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正好今天是玄門開會的日子,絕大部分的道士都聚集在一起,如此一來,倒也省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季青臨拉住了洛知予的手,神情非常凝重的囑托他,“去把外面準備離開的道士們都叫回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說。”
洛知予從來沒有在季青臨的臉上看到過這般嚴肅的神情,他向來都是雲淡風輕的,仿佛對世間萬物都從不在意,如今會有這般表現,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好,我會把他們都叫回來的,周師兄放心。”洛知予點了點頭,态度很是誠然。
季青臨轉身逆着人流往回走,洛知予點燃了一張符紙,讓自己的聲音在剎那之間擴散了出去,“大家都等一下,出大事了,勞煩大家都先回到大廳裏面去,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洛家的弟子們也正好從裏面走了出來,洛朝夕翻了個白眼,滿臉的嘲諷,“真是抓了幾只鬼怪,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知道你這耽誤的時間會讓多少人在惡鬼手中命喪黃泉嗎?”
洛朝夕走過來狠狠的撞了一下洛知予的肩膀,全然一副瞧不起他的樣子,“識相點的就趕緊讓開,我手裏還有好幾個囑托要去做呢,你以為大夥都跟你一樣的,這麽閑?”
在洛朝夕質問洛知予的時候,洛家主臉上帶着淺笑,沖着所有轉過身來的人微微躬了躬身體,“沒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我家小輩鬧着玩呢,打擾到大家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一個老道士吹胡子瞪眼的冷哼了一聲,“什麽事兒啊!不知道我的時間都很寶貴嗎?哪能在這種事情上浪費?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
還有許多道士也非常的不滿,在這個節骨眼上,惡鬼四處行兇,他們來參加這次大會都已經是頂了很大的壓力,如果繼續耽擱下去,說不定死傷在惡鬼手裏的普通民衆會越來越多。
到時候他們玄門要如何給國家交代?
“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拉出來亂晃,”一個中年男人眉心皺了皺,很是不悅的看了一眼洛知予,然後對洛家主開口道,“家裏面的小輩要是都管不好的話,還怎麽來管這些惡鬼兇靈?洛家主,你不能因為家族裏面沒有頂事的新一輩,就不能如此的放任不管啊。”
這話說的就有些太過于嚴重了,幾乎是當着所有人的面把洛家主的臉踩在地上摩擦。
洛家在百年之前,還是一個非常大的家族,在玄門裏面也是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除了掌握玄門的陸,章,方三巨頭以外,就是洛家了。
因此,在百年之前,洛家是大多數道士都巴結的對象。
但風水輪流轉,洛家的小輩越來越不成器,能夠頂事的道士越來越少,即便是洛家天賦最高的洛朝夕,放到別的家族裏面去,恐怕也就是一個中不溜秋。
這世間慣會踩低捧高,在洛家失意以後,多的是看笑話的人。
說話的這個中年男人便也是這其中的一員,他所在的家族曾經是洛家的附屬,現在踩在洛家的頭上,別說心裏面有多得意了。
因此,每次遇到這種大型的玄門世家集會的時候,他們都會不遺餘力的将洛家踩上一腳。
原本因為今天事态嚴重,太多的惡鬼波及到了玄門的整體的生存,所以中年男人便也不想再節外生枝。
只不過,既然人家都已經将臉伸到他面前了,他不打一巴掌,倒顯得他好像是怕了一樣。
于是在其他人雖然有些不滿,但卻也顧及着面子沒有直言的時候,他卻直接将這件事情給明明白白的點了出來。
中年男人的話音落下,洛家主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他卻說不出來任何反駁的話,因為中年男人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
他只能讪讪的笑了兩聲,帶着滿臉的歉意開口道,“實在是不好意思,家裏面的小輩不懂事,讓你見笑了。”
“嗤……”中年男人冷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準備轉身離開。
洛朝夕氣的幾乎快要咬碎了一口的牙,“洛知予!就算你是廢柴,我也認了,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再給我們家族蒙羞?”
