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前塵舊夢-5
前塵舊夢-5
縱使緋月願意帶空青逃離浮光,可怎麽逃仍舊是一個難題。
躺在床上的空青搖搖頭,如霜降後的秋花,毫無生氣:“道君,我們逃不了的。”
“我的主人,是個很厲害的人。”空青擡手捏住了緋月的手腕,眼眸閃動着不忍的光,“你能來見我,已經很好了。”
冰一樣又冷又白的纖長手指捏住緋月粉嫩的手腕,帶離自己的身體:“道君不用管我的事,你走吧。”
走?
若是緋月願走,又怎麽會來呢?
緋月反手握住了空青,異常堅定道:“不,我不能放任姐姐不管。”
“我心疼姐姐,我還想要姐姐給我做好多好吃的。”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空青,一字一句道:“無論用什麽辦法,我都要把姐姐帶走。”
少女目光裏的堅定,像極了暗沉天空裏裂下來的一道光,照得一片明媚。
空青自己冰涼的手搭在緋月的手背上,仿若跪倒在那道光中,雙手合十握住了緋月的手。
她稍稍躬身,向命運垂下了自己傲然挺立的嶙峋脊骨,将冰涼的唇貼在了緋月的手腕上:“多謝道君。”
“你有這份心,琴瑟死而不悔。”
她匍匐在唯一的希望面前,并暗暗發誓:若是真能逃離浮光,除了生命與自由,她願将一切獻給緋月。
從今以後,緋月就是她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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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五宗大比結束。
在床上躺了許久的空青,被喚到了合歡宗的合歡殿前。
她逆着光踏入殿中時,無數修士的目光都向她投來。
除了在萬器宗那一會,空青再也沒有接受過這麽多目光的打量。但她并未怯場,只是挺直了腰背,如松竹般從容地走到殿中央,淺淺施了一禮。
端坐在主位的是萬器宗當時的掌門,他捏着花白的胡子,審視器物一般将空青打量了一番,這才轉眸,看向左邊候着的浮光:“這就是你院子裏的那個花奴?”
浮光冷聲道:“是。”
站在浮光身旁的緋月強硬道:“可據我所知,這名花……花寵,并未登記在冊,确認獨屬于浮光道君。”
“如此說來,她也還是合歡宗自由的花人。”
聽到“自由”二字,候在一旁始終垂首的空青,微微揚唇,露出了略微嘲諷的笑容。
緋月幾乎将她一輩子的智慧都用在奪取空青一事上,咄咄逼人道:“大比規則說,進入了前八十一名的修士,皆可以挑選一名花人雙修三年。”
“我作為魁首,自然有優先挑選自己花人的權利。”
緋月擡手,在各宗長老神色不一的神态裏,指向了空青,語氣嬌蠻:“她長得最好看,我只要她。”
浮光的臉色一下更加難看了。
緋月轉眸,看向了身側的浮光,很是得意道:“這也合大會規則,我不是在奪人所愛對吧,浮光道君。”
浮光喉頭一哽,連帶着身上的氣息都不穩。
這時坐在主位上的萬器宗宗主輕咳一聲,轉眸看向浮光,語氣溫和,眸光卻極為淩厲:“浮光,你怎麽看?”
浮光身為萬器宗魁首,受宗主教導多年,她當然明白宗主的意思。
她如今元嬰巅峰,破境在即,卻因一個花人亂了心境,無論是她自己,還是宗門都不會允許“夕顏”的存在。
更何況,元嬰巅峰後,修士對花人就沒有那麽大的需求了。
她知道的,她清楚的明白,此時把空青拱手讓人,能讓空青的存在效益最大化。
這就是合歡宗的花人,一個器物而已。
縱然她一清二楚,可真要割舍時,卻心痛難忍,心境劇烈波動。
浮光握緊了拳頭,咬着牙皮笑肉不笑道:“既然緋月道友瞧得上,也是我院中賤奴的福氣。”
“那就贈予緋月道君吧。”
話音落下,浮光隐隐覺得自己道心蒙上了一層陰霾,再無歡喜。
從始至終,沒有人詢問過空青的意見。殿上衆人三言兩語,就将空青的去處給定下了。
緋月牽着她走出合歡殿時,一直垂首的空青忍不住擡眸,朝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看到對方握着拳頭,死死盯着她強忍靠近的模樣,,空青忍不住勾起唇角,輕嗤一聲。
呵,你也有今天啊浮光。
終有一日,你也會像我一樣,真心破碎,折斷希望,跌入泥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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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合歡殿中出來後,緋月松了一口氣,拉着空青的手,笑吟吟地擡眸望向她,很是歡快道:“姐姐終于擺脫那個浮光道君了!”
“現在姐姐是我一個人的啦!”
空青蓋住她的手背,溫言道:“嗯,我是你的。”
緋月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紅着臉輕咳一聲,與空青軟聲道:“好啦姐姐,等會我們就要離開合歡宗了,你有什麽需要收拾的東西,我陪你去看看吧。”
“好。”
兩人一同前往寒松小院,将屬于空青的東西都收入了緋月的納戒中。
其實又有哪些屬于空青的東西呢,就算是沐朝顏送的靈石丹藥都被浮光收走了,唯有那把劍鞘留給了空青。
故而當緋月接過那把劍鞘後,萬分驚訝:“姐姐為什麽會有沐朝顏的東西?”
空青抿唇,很是複雜地開口:“先前沐道君中毒,浮光道君把我送到劍宗,照顧了她一段時間。”
“這是她贈予我的回禮。”
那時緋月還年輕,并不明白照顧的具體意思是什麽。只點頭說了句“哦”,就将沐朝顏的劍鞘收入自己的納戒中。
收了劍鞘後,緋月又問:“姐姐除了這個,還有什麽東西嗎?”
