄,傳來的只有帶着些許電流的音響聲,“這邊。”
他語氣有些冷淡,可能因為身體并不在這,機械也無法很好地傳達表情,即便看到了理子,究極機械丸的‘臉’上也沒有任何反應,就連替代瞳孔的攝像頭也沒有調焦的動作。
他朝一邊擺了擺頭,帶起了路。
“……根據殘穢和附近的監控提取,都市傳說裏面的那個家夥應該就在離這邊兩公裏不到的入海口那邊。”這麽說着,機械丸語氣有些遲疑,“不過……以我獲取到的情報來說,那只是和善子遭遇的特級咒靈碰巧相似的家夥,應該不是它。”
“那也要我們确認了才知道吧。”理子逮着九十九由基的褲腳,看上去對自己被無視有些不滿,她撇着嘴,等待着究極機械丸低下頭看她。
但最後那家夥也既沒有低頭,也沒有看她,更沒有問她的名字。
這裏是離海很遠的某處下水道。
究極機械丸一腳踏進了水道出口——他是一個人來的,而太陽光照不到的明暗分割線後面,是一只蜘蛛,不,确切來說,是一個只有上半身的蜘蛛樣縫合臉咒靈。
只見那家夥腰以下變成了七八對手構成的複足,如蜘蛛一般伏坐在超巨大的改造人背上,看到究極機械丸來了,灰藍色頭發的咒靈露出了一個沒有任何善意的微笑。
“想好了?”它停在了屬于陰影的這邊,“就這樣背叛同學沒關系嗎?”
而那頭的機械丸站在光明一側。
“你說的可以将我的身體修複不是騙人的吧。”
“嗯,你只要提供情報就好了。”縫合臉的咒靈點了點頭,“你們人類是怎麽做的來着?啊、想起來了——”他伸出手,将機器人也帶到了陰影的這頭,“來訂立束縛吧。”
錯誤的選擇、意想不到的情報洩露和背叛的同僚。
……那是因違背束縛帶來的細碎不幸,而這雪球只會順着滑坡越滾越大。
但善子目前對此一無所知。
她只是興致勃勃地将印着‘I LOVE 猿'的男士T恤從包裝袋內拆出,然後塞進了行李箱裏,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1]咒回原作中五條悟用六眼打量虎杖得出的這個結論,虎杖應該會逐漸印上宿傩的術式,當然這裏的理論只是一種二設啦。
違背束縛的倒黴當然不是那種簡單的東西,不然大家都随便違背束縛玩了,某種程度上來說應該是被大宇宙意志針對的感覺吧?當然前面的伏筆也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不過機械丸的背叛某種程度上也算是預料之中吧(應該),畢竟善子沒法為他解決靈魂上的天與咒縛代價,某種程度上是厄運讓善子不停地把他往真人那邊推……
PS:說是提前一天存稿結果因為感冒變成了當天死線狂奔,一邊頭痛一邊告誡自己再也不要寫這種費腦子的種伏筆拆伏筆的正劇向了,可能會有點狀态低迷非常抱歉……
(其實很想偷偷地說那種帥氣的話:截止到這章為止,能夠解答善子身份/狀态/目的的暗示、伏筆至少都出現過一次了。但是我怕被打臉,大家就當沒有看見吧hhhh)
祝大家兒童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