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去樓空
人去樓空
煙花三月，正是踏春好時節，他曾有幸在游船上見得過她一面，後來又在仲府裏設宴款待的各位皇族裏，唯有端鳳鸾一眼便注意到了他，于是那端着玉壺酒瓶的自己驀然間便看到了尊貴的王女殿下對着他輕輕一笑，他頓時臉色通紅捏緊了手中的酒壺，一切似乎從那時起便改變了。
只是短短幾面，端鳳鸾早已抛之腦後，但他猶記了一生，甚至每一次見面都記得很清楚，端親王府滿門抄斬，原本那在仲家的許諾便化為煙塵了無蹤跡。
現在想來，情愛之苦，真得還不如抱着金山銀山來得好。
可是，卻沒想到時隔數月在淮州又一次看見了她，哪怕林茵從不肯讓他見到她，但他就是十分确定她還活着的事實。
而此時此刻，鐘情看着四周的一切，看着端鳳鸾親沏了一壺熱酒将金樽遞給他，“你不怕，我若是來晚了，你這條小命可就沒了？”
端鳳鸾一飲而盡，面頰微醺，鐘情沉吟了一會道，“怕，我愛金銀財富，但更珍惜這條小命，今日來林府尋找殿下，大概是我此生做過最勇敢的一件事了。”
端鳳鸾靜默半響，“既然怕，那你為何還來？”
“因為……我對殿下心生歡喜，應勝過我所愛的財富……”鐘情沒有避諱，興許這一杯酒後，他的生命便停留在這一刻，但真得是這樣，也要親口告訴他。
端鳳鸾眸光閃爍不明，有些看不透的意味，手指晃了晃杯盞中的酒汁，“可願随我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鐘情以為她有所感動，但看她眼底沒有殺意便舒了口氣，端鳳鸾嘴角輕勾起一笑，“自然是你熟悉的地方。”
華蓋馬車停在門口，端鳳鸾先一步而上，自上而下朝着一臉懵懂的鐘情遞出一只手來，“且上來……”
一句話，說得他微微仰起目光看着馬車上那張豔麗的臉龐，他遞了自己的手上去，那只手被另一只手牽住一把将他拉入了車內。
短短數十裏路，是他此生走過的最為漫長的一條路，端鳳鸾阖眼淡淡道，“你怎麽知曉，我還活着？幾時知曉，可有告訴他人？”
鐘情聽到問話，端鳳鸾依舊未曾睜開眼睛，但語氣也依舊平淡無奇，“那一日我回府上之時，看到你在街頭離開，便是那一道背影記憶到如今，興許是因為我心底更願意相信殿下你還活着，看着那個背影我越發地相信自己沒有看錯。”
鐘情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慶幸道，“殿下能活着實屬不易，我怎麽敢洩露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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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鳳鸾緩緩睜開眼睛看了對面的男子一眼，這個男子，可以為了過回錦衣玉食的生活進入宋府，也可在生死存亡前與她吐露心聲，可惜了……
端鳳鸾只是看了他一眼又閉上眼小憩，馬車搖搖晃晃地行駛至仲家的府門前終于停了下來，這一次，她卻未曾再向他伸出手，而是自顧自地踏入了已經荒落的仲家大門。
鐘情緊随而上，望着搖搖欲墜的仲府的匾額，不明白端鳳鸾帶着他來此處做什麽，院子裏已無人居住，娘親他們都去了關外，這裏已經沒有什麽值得留戀了。
端鳳鸾緩緩踏入，迂回百轉的院子依稀見得設計精巧，布局講究，但她似乎無心這些，反而是站到了一口枯井前，夜色陰暗，也看不見四周的具體情況。
“殿下來此是為何故？”鐘情不明所以詢問了一句，端鳳鸾轉瞬間回頭，原本她對這鐘情還有所期待，卻不料是個被愛意昏了頭的男子，既無可利用之處，那便不必再留着了。
端鳳鸾忽然笑了起來，傾身到他臉側言語帶着蠱惑，“你看看，這井中可有什麽？”
“井中？”他臉色一紅，疑惑道。
端鳳鸾眼神示意他往井中看去，烏雲恰巧遮蔽了月光，鐘情微微探頭往裏看了看，只看得到一片漆黑。
“殿下……這裏面”他剛想說什麽都沒有，然後剎那間，他便被這井中惡臭給熏地退了一步在那慘白的月色下，望見了井底的累累白骨。
“啊……”
他尚且還來不及回頭，眼底氤氲出水光來，望着胸膛處被刺穿的沾染着自己血跡的匕首，鐘情醒悟過來一切，然而，已經太晚了……
他仰面被推入了井中，望着立在井口的那個身影依舊似笑非笑的模樣，才知道，原來自己在她面前所說的心意，那發自肺腑的言語，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身後從暗處走出一人，錦姝靠近了端鳳鸾看了眼井底鐘情睜着一雙眼死不瞑目的模樣，無聲地将井蓋合上，“殿下，派去的人去宋府看了下，已經人去樓空了……”
“哦！”端鳳鸾擦了擦碰過匕首的手指，略帶驚異地轉過身來，“如何離開的？”她略微來了一絲興趣，似乎方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是宋家小姐運送了貨物出城，同行的馬車根本分辨不出人在哪裏，我們若為此時派出大量人力再去追怕是來不及，最好的辦法是在江州阻截。”