“你看看你今天做的這些事,你還要不自量力到什麽時候?”
洛知予用力的掙脫開洛朝夕,很認真的和他開口,“我沒有和你開玩笑,我說的一切都是事實,現在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讓所有人都留下來,而我也必須攔住所有人離開的腳步。”
“我看你真是瘋了!”洛朝夕眉心緊鎖,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洛知予,“你知不知道這裏究竟有多少的大師,就憑你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廢柴,還妄圖把別人都留下來,留下來幹什麽,跟着你一塊玩游戲嗎?”
洛朝夕攔着洛知予,“你別鬧了,快點跟我回家。”
洛家主也此時走了過來,那張和洛知予如出一轍的眉眼當中閃過了一抹不悅的神色,“洛知予,你要玩笑也要搞清楚狀況,這裏不是你胡鬧的地方。”
洛知予勾唇輕輕笑了一下,但笑容裏卻透露着一抹難以被人忽略的苦澀,他的嗓音略微有些凄涼,“爸,你憑什麽覺得我就是在胡鬧呢?我為什麽就不能夠做一些正事兒呢?”
“你也和他們所有的人一樣,瞧不起我,對不對?”
洛家主的神情有一瞬間的頓住,然後開口解釋道,“我沒有瞧不起你,但是你也要弄清楚,你究竟有幾斤幾兩,這裏這麽多的人,不是你能夠得罪得起的。”
洛知予笑笑沒有說話,他往前走了兩步,厚厚的一疊符紙被他從随身攜帶的口袋裏掏出,指尖在掌心輕輕劃了劃,幾滴鮮紅的血液滾落而下,随後落入那些符紙當中徹底的消失不見。
一陣微風輕拂而過,将那些符紙吹得飄蕩在空中,一張張符紙臨風而立,上面鮮紅的字體仿佛是在滴着血一般,看得衆人有些心驚。
洛朝夕被洛知予突如其來的行為吓了一大跳,“你這是要做什麽?”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上百張的符紙仿佛是活過來了一般,排着隊的一下子散開了去。
洛知予緊閉着雙眼,雙手掐決,“陽明之精,神威藏心,收攝陰魅,遁隐人形……”
“困!”
随着最後一個字的落下,略顯晦暗的天色突然變得明亮了起來,燃燒着的符紙轉瞬之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一層無形的波動随即出現,攔下了所有想要離開的人的去路。
洛家主瞬間有些懵逼。
所有的人都愣了愣。
洛知予不是一個連最簡單的驅鬼咒都學不會的廢柴嗎?
他不是沒有辦法使出任何的術法嗎?
他如果不是因為是洛家主的兒子,都快要被玄門驅逐出去了嗎?
為什麽突然能夠使出這麽高級的咒術了?
甚至都可以将老一輩的天師給攔下來。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洛知予的身上,帶着隐隐的探究和打量。
但卻再也沒有了曾經的那種鄙夷之色。
之前瞧不起洛家的中年男人勾了勾唇角,“瞎貓碰上死耗子,要真是讓他這個廢物使出一個咒法來了。”
“你以為你這個破咒還能攔得住我?”中年男人冷笑一聲,随即嘴裏一陣咒語念出,想要将那燃燒的符紙給打落了去,可他足足念了兩遍咒語,那個符紙還是好端端的飄在半空。
“洛知予,”中年男人的神色在這一瞬間變得極其的難看,想他堂堂一個早已成名的天師,竟然破不開一個毛頭小子的咒術,簡直是可笑至極,“你把我們所有人都攔在這裏,究竟有何居心?”
“你是不是和那些惡鬼做了交易,才導致自己能夠施展出這種咒術來,”中年男人目光冷凝,帶着滿腔的憤恨,字字緊逼,“我勸你最好老實交代,否則的話……”
“否則怎樣?”