空青搖搖頭,輕聲道:“沒有了。”
“無論是衣衫還是吃食,一切使用物品,都是浮光道君賜予我的。”
空青斂眸,纖長的睫毛輕顫,如茶花染了露水般可憐動人:“我們花人,萬物都源于主人的恩賜。哪裏會有屬于自己的東西呢?”
緋月的心一下就疼了:“那就不要了!”
她牽起了空青的手,軟糯開口:“以後我帶姐姐去買新的。”
空青點點頭:“嗯,好。”
以後一切都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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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月帶着空青回了妙音閣。
為了和從前區分開,也為了讨緋月開心,空青将素來喜歡的青衫褪去,換成了豔烈的紅衣。
紅衣似火,是個浴火重生好兆頭。
與完全把花人當做器物的萬器宗與合歡宗不同,被妙音閣收留的花人,有着很好的待遇。
或許音修大多溫和,性情高潔,對花人多有疼愛,空青在合歡宗也過的很是惬意。
緋月奪得五宗大比魁首後,一舉邁入了半步金丹,回到宗門後就被鎖在緋月洞中,研究曲譜,尋找破境之機。
空青白裏就是給她做些吃食,晚上哄她睡覺。
緋月年歲還小,不會要求她雙修,做那些令人厭惡的事情,空青也就得了空閑,好好研究煉氣的事情。
如此活了一個月,空青最不希望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她的花開期--來了。
浩瀚的靈力從靈園中冒出來,痛得她繃緊了每一塊肌肉,全身像是撕裂一般,滲出了淋漓的血。
嗅到血腥味的緋月從冥想中清醒,闖入空青的房間,看到了鮮血将她緋衣染紅的模樣,慌得不知所措。
她慌亂地把空青抱在懷裏,急切地喊:“姐姐……姐姐……琴瑟姐姐……”
空青蜷縮在她懷裏,痛得無法開口說話。
靈力順着花紋不斷滲出,撕扯着空青的皮肉,在痛苦之中,她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這個靈園的存在,是何等強大的詛咒。
是詛咒……是詛咒啊。
如此龐大的靈力,卻不能為己用,卻只能将自己的一分一厘都貢獻給修士。
天地無情,可在創造萬物時,都必将給予它們能保護自己的手段。
小鳥會飛,游魚潛水,蛇蟲匍匐大地……
而漂亮的事物,都是有毒的。
它們中的每一樣,每一樣,都不是為了供人食用,而生存在這個世界的。
哪怕是最孱弱的小魚,都有卡住人的魚刺。
只有她們花人……只有她們花人……一無所有,一無所有!
甚至連花開期都是為了能夠使得修士沖擊境界,所需龐大靈力的積攢機制。
她們徹徹底底,完全就是一個好用的器物,無害的柔軟的花!
她們的造物主,對于她們究竟是何等的殘忍!
空青掙紮着,在意識模糊的疼痛裏擡手,抓住了緋月的衣領,含着淚祈求:“道君……幫幫我……”
“求你,幫幫我……”
如同以往跪在浮光腳下一般,她顫抖着身軀,将滿是鮮血的手貼在緋月不知所措的臉上,懇求道:“請您恩賜于我。”
将這無用的磅礴靈力剝奪吧。
如果是緋月的話,她心甘情願獻上一切。
空青顫着唇瓣,将沾滿鮮血的唇貼在了緋月的唇瓣上。肌膚相親的一瞬間,浩瀚無際的靈力洶湧地流向了緋月。
緋月識海中劃過一道光,屬于合歡宗花人的雙修之法烙印在了她的識海裏。
無師自通的少女伸手,攔住了花人柔軟的腰肢,更深地吻了下去。
第一次受到如此龐大靈氣誘惑的少女,幾乎難以自持,将花人從泥濘的血色中拉起來,纏了三天三夜。
一次次的勾纏裏,修士的氣息節節攀升。
空青伏在緋月身上,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靈力是如何流逝,一點點耗盡,幹涸……
靈園變得空曠的那一瞬間,身下的修士金光大作,一瞬丹成。
空青擁着少女柔軟的腰肢,垂眸望着少女渾身沐浴在金光中的模樣,油然而生一股羨慕。
不止羨慕,還有嫉妒。
若她是個人,哪怕是再普通的花人,又何至于此呢。
但這情緒只湧起了一瞬,當少女丹成,睜開眼時,空青就斂下了所有陰暗的情緒。
她垂眸,望着少女亮晶晶的雙眸,彎着眉眼笑:“恭喜道君破境。”
也救了她一命。
緋月滿目欣喜,抱住了空青,很是歡欣道:“是啊,多虧了姐姐,我結丹了!”
緋月笑眯眯地仰頭,吻了吻空青的眼睛,撒着嬌道:“早知道和姐姐雙修有這麽多好處,我就該一回來就和姐姐在一起了。”
“平白閉關了一個月,浪費了那麽多時間,真可惜。”
空青的身體一下就僵住了,她俯身,吻了吻緋月的眼角,輕聲哄:“怪我。”
“沒有提醒道君這件事。”
“若是早些說……”
她也沒必要忍到花開,忍到自己險些喪命了。
早知如此,她就應該率先冒犯這小姑娘才對,何至于此呢。
反正花人的作用,不就是那樣嗎?沒有修士,會拒絕這樣百利而無害的誘惑。
無論是萬器宗的魁首,還是妙音閣的天才音修,大抵都是一樣的。
緋月當時還太小了,等她通了情愛,才知道。
論跡不論心啊。
大空人設不是很偉光正的。
她有她的卑劣和高尚(嗯,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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