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細水長流(結局)
細水長流(結局)
淮州大亂,端鳳鸾狼子野心囤積米糧,錘煉兵器,蓄養私兵徹底謀反,一夜之間叛軍呈現勢如破竹的趨勢,皆是端王府曾經的舊屬朝着王城進發。鳳羽朝內震驚,端鳳鸾能安然逃離滿門抄斬的罪責,足可見朝廷內亦然有一條暗線隐藏在衆人不可見的地方幫襯着她。
安蓮收到兄長來信去而複返折回帝京,牽扯出諸位朝中與端親王府有私交的大臣,安璧領軍淮州,包圍城池不肯松動半分,兄弟倆一如往常般默契,一個在朝掃除暗樁,一個在明圍困叛軍,裏應外合費了約莫一個多月的功夫才将此事收尾。
江景藍靠在宋瑤懷裏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才算微微松了口氣,他下不得床,也只有平添憂心的份,一直到消息傳來安璧無恙歸來的事确認下來,宋瑤才在喂他喝藥的時候說了幾句給他聽。
“妻主……”江景藍擡首望着她眼底露出一絲擔憂來,他病得這幾日都在王府裏,現如今再待下去卻不合适,“殿下不日便歸,我們回家好嗎?”
宋瑤拿着湯匙滑過碗壁,“大夫說了,你過不了幾日便要生産,雖然住王府裏有些不妥,可是你現在的狀況,真得不适合再颠簸勞累。”
宋瑤仍然放緩了語氣與他說明哄着他,江景藍垂下目光撫上圓滾滾的肚子摸了一圈,安璧對他有恩,但殿下終歸是殿下,他似乎還想堅持,“若是如妻主所說這般住下去,只怕連着孩子也得在王府産下才是,介時離開,都要個把月了,不如便回那湖岸小居住着也可。”
宋瑤放下藥碗,江景藍的顧慮她也有過,回淮州極為不現實,也只好回到湖岸邊的那處屋子住着,等到景藍産下再尋個時間回去淮州。
“你先喝完藥,我讓阿言收拾收拾,順着你的意思我們便回去好了。”宋瑤答應下來,江景藍也不想在這個時候還要給她添麻煩,但此事是宋瑤來送得信,安璧能護住宋家一戶安然,但牽扯過深畢竟不是好事。
況且,江景藍想起與安璧在江州共事多年的點點滴滴,從安璧來到這裏,江州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而他雖為江煙之子,實則為王府幕僚,與安璧交往過深。殿下他志不在這一方天地,小小一個江州豈能困住他,遲早會有一日,錦鳳還巢,舊日王府親信說不定又會陷入一場陰謀之中。
江景藍不敢說出實情只能央着宋瑤回去,他配合着将藥喝下,宋瑤将他半扶起又将軟枕抽去一個,輕聲哄道,“我這就去辦,你先睡一會,弄好了便喚醒你。”
“嗯。”江景藍輕點了下頭依言躺好,宋瑤這才往外走去,掩門的時候看了下屋子裏的狀況才算放心去交待江言與春凝收拾東西。
這一來一回也不過片刻時間,她不敢離開江景藍身側太久,往往都是守在他身邊的,這才回來屋子裏的人似乎沒有睡意,聽見腳步聲便轉過目光看了過來。
“妻主辦妥了?”床上的人試圖起身卻被宋瑤輕按住肩膀,“嗯,你別動,我來就好。”
他幾乎将自己大半的重量都依靠在了宋瑤身上,被他扶起,看着她替他穿衣,跪地又握着他的雙腳替他穿上靴子,江景藍覺得自己倒不像是有了身孕,倒像是成了廢人似的,每日被宋瑤這般伺候着。他抱着肚子微微笑了一下,宋瑤聞見笑聲捏着靴子的手停了一會擡頭看他,“想什麽呢?”
“妻主甚得我心,看來我這夫郎日後應是有福了。”江景藍笑眯眯道,宋瑤彎起嘴角替他将靴子穿上,“也就你,我才這般做。”
Advertisement
江景藍輕輕點頭甚是滿意,等到一切事情完畢,宋瑤才站起身來将人扶起,顧念着他的膝蓋受了點輕傷問道,“可還走得動?”