就在中年男人放大話的時候,一道清冽的嗓音在他不遠的地方響起,緊接着大廳的門被打開,一道人影施施然走了出來。
細長的發絲被微風吹起,露出青年疏離冷淡的眉眼。
中年男人嘲諷的笑了笑,“我當是誰呢,又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
“啧,既然前輩如此厲害,怎麽也被擋在這裏了?”季青臨眉頭微挑,神情平靜淡然,完全看不出他在說着嘲諷中年男人的話語。
中年男人被氣得臉上的青筋一股一股的,他非常有骨氣的想要反諷回去,可一想到剛才自己确确實實沒有破掉洛知予的咒術,就覺得無比的丢人。
他冷哼了一聲,默默的轉過頭去不說話了。
陸,章,方三家的家主剛才已經從季青臨那裏得知了鬼王即将被放出來的消息。
如今的情況萬般的緊急,根本不是在意誰丢了面子的時候。
陸家主開口略微的安撫了一下中年男人,然後向衆人解釋道,“勞煩大家了,洛家的小朋友剛才也不是故意要和大家過不去,留着大家,是因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家說。”
“千年鬼王即将被從封印之地放出,我們必須要趕在他的封印,被徹底的解開之前,阻止這場浩劫。”
剎那之間,原本吵吵鬧鬧的地方一下子變得格外的寂靜了起來。
他們雖然也對最近一段時間突然出現太多太多的惡鬼的事情感到奇怪,卻也從未想過事件竟然已經危及到了這種情況。
一旦千年鬼王被放出,那結果……
“事不宜遲,”陸家主斂了斂心神,“目的地是蓉城西北方向的青山腳下,現在就出發。”
坐在車裏面,洛知予雙手攥緊自己的桃木小劍,努力的複習着那些季青臨教給他的咒法。
洛朝夕忽然戳了戳他的手臂,“喂?”
洛知予扭過頭看他,卻見平日裏那個總是揚着下巴高高在上,恨不得拿鼻孔瞪人的洛朝夕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他下意識的挪動了屁股,離洛朝夕遠了一點。
洛朝夕:……
他有那麽吓人嗎?
“我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嗎?”洛朝夕還是不太習慣如此心平氣和的和洛知予說話,不由自主的有些拔高了語調。
洛知予沒有看他,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我聽到了,有什麽事你說。”
洛朝夕沉默了一瞬,抿了抿唇瓣,猶豫再三後才終于開了口,“我之前誤會你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洛知予有些訝然,“我沒聽錯吧?”
那個從來都看不起他,覺得他丢人現眼的洛朝夕,竟然會和他道歉?
洛朝夕敢做敢當,“我之前是瞧不起你,因為你沒有半分的能力,還總愛逞能,事事搶着要去做,結果卻什麽事情都做不好,你知道那些人都是怎麽嘲諷我們洛家的嗎?而且我的天賦明明比你好那麽多,可我們倆獲得的資源卻是不相上下的,就因為你是家主的兒子,憑什麽呀?”
