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良辰美景
良辰美景
宋瑤聯想到自己兩世以來所有的記憶,心中隐約有了一個大概,冒出一個她想都不敢想的名字,她心底似乎也不敢篤定,将這個答案推翻,可既而又不确定地保留了下來。
皇族之事向來隐晦,皇族中人她又從未接觸,但皇位紛争卻從未少過……
宋瑤漸漸地感覺到,這件事可能會掀起一場巨大的波瀾,而宋家一旦與皇族之事牽扯上關系,不管事情真相是對是錯,是好是壞,都将難以幸免于難。
“蘇伯,這件事非同小可,若有旁人問起,便說我是來尋你,特意托你去買紅綢的,至于仲情……”宋瑤放下一袋銀子停頓了一會才道,“他一切安好,你無須挂念,你若想見他,便在宋府送菜之時與春凝只會一聲即刻,只是,蘇伯見一面便好,切記勿與他相認。”
“勿與他相認?”蘇凜強忍心中的悲哀,“他不願認我這個爹爹,只要你能保他無事,我也就放心了。”
“蘇伯……”
宋瑤靜默下來,鐘情天性難改,她也不知該怎麽寬慰他。
春凝提醒了一句,“小姐該回了,一會怕是主夫會等久了。”
念及江景藍,宋瑤看了看天色便也不再多做停留,“蘇伯,時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你若有要事,便去宋家尋我。”
“小姐先回吧。”蘇凜微微放寬了心,站起身來送她出門,宋瑤示意他止步,兩人便一同走出了蘇凜的院子。
“小姐,莫想了,一切等我們回了城裏再做打算,如今出來這般久,主子雖然從不坦言,但總會擔心的。”
“嗯,我們這就去做些準備,景藍他總不能白等我這一回。”宋瑤神色一斂,當下加快了腳步,一切還是急不得的。
院落外剛攜帶着侍衛趕來的徐曉正巧被洛真攔住,身旁的徐曉便道,“大人,看來有人提前來尋蘇凜了。”
洛真看了眼那個身影,似乎就是今日見到的那位宋家小姐,仲家如今對宋家已構不成威脅,宋瑤來此找蘇凜做什麽?
“要不要屬下跟上去?”徐曉拍上洛真的肩膀詢問道。洛真拍開他的手對着身後的侍衛使了個眼色,便有兩人人尾随着宋瑤與春凝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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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暗,星月交輝,清陽郡的各處也開始點起了燈火,隔着小樓望去另有一番意境,江景藍靜候着等着宋瑤歸來,這次農神節似乎各家各戶的門栓上都趁着夜晚開始系了紅色的綢子,每一處院落的檐角,都垂挂了大紅色的燈籠連成一串,惹得他頗有些想出去觀看的念頭,看着四周的人影成雙成對地在街頭出現,便有些擔憂宋瑤為何遲遲不歸。
江言拿着一件衣衫從外頭推門而入,一入門便看見江景藍孤身立在窗前向外看着的寂寥身影,便興高采烈地喚了一聲,“主子……你看看我帶什麽過來了?”
江言走近他身旁,江景藍轉過身來,那張臉龐皎潔如月帶着幾分詫異看着江言手心捧着的一件紅衣,他的手指拂過這件紅衣提起漸漸展開,一觸便知是上好的衣料做成的,色似朱砂,衣上無半絲點綴,只在衣領處沿着邊緣繡下一簇梅朵。
“這是……”
“主子快換上,小姐在外等着呢!”江言将衣衫取下催促道,江景藍便被他拉住,脫下了今日來時穿得素白衣衫換上了這件新衣,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顯然有些怔愣着反應不過來,這哪裏是一般的衣服,身前衣帶處的鎖扣分明是婚服上才有的,鎖扣上垂着半塊同心玉。
“這清陽郡的農神節是郡縣裏的祭司占蔔出一年最吉利的日子才舉行的,不僅日子吉利,天色也得好,便如今日這般月朗星明,來得妻主與夫郎得按照這裏的風俗皆得着紅衣出席,所謂天時、地利、還有……人和,從清陽客棧到月老廟,這一路有多順,寓意着這明年清陽郡的收成便有多好……”
“還有這一說?”江景藍覺得新奇,看着江言匆匆取下自己的白玉簪子,那一頭烏發便散落了下來,江言随即拿起梳子細細梳理了幾下,一部分盤成髻用紅色的緞帶綁好,胭脂淡抹,紅衣披身,似乎像是回到了此生唯一的那次新婚之夜,他守在空房裏等着宋瑤來,又或者等着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那時候,江景藍是從不抱希望于宋瑤身上的。
“主子……”江言喚了喚,才覺江景藍一向清冷無波的眸子裏劃過一絲顧慮,“主子莫要擔心,不防走出去看一看,便知曉了。”
江景藍輕嘆,似乎預料到什麽,心底卻已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五味雜陳,世間所有的苦,所有的甜好似在此刻嘗盡。
房門打開,他半日未出,整間清陽客棧的扶梯上都被系上紅綢包裹,閣樓裏似乎只有他一人最為遲鈍,其餘的一些妻主與夫郎早已朝外走去,唯有他最後一個知曉了這節日的規矩。
盤旋的扶梯盡頭,江景藍徐徐而下,掌櫃的看到他便被他的樣貌愣了片刻,江景藍試着開口問道,“妻主她可曾回來……”
“宋夫郎莫着急,跟我來……”
這一問,掌櫃頓時反應過來,領着他來到客棧門前的這條長街上,江景藍這才注意到這街道貫穿着整個清陽郡,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整條街道兩端穿插了數條紅線,每根紅線兩端都各自系着一個書簽,他這頭的簽上寫着一些妻主的名字,那另外一頭的位置便是所屬夫郎的名字。
“這根是宋家小姐的紅線,江主夫且牽着,紅線收至中心金鈴垂挂處,便是小姐所在之處。”客棧掌櫃特地将一根紅線遞到他的手裏,“走完這段路,站上不離橋,這一世,白首不相離。”
“白首不相離……”江景藍兀自呢喃了一句朝着紅線延伸的盡頭望過去,百裏路程,人流有規律的攢動,中間有一處拱起處便是不離橋,橋面上垂挂了一塊大紅色的幕布,這樣一檔,紅線兩端的有情人自是看不到彼此的。
江景藍發現所在的位置站得皆是各位妻主的夫郎們,有些已經走到了一半,心底竟是有些急迫起來。
他看着手中紅線莫名地淚目笑了一下緩緩纏繞在手腕上,一點一點地将紅線收回,那廂宋瑤也與他做着一樣的動作,精致紅妝,一襲紅衣循着他走來,中間金鈴聲時不時地叮叮當當作響,預示着紅線兩端,兩人越走越近。
也不知過了多久,江景藍擡頭,望向不遠處,桂樹的枝丫探向星光閃爍的夜空,最高的一處枝丫上綁着一盞尾端系着紅綢的孔明燈,燈上依稀寫着幾個字,江景藍眯了眯眼,卻是未曾看清,他聽到身側的幾位夫郎說,只有走上了橋,金鈴響起,兩人相遇攜手撤下了孔明燈上的紅綢,孔明燈飛升而去将衆生所求帶給上蒼,一場儀式方得圓滿,此生願想方能實現。
那些與他一同的夫郎們還說,這清陽郡的農神節許的願望,一向很是靈驗。
真得會靈驗嗎?