“就這幾步,我又不是雙腳也出了問題,無礙的。”江景藍寬慰道,着實沒想過宋瑤擔心到這地步,他走了幾步忽然間又停下步子側目,語氣不乏一酸,“你是擔心肚子裏的,還是擔心我?”
“自然是你。”宋瑤回得幹脆連絲猶豫都沒有,攬過他的腰看向屋外的馬車旁江言與春凝正将行李放上去,“走吧!”
“嗯。”得到答案,他也就不吃這孩子的醋了,挺着個肚子往外走,躍過門檻的時候,屋外的陽光穿透薄雲灑在了院子裏,江景藍正要邁向臺階忽然彎腰覆上沉甸甸的肚子,腹內一股劇痛一陣一陣地有規律地襲來,他手指扯住宋瑤的衣袖直不起身來,“妻主,疼……”
宋瑤眼見江景藍臉色剎那間被疼痛染上一片霜白,知道他是要生了對着江言吩咐道,“快去把王大夫請來。”
她匆匆将人攔腰抱回房內摟着江景藍放平他的雙腿拉過被褥蓋好,“呃……唔……”江景藍被腹內突如其來的疼痛刺激地緊抓住宋瑤的手臂,這一用力之下宋瑤的胳膊上便印出幾道血痕來。
“景藍……”
宋瑤代替不了這份痛意只得緊緊抱住他,又一股劇痛襲來,江景藍指骨瞬間用力疼得幾乎要暈死過去,覆在肚腹上的被褥都被揪成了一團,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整個人因疼痛面容都皺成禮了一團。
王大夫攜着産公一同進來,匆匆忙忙間燒熱水的燒熱水,來來回回的忙碌。
江景藍臉色愈發蒼白,額前鬓發皆被冷汗打濕在頸間散成幾縷,“唔……呃……”他本就氣力比常人小,這番疼痛将他折騰地上氣不接下氣,隐隐暈紅了雙眼。
産公不停地查看着狀況,宋瑤握住他的手,看着江景藍掙紮在床畔間發出一聲痛苦嗚咽輕輕擦拭着他額頭溢出的冷汗竭力安撫,“景藍,你撐着點,一定要撐下來……你答應過我的,別放棄……”
江景藍眸色失去了往昔的神采氣息恹恹地望着她,眼角因為疼痛不停地滲出淚來,他身子挺起,身下溢出的血迅速地将一席被褥染成令人心驚的紅色,身體痛得仿佛被撕扯成了兩半,他牢牢握緊宋瑤的雙手,嗚咽聲連着痛楚化為了宋瑤的名字,“宋瑤……宋瑤……”
他一遍一遍地問,她一遍一遍地答,“我在,別怕,別怕……”
江景藍迷蒙的雙眼看着她在身側不斷地鼓勵,痛楚似乎比先前的一波來得更加厲害,将他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劇痛上,宋瑤看着他牙關緊咬撫上他滿是汗水的臉,“景藍,乖,再忍一下,再撐一下……”
嘴裏被塞上一團巾帕生怕他咬傷了自己的舌頭,如此煎熬了一宿,江景藍耗盡了最後的一絲力氣,終于在天明的一刻,屋子裏傳來了嬰孩的哭啼聲嘹亮清脆。
宋瑤雙手合攏握着江景藍的手貼近眉間,江景藍已是沒有一絲力氣昏昏沉沉地陷入昏睡,渾身只剩下疲倦與病痛,宋瑤不曾離開一步,眼底有水汽氤氲吻上了他蒼白的唇瓣,“景藍,辛苦了……”
安璧連夜回府,江景藍已是産下孩子因着不能吹風沾水,他想離開王府的念頭便不得不擱置下來,安璧推門進來,江景藍還在休養的階段,靠着床頭一根手指逗弄着襁褓裏的嬰孩,他的眸子比起過往記憶中的模樣顯得更為柔和,也更為動人,安璧上前按住他要起身的動作淡淡笑了笑,“不必起來。”
他望向江景藍懷中的孩子伸手撫了撫他的臉蛋,“這個是男孩還是女孩?倒是模樣像極了你。”
“殿下,是男孩,叫子衿。”安璧點了點頭,接過他遞出的孩子抱起輕輕拍着孩子的後背狀似不經意道,“這一晃,你都離開江州一年多了,如今也算是有個好的結局。”