“明明我那麽努力,也很用功。”洛朝夕低着頭,說話的聲音越發的小了起來。
洛知予看着他,只感覺他原本挺直的脊背好像有了一瞬間的彎曲,洛知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确實是因為家主的兒子的這個身份,才能夠在他即便如此廢柴的情況下還擁有着這麽多的資源,這一點他不可否認。
但他也并沒有拿着資源徹底的擺爛,白白的浪費了那些東西。
“努力的人都沒有錯,”洛知予将季青臨說給他的話,又說給了洛朝夕聽,“即便我确實很廢物,但你也不能如此輕而易舉的否定掉我所付出的所有。”
洛朝夕沒有擡頭,聲音悶悶的,“你說的沒錯,你的努力是得到了回報,你剛才的那一招很厲害。”
“這是周師兄教我的,”洛知予仔細的解釋道,“如果你想學的話,等這件事情結束了,我可以去幫你問問周師兄,如果他願意教你的話,我可以幫你們牽橋搭線。”
洛知予說完這話以後,長久的沒有得到回應,車子徐徐地向前開着,路旁的樹影急速的後退,只能夠聽見呼呼的風聲。
清冷的月光透過車窗玻璃灑落下來,照在洛知予手裏的桃木劍上,就在他以為洛朝夕永遠都不會回答他的問題的時候,對方忽然傳來了一聲細微的應答,“好。”
——
車輛越發的靠近青山,視野當中的能見度就越發的低了起來。
當車子停在青山腳下的時候,漫天的濃霧幾乎快要遮蓋住了眼前所見到的一切。
詭異的黑霧不斷的向外蔓延,擴散,一點一點的吞噬了附近的原野。
從車上下來的一瞬間,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徹骨的寒,那是數不盡的怨氣,陰氣,煞氣混合在一起,營造出來的陰冷氣息。
面對如此龐大的鬼氣,幾個膽小的道士只覺得渾身的氣血都仿佛在這一瞬間全部沖上了頭頂,整個人都快要被那種陰森的氣息震驚的停止了呼吸。
陸家主的神情極為難看,“大家小心一點,這山上不簡單。”
如此厚重又雜亂的鬼氣聚集,這山上的惡鬼,恐怕有上千只之多,他們這些道士加在一塊都不足百人。
一行人越往上走,鬼氣形成的濃霧就越發的厚重,到最後那些霧氣都幾乎成了固體的形态,三米之內都要看不清人的影子。
洛知予湊到季青臨身邊,小心翼翼的詢問道,“周師兄,你有把握嗎?”
季青臨沉了沉聲,“不知道。”
這個世界,有些難。
主角受樓星鳴現在就在枕祈聞的手裏,他一個普通人,在這麽多惡鬼聚集的地方,真的很容易會被誤傷。
而枕祈聞身為鬼王,是玄門必須要懲除的對象,可同時他也是這個世界的主角攻,一但他身死,世界便會崩潰,這世間所有的生命都會随之而徹底的消散。
枕祈聞身後還有着一個隐藏了二十多年的道士,此人道法高深,能夠輕而易舉地抹除掉鬼嬰兒遺留下來的痕跡,甚至還能夠打開封印着枕祈聞的術法。
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季青臨既要解決了這些傷人的惡鬼,還要把躲藏在幕後的那個人揪出,還要保護好樓星鳴的安慰,還不能讓枕祈聞真的被殺掉。
當真是有些麻煩。
季青臨一張臉微微沉着,聲音也壓低了下來,帶着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趨勢。
洛知予瞬間閉聲了,他有些被吓住,緊緊地跟在季青林的身後,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
飄蕩的霧氣彌漫在視野當中的每一個角落,除了腳下方寸之間的地方,再也看不清楚任何的存在。
莫名的恐懼宛若無形的流水,一點一點的蔓延開來。
“啊——!!!”
突然,不遠處的濃霧當中傳來了幾聲慘叫,緊接着又是一陣嘈雜的聲響,痛苦的嘶吼聲隐隐從霧氣當中傳開,還夾雜着幾句幽靈一般的淺笑。
洛知予下意識地捏緊了季清林的手臂,“周……周師兄?”