江景藍沉思了一下,他自認是個與福氣二字不沾邊的人,此生困苦,能撐到現在便是因為心中有一份希望,他相信,禍患終有盡頭,禍去,只求一生安康如故。
其他的非分之想,卻是不敢奢求的。
可如今……
江景藍看着橋上的幕布離得他很近,只需再走幾步便可到達,橋下流水潺潺,他手中紅線被宋瑤借力一扯,腳步頓時向前了幾步。
他垂首驀地一笑,一嘆,宋瑤啊……他能奈她如何呢……
江景藍終是停下紛亂的思緒走了上去,一步一步,将心交付,宋瑤同樣也察覺到了他的靠近,一步一步,細細相望。
兩人終是站至了巨大的紅色幕布前,萬家燈火将彼此對面的人影投影在紅布上。
隔着一層紅布,宋瑤聽到眼前的人影緩緩開口,江景藍認真問道,“掌櫃說,走至不離橋,白首不相離,妻主覺得,可信嗎?”
宋瑤緩緩沉思,心底湧現一分感動,她眉眼望着他笑道,“我信,景藍你信嗎?”
“嗯。”
江景藍聽到回話輕輕答應,剎那間,金鈴響起,紅布落下,兩人彼此容顏印進那雙秋水剪瞳之中,宋瑤輕擁住了他,雙目注視久久,江景藍的臉龐印着燈籠發出的淡淡的紅暈不甚美豔,宋瑤看着他,問道,“夫郎猜猜,那燈上題得什麽字?”
“題得什麽字?”
因着那字離得太遠,江景藍确實沒有看清,他見宋瑤露出一笑,一只手不知何時向上一伸拉住那根系着孔明燈的長線一扯,他轉瞬間仰起頭來看了看,他看着孔明燈朝着天空中飛去,他看着燈下紅綢掉落呈鋪開的樣子驀然間蓋在了兩人的頭上。
狹小的空間裏,江景藍呼吸微亂,紅綢下他望見宋瑤說了一句,“題得是……來年風調雨順,宋家兒孫滿堂。”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江景藍渾然呆怔,只覺得柔軟如花瓣的唇瓣輕輕吻着他的唇,他的眉眼,眼角的那滴淚卻是再也未曾忍住滑落在地。
不管将來如何,她要他記得,所有美好的回憶,所有的獨屬于宋瑤與江景藍此生此世的回憶。在将來的某一個年頭 ,某一日,某個時辰裏,江景藍能記得,宋瑤曾真心待他過。
宋瑤輕輕抱住他,耳畔風聲漸遠,響起一片歡呼雀躍的鼓掌聲,兩人皆未聽進去半分,眼底唯有彼此容不下其他。
遠遠跟蹤的徐曉狠狠地啐了一口,話裏帶着不明地酸味,“真是後悔跟着宋家小姐了,倒想不到是這麽個場景。”
“诶,我說洛真,你知不知道,宋家小姐為此惹夫郎歡心,花了多少銀子裝飾了這農神節啊?啧啧,宋家這位掌上明珠,倒不辜負了她在淮州的名氣,一面哄着江景藍,一面又對鐘情這般關切,又要讨得正夫的歡喜,又要哄好鐘情,真真叫人看不過眼哪!”
“蘇凜那可曾問出什麽?”
“只道恰巧宋瑤替他解了圍,又拜托他買了這麽些紅綢,給她的正夫一個驚喜罷了,你若像宋小姐這般,何愁讨不着夫郎啊!至于仲家人在哪,蘇凜被仲茹在三年前就休掉了,對仲茹的蹤跡并不知曉。”
洛真頓時面無表情轉身往夜幕裏走去,想起江景藍的護妻心切,宋瑤的步步相護,不免避開徐曉的手,今日可不是一個好兆頭,這宋家小姐聽說可是極其疼鐘情的,但對江景藍的在意也不假,真得只是剛巧與蘇凜遇到買紅綢嗎?
“哎,洛真,你怎麽走了啊!”身後徐曉撈着一壺酒緊緊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