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章
再沒有人比元鶴更熟悉此人的聲音了。
元鶴想也不想,趁着楚昭南被傷的尖間隙,飛快朝牢房盡頭飛去。
但聽嘩嘩金屬拖地的聲音,只見淩未風左邊肩頭全被鮮血染紅,露出三個深深的血窟窿。右邊肩頭卻還被一只飛爪緊扣入肉中,經過鐵鏈釘在牆壁上。
“不……”
元鶴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她呆了呆,随即飛快的奔過去,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小鶴!別過來!”淩未風大聲說道,适時阻止她撲進懷裏。
元鶴聞言,忙停下來,擡起腦袋不解。
淩未風看了看她,說:“你今天沒有帶衣服。”
元鶴頓時又覺得好氣又覺得感動,氣他這個時候還有心思關心她帶不帶衣服,感動他這個時候還念着自己。
“怎麽辦……我該怎麽做?”元鶴揮着翅膀,看着他相碰又不敢碰。因為淩未風全是都是血漬,她不知道他哪裏受傷了,哪裏被碰會疼。
淩未風聽她語氣帶着哭腔,心下柔軟,道:“別擔心,我沒事。”說罷用左手扶着郵件的飛爪,一咬牙生生拔了出來,血流如注。
元鶴大驚失色,忙用翅膀捂着他的傷處,可那血還是源源不斷的從他肩頭湧出。元鶴急得哭道:“我們快走吧!你再流下去就要休克了!”
淩未風拍了拍她的腦袋,随即在肩頭點上自己的幾處大穴止血,臉色蒼白的說:“別哭,別哭……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元鶴抹了把淚,點點頭道:“我不哭了,我不說話!”
她可不想再在此時給他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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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未風借着元鶴的力站起來,便在此時,牢口突然傳來楚昭南大罵聲:“易蘭珠,你僥幸逃脫,還敢再來找死!”
原來易蘭珠等人收到雷火彈的信號,此時已經趕到。
易蘭珠口角噙着冷笑,一言不發,斷玉劍揚空一切,飛雲掣電般,欺身直進,楚昭南肩上有傷,行動不便,但躲過易蘭珠卻不是難事。他左掌在牆上一抵,兩邊牆壁又再重合,腳尖用力一蹬,又斜躍出數丈,回頭獰笑道:“易蘭珠,今日你休怪師叔手辣!”
易蘭珠驀覺眼前一暗,楚昭南的寶劍已反劈過來,微微一晃,劍鋒向外一展,把來勢化開,趁勢躍出三步,凝身待敵。
楚昭南避進的地方,乃是迷宮中的暗道,另一頭直通宮外,這條臨道極少人知,楚昭南原是想借此逃命的,不料易蘭珠身法奇快,竟緊随身後,追了進來,楚昭南心念一動,登時改變主意,想先把易蘭珠生擒,作為人質,然後再逃出宮。易蘭珠是刺殺多鋒的兇手,擒着了她,即使淩未風逃走,皇上怎麽也不會怪責。他利祿薰心,在暗道中反向易蘭珠進迫!
這時暗門已閉,甬道中黑黝黝的覺人影幢幢。楚昭南揚聲叫道:“蘭珠,說什麽我都是你的尊長,你放下劍來,我斷不會傷你!”
易蘭珠仍是一聲不響,她聽聲辯位,腳尖一點,忽然一招“飛鳥投林”,半空殺下,楚昭南挺腰一劍,截斬易蘭珠雙足,這招是天山劍法中的殺手,十分厲害,滿以為易蘭珠身子懸空,定躲不了,哪知易蘭珠就在半空中,連人帶劍轉了個大圓圈,劍光閃處白虹貫日,又向楚昭南刺來。楚昭南因為有傷,堪堪避開,險些着了她的道。
這時易蘭珠對黑暗已漸習慣,憑藉着兩把寶劍發出的光芒,認定敵人身形,狠狠攻擊,斷玉劍和楚昭南的游龍劍同是晦明禪師采五金之精所煉,劍質一樣,雙劍碰擊,兩無損傷。楚昭南無法震飛地的寶劍,迫得咬牙苦守。
易蘭珠劍招越展越快,喝道:“這才是本門的劍法,你懂得了嗎?”楚昭南又氣又怒,卻不敢答話。易蘭珠運劍如風,突然短劍倏翻,楚昭南慘叫一聲,左臂已給斬斷,他愣了一下,随即拿劍突然倒轉,向自己心窩一插,厲聲道:“大丈夫寧死不辱,你要殺我,那是休想!”