季青臨唇角的弧度緩緩擴大,“到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道昏黃色的光芒自他指尖散去,随後和那些飄蕩着的濃霧碰撞在一起。
片刻之後,昏黃色的光芒更勝一籌,化作一個巨大的光圈震蕩開來,轉瞬之間,就将那些濃霧徹底的驅散開了。
衆人的視野終于變得明晰,但當看清楚眼前所有一切的時候,所有人都有了一瞬間的毛骨悚然。
上千只死狀凄慘,奇形怪狀的惡鬼擠擠挨挨的聚集在一起,滿地都是淋漓的鮮血與長長的拖拽痕跡。
整個山林都在這一瞬間變得虛幻而空寂,鬼影重重當中,天與地仿佛都颠倒了起來,一只只惡鬼滿目猙獰,張牙舞爪,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斷的扭曲當中變得破碎。
沖天的怨念拔地而起,散不開的鬼影當中,煞氣四處翻湧,甚至還能夠聽到一陣一陣詭異的嘶吼之聲。
而在這些惡鬼盤旋的中央,被陰森的鬼氣冰凍着的土地上,有一個六芒星的圖案正在散發着淺黃色的光芒。
一個全身都隐藏在黑色的寬大長袍下的老人,此時正不斷地施展着咒法。
随着他一個又一個的咒術落下,那個六芒星的光芒越發的暗淡了起來,當六芒星的光芒徹底的消散的時候,也就是這個陣法的破除之時。
陸家主皺了皺眉,對季青臨說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千年鬼王的埋身之處?”
“不錯,”季青臨淡淡的看了一眼那個正在施展着咒法的老人,“這便就是玄門的叛徒了吧?”
“不知陸家主可認得此人是誰?”在說着這話的時候,季青臨一道咒法打過去,淺白色的光圈在黑袍老頭的身前炸開,刺眼的光芒照亮了夜晚的陰冷,成功的讓黑袍老頭解除封印的動作停頓了一瞬。
黑袍老頭忽然一下子站起身來,隐藏在寬大的袍子下面的眼神當中閃過了一抹極其詭異的情緒,似是欣喜,似是仇恨,又似帶着無盡的幽怨。
“衆鬼聽令!将這些道士全部都給我殺了!一個不留!”
一句話從黑袍老頭的口中說出來,仿佛是被淬了毒的匕首被擲出,帶着幽幽的冷。
“不能讓這些惡鬼離開這裏,”陸家主目光冷冷的看着眼前的黑袍老頭,對玄門當中的一衆道士開口,“滅了這些惡鬼,我請國家給你們記功。”
一瞬間,無數的惡鬼和道士們纏鬥在了一起,數不盡的黑霧不停的滾動,扭曲的嘶吼聲陣陣傳出。
陸家主這才抽出時間來回答季青臨的問題,“我剛看了一眼,雖然他也是個道士,但我卻似乎從來都沒有見過他。”
微微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陸家主正準備詢問一下身旁的章家主和方家主的時候,就看到方家主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格外的難看,好像是遇到了什麽萬般令他驚恐的事情一般,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陰沉沉的味道。
陸家主心頭一顫,質問道,“這是你們方家的人?”
方家主的一張臉慘白慘白,他猶豫了半天,緩緩的說出了一個名字來,“方逐塵,他是方逐塵。”
“我去!”8888驚訝的瞪大了雙眼,“宿主,你猜的一點都沒錯,這個老頭子竟然真的就是二十多年前從南大離職了的那個教授方逐塵。”
季青臨微微挑眉,目光落在方逐塵的身上沒有片刻的移開,“嗯。”
“難為你還能記得我……”黑袍老頭,也就是方逐塵,踏着濃霧走來,渾身上下都充滿着戾氣,他那雙黑沉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方家主,裏面充斥着猙獰的惡意,“二十多年了,我的父親。”
方家主身體一顫,“這麽多年,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直接被方逐塵最粗魯的打斷了,“這麽多年你就沒有過一點的後悔嗎?!”
“午夜夢回的時候,你不會害怕嗎?你不怕靈兒的靈魂會穿到你的夢裏面來找你嗎?!”
在方逐塵一句又一句的逼問之下,方家主下意識的後退了好幾步,“我沒有想過會變成那樣……我不是故意的……”
“呵,呵呵……”
方逐塵突然仰頭大笑了起來,笑聲當中帶着刺耳的哀鳴,狂風拂過他寬大的衣袍,不斷的發出陣陣的嚎叫。
那雙一直黑沉沉的眼眸當中竟然泛起了一絲微微的紅,他的眼底充斥着憤恨和絕望,方逐塵聲嘶力竭的開口,“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的就可以那般的污蔑靈兒!你不是故意的就可以讓靈兒帶着滿心的絕望從樓上跳下去了嗎?!”