未滿月的孩子沖着安璧那番美貌好奇地看了一會便又睡了過去,江景藍聽到這番話誠懇道,“若非殿下這些年一直護着景藍,也不會有今日,日後無論景藍在何處,都會至死守住殿下的秘密。”
安璧輕笑一聲,将孩子放到床邊,“你啊你,我何曾說過要為難于你,便是不說,你也知道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多便越危險。景藍這般聰慧,何須我來提醒。”
安璧絕色,鳳羽無人不知,一張臉難辨雌雄,也因此他在江州憑着美貌與才能如魚得水,江景藍在他身側自是幫助他做了不少的事,既是貼心的人,要放走,便總擔心洩露什麽。
這些年安璧積累名聲與政績為得是什麽,他是知曉的,江景藍低頭沉默,擡眸見聽到吱呀一聲是宋瑤不知安璧在內推門而入端着飯食過來了。
兩人皆朝着門口望去,宋瑤端着盤子過來,裏頭放着一些清淡可口的小菜,在密室裏,在後山中,安璧都不曾看清宋瑤的那張臉,至這一刻,卻是真得明白過來為何江景藍會将宋瑤打扮成這般模樣,原來那張臉鉛華褪盡,卻是像極了故去的那個人。
宋瑤誠然将飯食擱置在桌上,躬身道,“殿下……”
“擡起頭來……”
江景藍緩緩坐起,安璧果然察覺到了宋瑤的不同,她心下一驚但因為安璧的身份又不敢不從微微仰起目光看着她。
“殿下……”宋瑤輕聲喚道,不明白他這般盯着她做什麽。
江景藍忍不住起身下來,宋瑤見他這番動作也不顧禮數便疾奔着床邊而去,“要做什麽,我來就好。”
她奔過去的那刻,安璧幾乎同時轉身試圖握住那雙指尖堪堪擦過的手,是她,但終歸不是她。
江景藍望着安璧眼中的淚意,提醒的口吻解釋道,“殿下,這是我的妻主宋瑤,殿下見過的。”
一句話打破了僅有的平靜,安璧恍然驚醒般地看着相依相偎的兩人,宋瑤的眼中對她充滿了疏離與敬畏,顯然與自己放在心中的那位是兩個人。
他笑了笑,“是我失态了。”便徑自朝着宋瑤走去,“景藍便交給你了,好生照顧。”
他拍了拍她的肩便轉身而出,江景藍輕輕嘆息,想來想去,多年來,安璧始終過不了心底的那關,便如他曾經過不了晉涼之死一般。
“殿下怎麽了?”江景藍望見宋瑤奇怪地看着安璧倉皇離去的背影問着自己,拉住她的手指,“妻主,再過幾日,我們便回去吧!”
宋瑤也感覺到了什麽慎重了幾分,“我都依你。”
“嗯。”
一行人離去那一日,安璧不曾出來相送,只是逢人将一封信交給了江景藍,信中寥寥數語,言辭懇切,安璧尚且不是冷血之人,這些年相依相伴,對于江景藍他從未動過殺機,因而當年江景藍在江州一切舊事完畢之後,随了宋母離開,他也不曾有過意見,也都應允了他。
江景藍将信收回袖中,王府大門之外于這長街前對着裏頭額頭貼緊地面跪了下來拜了三拜,這三拜是還這份知遇之恩,也是從此天高路遠,江景藍與王府再無瓜葛,便是日後出了什麽事,又或者物是人非,他也只是宋瑤的夫,宋家的當家主夫而已。
“景藍……”宋瑤扶着他起來,江景藍還望着王府內院,“走吧!”宋瑤不明他與安璧之間的過去,但想來一切至今日也都結束了。
馬車漸行漸遠地時候,安璧才從府內走出,睹物思人,何況還是宋瑤這麽一個有幾分像那個人的臉。江景藍的性子是對宋瑤動了真心,若說要一個人永遠地守住秘密,除了斬盡殺絕便只有讓那人此生無憂了。
“殿下,江公子那……”管家前來詢問道。
江霁月至今未曾處理,為得便是等安璧回來,安璧負手而立微微側目淡淡道,“取他性命,以絕後患。”
一月後淮州
