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廿十八
廿十八
好在這地牢伸手不見五指,淩未風忙從随身攜帶的包袱裏拿出衣服給元鶴套上。元鶴慌亂中一把握住他手,問:“你有沒有事?”
淩未風拍了拍她手背,安慰道:“我沒事。”
李思永和保柱也掉了下來,這會兒驀然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李思永不禁十分奇怪:“淩大俠,這位姑娘是何人?怎會在此?”
淩未風清咳了一聲,道:“她是我徒弟,剛好正趕來,不小心便也掉了下來。”
李思永不做他想,便真的以為是這樣。
保柱這時憤憤不平,劈面就朝淩未風方向打來一拳,淩未風一把拉開元鶴,側身道:“你既然不想歇着,我陪你便是!”
話音剛落,便欺身上前。
淩未風知道此人功力不能小視,黑暗中展開八卦游身掌法,繞着保柱,乘隙進擊,那保柱也煞是了得,聽風辨形,拳勢絲毫不緩,保柱在黑暗中,只覺掌風呼呼,淩厲之極,而敵人每一招數,又都是向自己穴道打來,不禁大駭,心想:這淩未風果然名不虛傳,在黑暗之中,認穴還是如此清楚!
李思永和元鶴只是聽得兩方的拳聲掌聲,竟似功力悉敵。元鶴心下一轉,忙問:“李公子,你身上帶着火折子嗎?”
李思永被元鶴一提,忙記起這事,從懷裏掏出火折子打燃,四周頓時明亮起來。李思永這才看見對面站着一個身穿翠衫的女子,不由腆着臉笑道:“姑娘好聰明,你不說我都忘了這茬。”
元鶴笑了笑,轉頭看着淩未風。
此時地牢裏大亮,淩未風借機正踢中保柱手腕,趕上一步,啪的一掌打在保柱背上,把保柱再度打翻,喝道:“你可還想打?”
保柱只覺百骸欲散,痛徹心脾,嘶啞叫道:“你把我殺了吧!我死了,你們也不能活。”
淩未風聽了眉頭一皺,道:“你放心,我們不會殺你!”
此人留着還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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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鶴這時忽然聽得嘩嘩水聲,怪道:“這地牢怎麽會有流水?”
淩未風走到她旁邊,凝神一聽,神色變了變:“這是水牢。”這牢房用木板搭建,外面都是水,就算打破房子也逃不出去。便在此時,屋外的水已經随着縫隙浸了進來。
元鶴最怕沾水,見此忙後退兩步。
淩未風這時也記起她這個怪癖,不由說:“小鶴,待會兒你不能忍耐,便站我背上來罷。”元鶴暗中看了他一眼,心頭一暖,忙撇過頭說:“我哪有那般嬌貴,這水牢我一點兒也不怕。”
淩未風默然半晌才道:“這次是我連累你了,你明明可以飛出去的,卻被我拉住一同跌進這裏。”
元鶴想來也是,但她當時并沒有獨自飛走的想法,在獨自逃生和生死與共之間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元鶴低頭看着腳下,當有了這個想法的時候自己都吓了一跳,她隐約明白了什麽。
不僅僅是這一次有這樣的想法,從很早開始,也許便有了。
“就算你不拉着我,我也一樣會跳進來。”
她說到此處,有種念頭恨不得脫口而出,元鶴不是傻子,她清楚的知道那念頭是什麽。于是鼓足勇氣看向淩未風的眼睛,緩緩說道:“你在這裏,我也要在。”
淩未風看着元鶴表情,心下一動,聞言忙背過身對着別處,說:“總之是我連累了你。”
元鶴絞着手指,想說點別的什麽,卻聽地牢外有人喊道:“李公子請答話!”
李思永緩緩走到窗的,大聲說道:“你們王爺想的好計謀,只可惜你們就弄得死我們幾個人,也弄不死我們十萬兄弟!”
外面的人聲調一變,溫語勸道:“王爺豈敢怠慢公子,只是公子也太執拗了,王爺的意思,想公子修函合兄,請他出兵湖北,我們兩家仍結盟好!公子如肯答允,立刻便可出來!”李思永知道他們想以自己作人質,讓自己這一支軍隊,替他先打硬仗,好讓他從中取利。冷冷一笑,說道:“這有什麽可以讨價還價的?你們若有誠意抗清,那就得馬上改番號易服飾,奉大順正朔,至于吳三桂這厮,縱不自殺以謝國人,也當交出兵權,從此退休!”