這句話震耳欲聾,元鶴扶着淩未風趕到,卻見易蘭珠已經從暗室裏提劍走出來。
楚昭南心高氣傲,目空一世,不料卻被自己的晚輩所敗,自知必死,仍然死要面子,死不認輸自殺身亡,臨死尚不悔悟,真是可笑可憐。
易蘭珠一見到淩未風便飛奔出來,将劍收回,也扶着他另一邊,氣急道:“淩叔叔!他們可把你害慘了,可惜,可惜我剛才沒有在楚昭南那奸賊身上多劃兩劍!”
淩未風拍拍她手背,看了眼倒在地上已經死去的楚昭南,道:“他人既已死,便別再追究了。”說罷又嘆了一聲,“他若早能辨清是非,何至如此。”
易蘭珠道:“世上的人利欲熏心的多了,也不止他這一個。”
淩未風點了點頭,正要說話,易蘭珠卻突然指着他右掌的包紮道:“淩叔叔,你這包紮的不嚴,我再替你重新包紮下罷!”
元鶴順着易蘭珠的方向看去,也發現他包紮的甚是潦草。
淩未風卻頗為心虛的看了眼元鶴,阻止道:“不急這麽一時半刻,我們先出去和傅老前輩彙合。”
易蘭珠想來也是,當即點頭。
但淩未風的心思卻沒有瞞過元鶴的眼睛,正如他當初見了劉郁芳沒有瞞過元鶴一樣。
元鶴又看了看他的手掌,心下一沉,卻不去主動詢問。
三人出得迷宮,卻見傅青主等人也迎了過來。劉郁芳攙扶着左袖空蕩蕩的韓志邦,淚眼婆娑。反觀韓志邦雖然受傷,卻滿面笑意。
衆人彙合當即大喜,互相說起經過。
原來易蘭珠心急淩未風,來的最快,便和楚昭南站在一處。傅青主等人來的晚些,卻遇見成天挺這個走狗,兩方混戰折損了對方不少人手。
韓志邦為救劉郁芳挨了成天挺一刀,負傷在身,而成天挺也被傅青主殺掉。
傅青主幫周青馬方和葉喪彪解了迷藥,對淩未風道:“此處不宜久留,我們快走。”
衆人轉身朝出口走去,途中火把熄滅,甬道幽深黑暗,好不恐怖。元鶴緊緊扶着淩未風胳膊,不是害怕,而是擔心。正提心吊膽,忽然傳出聲撕心裂肺的慘呼!
劉郁芳和易蘭珠反應較快,沖出去一陣叮叮當當的打鬥,不消片刻便聽易蘭珠走過來道:“人已經全部解決了。”
原來在這甬道出口之處,楚昭南還設下埋伏。那慘呼正是宗達·完真發出的,走到亮出才發現他中了暗箭。
劉郁芳充滿歉意,替他拔出利箭,易蘭珠給他在傷口敷上金創藥,說道:“活佛,多謝你的幫助。”
若不是韓志邦讓宗達·完真率先通融,找到就近的接應地點,此次營救絕不會這麽順利。
宗達·完真黯然說道:“都是韓大陝的功勞,他才是真正的活佛。那臂上的傷,怕是永遠好不了。”
原來成天挺為人陰險,在刀上淬毒。韓志邦不得不砍下一截手臂,劉郁芳內疚于心,歉意更深,眼淚禁不住一顆顆而下。
宗達·完真道:“你們趕快出去,再遲就來不及了。”
易蘭珠道:“你呢?”
宗達.完真道:“我留在這兒。”
劉郁芳抹掉眼淚,連忙說道:“那怎麽行?”
宗達·完真沒有回答,卻忽地問道:“楚昭南呢?”易蘭珠道:“已經給我殺了。”宗達·完真再問:“成天挺呢?”易蘭珠道:“也已給我們殺了。”宗達·完真呼了口氣,說道:“那你們就不用替我們擔憂了,這兩個人死掉,就沒人知道我在這裏曾經做過些什麽了。由我帶淩大俠出去,這只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有你們代勞,不更好嗎?我的傷并無大礙,他們也絕對不敢加害我的,你們大可放心,快快走吧!”