“宋家小姐？她若是個膽大心細的，便是去了江州了，看來安璧那處得及早動手才是，一旦她接近安璧，你我可就前功盡棄。”端鳳鸾沉思了一下，目露殺機，“安璧此人若是留不得，便殺了，尋一人替之……”
只要安璧一死，江州大亂，哪裏還顧得上淮州的謀逆。
“屬下明白。”錦姝低聲道。
陰雲蔽日，始終不見陽光透露出來。馬車不分晝夜奔波了兩日，連着馬兒也有些累了，漸漸地速度也慢了下來，宋瑤看了眼外頭的人流，終于途經了洛水鎮，既然經過此處，那離昔陽鎮也就不遠了。
馬車靠邊緩緩停了下來，春凝與江言率先下來，江言先一步進了街道一側的酒樓裏點菜，春凝便往鬧市去購置一些補給用品。
馬車狹小的空間裏，宋瑤低下頭看着江景藍一只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似乎怎麽睡都睡不夠似的躺在她的懷裏，另一側凝墨懷裏擁着小奶狗，兩只胖嘟嘟的小肉爪貼着江景藍圓潤的肚子呼呼大睡。
宋瑤伸手撫上江景藍的臉摸了摸，低柔地喚了一聲，“景藍……”
江景藍眉頭輕擰了一下動了動似乎還是不願醒來，“景藍，醒醒，我們到洛水鎮了，先下去吃些東西再睡，好不好？”
烏黑的長睫顫了顫，懷裏的人才懶懶散散地睜了睜眼，宋瑤趁機将他扶起坐在自己懷裏，一手揉了揉他的腰腹，“可算醒了……”
江景藍揉了揉眼，懷裏的一團也跟着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馬車裏宋瑤摟着江景藍替他按摩的樣子。
“阿姐……”凝墨轉眼間醒了過來，一雙鳳眸因着剛睡醒泛着淡淡的紅，“凝墨乖，該起來了。”
宋瑤摸了摸凝墨的小腦袋，凝墨蹲坐起來，趕車連着趕了這麽久，幾人都睡得暈暈乎乎，唯有江景藍因着肚子越來越大，這幾日腰酸得厲害。
“妻主……”江景藍靠在她身前，往日裏豔麗無雙的臉上帶着幾分蒼白，“我們走了幾日了？”
“兩日了，你先莫動，我先下去。”宋瑤緩緩道，轉身躍下馬車掀開簾子對着凝墨招了招手，“凝墨，過來，阿姐先抱你下來。”
“嗯。”凝墨搖搖擺擺地爬到卷簾處，宋瑤将他連着小奶狗抱了下去，這才将又回到馬車裏将江景藍抱了下來。
洛水鎮今日人流頗多，年底到了，路上大多都是歸鄉的人，見到有女子這般抱着自己夫郎不免多看了幾分，江景藍雙腳落地，被宋瑤扶着晃了一下才站穩，他望見宋瑤眼底淡淡的陰影，手指擡起撫摸了一會，趕路雖累，他好歹也是休息過的，但宋瑤卻一直不敢松懈分毫，“妻主……”
“我沒事，別擔心。”宋瑤沖着他微微一笑握住他落在她臉上的手指，江言從酒樓裏走出看着宋瑤扶着江景藍入內，才道，“今日已是沒有雅間了，只好委屈小姐和主子在大廳裏吃些東西。”
“無妨，将就将就便好。”宋瑤慢慢道，一心顧着江景藍到了位置上，江景藍一手拖着後腰，一手護着腹部被宋瑤扶着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許是進來的幾位容貌過于惹眼，洛水鎮平日裏少有客商往來，這會大家都不免注意到了幾人的存在。
江言點得幾個菜都是江景藍愛吃的，卻忽略了宋瑤的口味，江景藍掃視了這桌上的菜肴，側目對着江言道，“讓廚房做個醋溜魚片來吧，這裏面沒有妻主喜歡的口味。”
“是奴才不曾考慮周到，這就去。”江言正要起身去加幾道菜，宋瑤急急攔住了他，“不必了，這些夠了。”
宋瑤又沖着江景藍哄道，“夫郎擔心我，倒不如自己多吃一些，這樣我也能心寬體胖了。”
她夾起菜來，對着他的唇瓣遞上去，江景藍面上略顯笑意，微微張口将送上來的菜一口吃下，現在時間緊迫，等到了江州把消息傳給安璧，他再好好給她補補，說起來，他從未給宋瑤下過廚，應是尋着機會給她露一手才是。
凝墨許是餓極了，張着小爪子便拾起筷子努力地扒飯，一雙小短手又夠不到桌子上的菜，眼巴巴地瞅着宋瑤撒狗糧，懷裏的小奶狗似乎察覺到主人的不高興汪汪地叫了幾聲。
“我自己來吧！”江景藍見狀，才覺四周的客人們都盯着他們這一桌，少有女子這般放下身段将菜遞到夫郎嘴邊的，男人産子，天經地義，更別說這般處處照料了。
一群人看見宋瑤将江景藍寵成這般，猶似發現什麽驚天大事一般，不免竊竊私語了幾句。
“好。”宋瑤沒有堅持，又夾了塊酥肉放到凝墨碗裏，凝墨這才開心地吃起來。
一側的妻夫瞧見了，不免怒目橫掃了自家這位妻主，揪着她的耳朵便撒氣起來，“你看看人家，看看人家是怎麽對自己夫郎，你又看看你，是怎麽對我的？”男人語氣帶着幾分稚氣，肚子也長得如江景藍一般大小，看起來差不多也是七八個月了。
一旁的女子被他這麽一數落，連連點頭稱是，一面護着自己的耳朵求饒道，“夫郎，你小心着點，別氣着孩子。”
江景藍低頭吃着宋瑤夾過來的菜又聽到鄰座的對話，不由地嘴角輕揚了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