外面的聲音寂然不響,水聲又嘩啦啦的響起來,快要浸到窗口了,李思永恰然自若,不住冷笑,忽然間水聲又告停止,水牢牢頂忽然揭一個大洞,有人把一籃食物吊下來,傳聲說道:“請李公子進餐。”
李思永看了一眼保柱,知道對方不回下毒。當即一把拿過來,遞給淩未風和元鶴。淩未風也不客氣,當即便吃下,元鶴雖說沒有胃口,但想着這一關不知關到什麽時候,也全都吃光。
保柱看見食物全被他們吃了,心念一動,竭力喊道:“上面不要再吊食物下來,我餓得起!”
他料定在這種形勢之下互相要挾,吳三桂不敢殺他們,他們也不敢殺自己,樂得大家挨餓,到餓得慌了不怕他們不就範。
而且他算定,如果大家都餓得暈軟無力,外面的武士,就敢闖進水牢,那時自己當然可以逃出他們的掌握。
經保柱這樣一嚷,上面果然停止供食。
前兩天元鶴還能死命咬牙忍着,到了後兩天,李思永和保柱都餓的奄奄一息了。這些日子,淩未風怕元鶴的身份在旁人跟前暴露,便每隔一個時辰都抱一下她,搞得李思永總是用很異樣的神情看着他們。
元鶴卻也懶得解釋。
這日,元鶴又開始靠牆站得筆直。
李思永奇怪的問:“元姑娘,為什麽你每日都靠牆站着?”
元鶴有氣無力道:“這個樣子貌似可以減少饑餓感。”
李思永站起來試了一試,發現沒什麽作用,便又坐下了。
淩未風這時站起來,扶着元鶴手臂,非常愧疚:“是我連累了你。”元鶴連白他一眼的力氣都沒有,笑笑說:“你這幾日一共給我說了二十七次這句話,能不能換一個。”淩未風驚訝道:“我都說了二十七次了?”元鶴笑着點點頭:“也許更多,我也記不大清了。”
元鶴又發現,說話也能減少饑餓感,于是準備繼續說話,她正準備開口,淩未風扶住她手臂上的力氣突然變大,元鶴吃痛低低呼了一聲,剛要問怎麽了淩未風突然身形一軟,倒在地上。
“淩……師父!”
淩未風忽然全身抖個不住,元鶴雖然虛弱無力,但連忙将他抱住,緊緊抓住他手,驚聲道:“你怎麽了?”
李思永被聲音吸引,也忙走來詢問:“淩大俠這是出了什麽事?”
淩未風似乎想開口說話,但剛要開口卻又忍不住疼痛的咬住唇角。元鶴看着怎麽像發癫痫?想着她從來不知淩未風似乎有什麽疾病,更是痛苦,怕他咬着舌頭一命嗚呼,一急之下便傻不拉幾伸出手。
“元姑娘!”李思永被元鶴的舉動一驚,忙道:“你快把手拿出來!”
淩未風還在不停痙攣,面色慘白十分痛苦。元鶴看着看着忍不住鼻尖一酸,怔怔落下淚來:“不用了,我陪他一起疼。”
李思永見狀,便也就不再多言,只是不住嘆氣。
淩未風雖然發病,但對外界的感知還在。他這會兒稍微恢複了些,聽到元鶴的話不由閉了閉眼睛,艱難的伸手推開元鶴,斷斷續續道:“何苦……”
元鶴抱住他,眼淚啪嗒落在他臉上,卻笑的沒心沒肺:“師父,你死了就沒人肯養我了。”淩未風低低地說道:“小鶴,其實……”
話音未落,水牢突然打開,從上面吊下一個人。
李思永忙站起來問道:“什麽人?”
那人披着一件鬥篷,遮過頭面,一言不發,緩緩走來。李思永等他走近身邊,猛地伸出在乎,一把拉着來人脈門,拇指食指緊扣在“關元穴”,可是來人只輕輕“咦”一聲,李思永只覺捏着的是一堆棉花,軟綿綿的無從使刀,心中人驟,這正是內家最上乘的閉穴功夫,便是李思永也只一知半解。心想:如何吳三桂府中,竟有如此人物?
來人“咦”了一聲之後,忽然湊近李思永耳邊說道:“公子別慌,我絕不會加害于你。你別叫嚷,只請你悄悄告訴我,有位淩未風是在這裏?”
李思永忙把捏着他的手放開,向淩未風躺處指了一指,來人雙眸一看,就向淩未風走去。
元鶴卻全然沒有察覺,握住淩未風的手追問:“其實……其實什麽?”淩未風突然掙紮着抽回手,推開她輕聲說道:“有人來了。”
元鶴被他一推方如夢初醒,擡頭看着來人,刷的站起來擋在淩未風身前,警惕道:“站住!你是誰?”
她餓了太久,猛然站起來突然眼前一黑,差點暈倒。來人忙将她扶住,在她耳邊說:“小姑娘,你不記得我了?”連說了兩遍,劉郁芳才聽出那人的聲音十分熟悉,她一把拽着對方衣袖,道:“傅老前輩,快救救我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