“你知不知道,她死了啊!她再也沒有辦法對着我笑了,她死掉了……在你把我關起來不讓我出門的那段日子裏,她究竟是有多麽的絕望啊……絕望到,沒有絲毫的猶豫跳下了樓。”
“是你!”方逐塵聲音沙啞,指尖用力的指着方家主,帶着滿身的陰森與邪氣,仿佛是從地獄當中爬上來複仇的修羅,“是你活生生的逼死了她!”
方家主倒抽了一口冷氣,語氣急促的開口道,“我沒有想過要害死她的,我只是想讓她遠離你而已,我不想讓你們的事情給家族蒙羞……”
8888揉了揉耳朵,“宿主,是我聽錯了嗎?這件事情好像另有隐情啊,當年那個叫做柳靈的女孩,好像沒有被方逐塵抛棄哎。”
季青臨眸光一閃,帶着些許的幽暗掠過,沉吟了一瞬後,他開口道,“你沒有聽錯。”
根據方逐塵和方家主之間的對話,季青臨很容易就可以推斷出當年的真相。
原本,無論是從于靜彤那裏聽說的,還是8888從網上調查到的,都是在柳靈意外檢查出懷孕以後,方逐塵就徹底的抛棄了她,污蔑她為了獎學金爬床。
但實際上,這一切污蔑的言論都不是方逐塵自己說出來的。
方逐塵雖然沒有參與到玄門當中來,選擇了做一個普通人,但他終究是方家的子弟,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方家。
因為玄學這一個手段,方家已經延續了好幾百年的時光,因此方家是一個非常傳統的家族,教授和女學生糾纏在一起,還懷了孩子這件事情,一旦傳出去就勢必會給家族抹羞。
方家在玄門當中已經隐隐有了一家獨大的趨勢,方家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這種醜聞落在自己兒子身上的。
于是,他讓人直接把方逐塵給關了起來,然後又以方逐塵的口吻散播謠言,說柳靈是為了獎學金故意勾引方逐塵。
方家主的此意主要是想要讓柳靈知難而退,主動去打了孩子,徹底的遠離方逐塵。
但是他忽略了人性的劣根處,他沒有考慮過一個女孩子爆出這種醜聞之後會受到怎樣的批判。
柳靈遭受了校園暴力,等方家主接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那個剛剛生下來的成熟的男胎被折斷了四肢,沖到了下水道裏去,而柳靈本人也帶着對于這個世界的絕望,決絕的跳了樓。
他急急忙忙回家将方逐塵放了出來,想要讓方逐塵去見柳靈最後一面。
方逐塵如實去了,可他卻并沒有将柳靈送到殡儀館去,而是偷了她的屍體,悄悄地保存了起來。
之前就說過,方逐塵天賦其實非常好,只不過是因為他志不在玄學一道,但看到了柳靈的屍體以後,他腦海當中迸發出了一個瘋狂的想法——他要複活柳靈。
于是,他悄悄的來到了柳靈跳樓的地方,然後攝取了那個鬼嬰兒還未完全消散的魂絲,偷偷地将其養了起來。
随後,他又找到了一處荒廢的古宅,用陣法将古宅隐藏,暗中培養那些惡鬼。
整整二十多年的時間,他一直在尋找着能夠複活柳靈的方法。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于在一本古籍上找到了一個方法——就是利用惡鬼的能力,打開鬼門關,再由生魂進入,将柳靈的靈魂帶出來。
可方逐塵養的那些惡鬼的實力遠遠沒有到達能夠打開鬼門關的程度,所以他在知道枕祈聞是鬼王以後,便迫不及待的要和他合作了。
只可惜,枕祈聞分離出來的那一縷魂絲的實力還是太弱,不能夠支撐鬼門關太久,所以方逐塵直接将自己養了二十多年的惡鬼全部放出,讓他們去和那些道士們糾纏在一起,然後他趁機解開枕祈聞的封印,将這個千年的鬼王放出來。
凄冷的長風幽幽刮過,吹動山林間的樹葉飄蕩,不斷的發出沙沙之聲,方逐塵沙啞的嗓音響起,夾雜着無盡的凄厲,“你已經害死過靈兒一次了,如今還要阻止我複活她嗎?”