宗達·完真乃是清廷封賜的活佛,除非迫不得已,否則他當然還是想和清廷維持關系。
衆人明白他的意思,再次道了謝,便紛紛上馬離去。
葉喪彪見淩未風傷重,想要與他共乘一騎,卻被淩未風拒絕了。他被傅青主金針刺穴,已經完全止住了血,體力也漸漸恢複。
元鶴看着淩未風走到冒浣蓮身邊不知說了些什麽,帶着一個包袱走回來。随即按住傷口,翻身上馬,朝元鶴招了招手。
衆人不明所以,元鶴卻明白他的意思,雙翅一展躍上馬背。淩未風朝傅青主等人道:“你們先走,我随後就來!”說罷一勒馬缰,調轉馬頭,朝另一個方向奔去。
“淩叔叔!你身上的傷……”易蘭珠還沒來得及喊完,淩未風便已然驅馬走遠。
元鶴被他按在懷裏,動不敢動,怕把他磕着碰着又開始流血。她模模糊糊聽見易蘭珠的呼喚,忙道:“你能不能先回去把傷口包紮了再騎馬?是嫌傷的不夠重嗎?”
她可沒忘了淩未風的那一聲血窟窿。
淩未風只專心驅馬并不回答,正當元鶴又準備興師問罪的時候他突然勒停馬缰,翻身下馬。從馬鞍上取下包袱,扔給元鶴。
元鶴被他這一連串的反應都搞懵了,還沒回神突然覺得重重一窒,下一秒便被雙臂緊緊箍在懷裏。
濃濃的血腥味在鼻腔蔓延,元鶴卻覺得很溫暖。
她也反手抱住淩未風,道:“你怎麽了?”
淩未風閉着眼睛,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小鶴,我好想你。”
元鶴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連日來的擔憂、壓迫、傷心、焦慮在這刻通通釋放出來。她邊笑邊啪嗒啪嗒的流淚:“你把我吓死了,你把我吓死了。”她連着重複了兩遍,随即又緊了緊手臂,說:“好在你回來了,你要保證沒有下次。”
淩未風點了點頭,說的鄭重無比:“我保證。”
“姑且信你一回。”元鶴眨了眨眼睛,突然面上有些發燒,她伸手戳了戳淩未風,欲言又止。
淩未風愣道:“怎麽?”
元鶴咧嘴一笑,說:“先放開好不好?容我把衣服穿上。”
“……嗯。”
淩未風這匹馬跑的極快,不到片刻便已經追上傅青主等人。
傅青主看了眼坐在淩未風身前的元鶴,笑的意味不明,對衆人道:“此番劫後餘生,須得辦點喜事才好。敢問淩大俠什麽時候請老朽喝上一杯。”
傅青主這番話已然是說透了,衆人聞言紛紛朝淩未風和元鶴看去,十分驚訝。
淩未風聞言不由一笑,說出事先準備好的話頭:“我一早便讓她在迷宮外等我,大家不必懷疑。這杯酒,遲早是要讓各位來喝的。”
他這麽說也已經是承認了元鶴的身份。
元鶴怎麽還不明白他們的意思,聽到這話不由擡頭朝衆人看了一圈,冒浣蓮和易蘭珠正掩嘴偷笑,元鶴臉上一熱,忙低頭縮成一團。
可惜她現在不是鶴的樣子,不能将腦袋藏到翅膀裏。
衆人被元鶴的動作惹的哈哈大笑,經此一役,十餘人皆是心境大好,并辔縱馬揚鞭絕塵。
葉喪彪忍不住吹起口哨:“這下好了,我拜了師父還順便拜了師娘!”韓志邦聞言道:“有師娘算什麽,你要是加入天地會,我們劉總舵主馬上讨個舵主夫君!”
劉郁芳紅着臉,瞪了眼韓志邦道:“你胡說八道什麽!”說罷,“駕”的一聲,打馬而去。韓志邦忙也駕馬去追,邊追邊道:“總舵主,你跑慢點!我可斷了一只手啊!”
元鶴這時用手肘輕輕碰了下淩未風,噙笑問:“喂,你不吃醋嗎?”
“什麽?”淩未風莫名其妙。
元鶴努努嘴道:“你的初戀被追了!”
淩未風哭笑不得,順了順元鶴的頭發,将她順勢圈在懷裏,道:“我有你就夠了。”
“我也是。”元鶴忍不住揚起嘴角。
此時正是朝陽初升,從草原的地平線冉冉升起,映紅半邊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