宋家辦了一桌家宴,請了邱枝和洛真等人前來喝滿月酒,江景藍身子轉好了些抱着子衿出來,大紅襖子裹得子衿臉上都紅撲撲地,宋母瞧見江景藍孤身抱着孩子出來便湊上去搭把手道,“你身子餓不得,交給娘親就好。”
宋母盼這孫子盼了足足一年,自打江景藍進府便一直盤算着這事,如今孩子出生她更是搶着抱,倒是宋瑤接下了商鋪之後繁忙了起來。
幾人瞧見今日的主要角色,紛紛将宋母圍了起來,江景藍身後擁過一雙手望着子衿被一群人搶着抱着,眼底微微浮現笑意。
柳葉與凝墨兩人互瞪着出來,遠遠朝着宋瑤與江景藍奔來,“阿姐,你看,他又搶我東西?這分明是我先看上的布料?”凝墨噘着嘴兩手叉腰解釋道,小奶狗如今長大了許多跟在凝墨身邊附和地汪汪叫了幾聲。
凝墨挽着江景藍的胳膊委委屈屈地想要他幫忙,柳葉也不由分說地拉過宋瑤的手,“妻主,這一回你可得向着我,分明是凝墨胡鬧,搶了我訂的布料,才導致……”
“好了,你們現在這一身都穿在身上了,怎麽還這般鬧?”宋瑤輕聲呵斥,江景藍也不搭話對着凝墨輕搖了搖頭,兩人見得不到支持,又互相看對方礙眼,各自哼了一聲互不理睬望見宋母便又湊了過去。
眼前一塊剝好的蝦仁遞了上來,江景藍眸子濕漉漉地張口咬下那顆蝦,心下願想也便只有與宋瑤這一世能攜手到老這一個念頭了。江景藍瞧着她剝蝦的方式獨特,後廚煮得油爆蝦去了蝦線,開了背,宋瑤也不用手,精在這蝦鮮活,宋瑤的勺子壓住蝦頭,筷子直接從蝦頭處夾住蝦肉一整個蝦肉都被取了出來,留下完整一個蝦殼。
江景藍看得呆愣了一會,“妻主真是……吃得講究……”
江景藍盯着那完整地蝦殼瞅了瞅,躍躍欲試地照着她的方法鼓搗了一會卻是失敗了,宋瑤拿起手巾擦了擦他的手指,“好了,你還碰不得冷水,我來就好。”
“景藍……”
“妻主你真得打算将柳葉他們留下嗎?”江景藍吃了幾塊蝦仁問道,宋瑤輕聲回應,“你也知道,柳葉不小了,若是他願留下,便作為宋家的一份子,日後他若有歡喜的人,宋家便是他和凝墨的娘家,備好嫁妝風風光光的将他們二人出嫁。還是景藍你不曾同意?”
江景藍低頭想了想,柳葉與凝墨的身份并非鳳羽國,相反地卻是是天燼國氏族,但氏族落魄兩人才流落至鳳羽,總歸已經在宋家多年,既來之則安之,便留下吧!
江景藍緩緩靠向她肩頭,“妻主既然不舍,那便聽你的……今日後,柳葉與凝墨便算妻主的弟弟了,自此宋家不再提起他二人過往。”
“府裏的事,我一向都交給你,你說什麽便是什麽,只是……”宋瑤停頓了片刻,“只是那一日,你離開王府,殿下他信中究竟與你說了什麽?”
江景藍微微一笑,“妻主莫擔心,殿下說,若有一日,他落魄了,便讓你我接濟于他。”江景藍顯然沒說實話,宋瑤知道從他的口風嚴謹,便也就打消了要套話的念頭。
江景藍回淮州後那封信他便親自焚毀了無蹤跡,裏頭無非是安璧的一句允諾:願護宋家,百年安好。
江景藍明白,這大概是安璧對他這個舊友僅有的情誼,護着宋家實則是在護着他。
他看向席間的洛真似有感慨,他們二人與安璧終歸都要分離了,洛真本是因為私鹽案才被調至江州明察暗訪的,如今仲家滅族,鐘情已死,淮州叛亂結束,這一日之後洛真也應是要回京複命了。
江景藍目露惆悵,低頭見宋瑤輕握過他的雙手溫柔道,“還有我在你身側,景藍……”
嗯,還有你在,此生足矣……
耽美新文《神明是朵白蓮花》,有興趣的可以收藏一下哦
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