方家主停頓在當場,渾身顫抖不已,“可是……你這麽做的結果就是要傷害太多太多的無辜之人,我必須要阻止你。”
方逐塵好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瘋狂大笑了起來,“你可真是我的好父親,真是方家的好家主!”
“這些人無辜,難道靈兒就不無辜嗎?!難道她就該死嗎?她做錯了什麽事?是我喜歡她,有什麽本事你沖我來呀!憑什麽要害死她?!”
面對方逐塵深深的質問,方家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他只是低着頭無聲的流着淚,“逐塵……回頭吧,你不要一錯再錯了。”
方逐塵冷笑了一聲,他猛地一把脫去了蓋在頭上的帽兜,“你覺得我還有回頭的可能嗎?”
滿頭淩亂的長發被狂風掀起,露出一雙充斥着血紅色的眼睛,那裏面的瘋狂和凄厲看得人陣陣心驚。
方家主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當年那個年輕俊秀的兒子,不過短短二十年的時間,竟然會變得比他還要蒼老。
“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方家主聲音沙啞,整個人難過極了。
方逐塵翻了個白眼,“還需要問嗎?”
“我變成這個樣子,全部都是你害的!”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方家主低着頭,脊背在這一瞬間佝偻了許多,“這麽多年,我時時刻刻都在遭受着良心的譴責,從來都沒有睡過一次好覺。”
“逐塵,算爸爸求你,收手吧,”一滴清淚劃過方家主的臉頰,“我給柳靈賠命好不好?你不要再一錯再錯了。”
“呵,”方逐塵雙眼眯起,聲聲嘶啞,“回不去了,在靈兒死掉的那一刻,我們就都回不去了!”
頭頂的月光灑落下來,從銀白變成了血紅之色,凄厲而絕望的哭泣聲響起,好似從九幽深處傳來一般,幽幽不絕,方逐塵神色癫狂,狀若瘋癫,“你們今天,都要成為我的靈兒複活的養料!”
“逐塵!你真的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這麽多的人命……”方家主還試圖在勸,但方逐塵手裏的桃木劍卻有絲毫猶豫的刺進了方家主的身體當中,簡單又粗暴的打斷了他的話。
方逐塵在方家主滿是震驚的目光裏将劍又給拔了出來,他幽冷的雙眼裏只剩下一片仇恨,“我說過了,沒有人能夠阻止我複活靈兒。”
“我為此堅持了二十多年!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
方家主捂着傷口跌坐在地上,腹部不斷的冒出鮮血,疼得他冷汗直冒。
但他卻沒有任何的反抗,他微微閉上了雙眼,揚起腦袋,“逐塵,如果殺了我,能讓你的心裏好受一點的話,那你就殺了我好了。”
“你想的美!”方逐塵冷嗤了一聲,“我會讓你活着的,活着看着我怎麽把你所在乎的這些道士們全部都給殺幹淨!”
“噗呲——”
方逐塵的胸口燃燒起一大簇火焰,他周身白色的光圈宛若洶湧的波濤一般震蕩開來,剎那之間澆滅了他渾身上下黑色的濃霧。
他側過頭,然後就和眸光清冷的季青臨對視在了一起。
修長的指節迅速翻動,一個個咒法不斷地冒出,季青臨淡淡的看着方逐塵,“你的對手是我。”
黑色的霧氣與白色的光圈在轉瞬之間再一次碰撞在一起,又被強大的力量給撕碎。
狂風聲聲怒號,樹葉被吹得漫天飛舞,無盡的煙氣扭曲,嘶吼聲化作陣陣的哀鳴。
黑色的濃霧在驟然之間擴大,方逐塵扭曲的嘶吼聲傳來,“所有阻止我複活靈兒的人,全部都該死!”
“你一個毛頭小子,竟然如此的不知死活,”數不盡的黑煙從方逐塵的身體當中飄散而出,猛然間又向着季青臨席卷而來,“我就成全你!”
季青臨勾唇淺笑,“那就試試吧。”
白色的光圈在黑霧當中翻騰,宛若一條巨龍一般,一點一點的吞噬。
濃郁的霧氣漸漸的變得稀薄了起來,片刻後向着同一個地方收攏回去,到最後全部都悄無聲息地融入到了季青臨的手心。
他站在漫天翻滾的鬼氣當中,淺青色的道袍被狂風卷起,漫天漆黑的霧氣漸漸消散,他低垂的長睫之下,一雙深邃的眸子,平靜的望着這一切。
眼看着方逐塵就要落了下風,等待着開啓封印的枕祈聞萬般的着急。
一但方逐塵落敗,他就再也沒有了出來的可能性。
該怎麽辦?
忽然,枕祈聞注意到了站在一旁呆呆傻傻的樓星鳴。
是了,那個臭道士最不設防的就是樓星鳴,他既然能夠利用樓星鳴弄死那個臭道士一次,自然也能利用樓星鳴弄死他第二次。
于是,枕祈聞努力的再次幻化出了一把用陰氣制作的匕首,将它交給了樓星鳴,然後他指着不遠處背對着他們,正和方逐塵對戰的季青臨開口,“去,殺了他。”
“只要你把這把匕首插進他的胸口,你想要的一切就全部都能夠實現了~”
帶着誘惑的嗓音絲絲縷縷,一點一點的傳進樓星鳴的腦海當中,他原本就迷離的眼神變得越發的混沌起來。
他的雙手緊緊地攥着匕首,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動,嘴裏還在不斷的呢喃着,“殺了他……殺了他……”
“宿主!小心!”8888急得直接破了音,“你背後啊啊啊啊啊!”
然而,此時的季青臨和方逐塵之間的纏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他完全分不出手去注意身後。
“樓星鳴!”8888聲嘶力竭,“他又被枕祈聞控制了,宿主,他要殺了你!快躲開啊!”
深邃的眼眸眨了眨,季青臨迅速的做出了反應。
然而,就在他拼着要承受方逐塵的攻擊,躲開樓星鳴的匕首的時候,樓星鳴卻突然停下了動作。
因為,就在他抓着匕首,想要從背後刺進季青臨的身體的剎那間,他的腦海當中忽然回蕩起了一個讓他感到無比的陌生又熟悉的場景。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大片血霧,濃重的血腥氣息讓他的整顆心仿佛是被撕裂了一般,陣陣的疼。
那個被枕祈聞抹去的記憶,在樓星鳴又一次重複當初的動作的時候,驟然間恢複了過來。
手裏的匕首被無聲的扔了出去,樓星鳴瞬間淚如雨下。
深深的絕望幾乎要徹底的把他給淹沒掉,他只感覺自己的胸口仿佛碎裂一般的痛苦,腦袋裏好像有無數根針在紮着一般,讓他完全控制不住的哀嚎起來。
樓星鳴跪倒在陣陣的陰風裏,絕望又凄涼。
他完全不敢相信,他竟然在枕祈聞的控制之下,親手将那把用陰氣制成的匕首,在對方全心全意的信任之中,插進了他喜歡了十三年的人的心髒!
他親手!
殺死了他的愛人!
二十個紅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