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廿十七
廿十七
淩未風來到堂中,淡笑道:“一人獨舞,何如兩人對舞。”
他将錯就錯,就以書生李的跟随自居。
淩未風這一走出,範鋅頓時将劍勢一收,圓睜雙眼,盯着淩未風,按劍說道:“請!”淩未風一聲不響,将游龍劍嗖地拔出,只見一泓秋水閃閃光華。
範鋅與楚昭南曾在王府日夕相處,一見便認出這是楚昭南的佩劍,面色大變,喝道:“你這口劍從那裏得來。”淩未風挑劍看了看,漫不經意地說道:“有一個姓楚的家夥,自認為劍術天下無敵,我和他比試,原來竟是個銀樣蠟槍頭,不過他這口劍倒是好家夥,我不客氣,就把它拿下,看在這口劍面上,我要了他的東西,就饒了他的性命,你看,這口劍還好?”
範鋅聽了做聲不得。他自知劍術不及楚昭南精妙,楚昭南的劍尚且給人奪了,他如何能行?這時正是進退兩難,久久說不出話,淩未風又是微微一笑,将劍插回鞘中,說道:“我這口劍是寶劍,靠兵器取勝,壯夫不為,我就雙掌接閣下幾招。”說着拱手一笑。
範鋅給淩未風逼得下不了臺,劍花一挽,說道:“你要用雙掌來較量俺的劍法,足見高明。只是利劍無情,若是死傷,你們是客,這卻如何使得?”他邊說邊看着保柱和少年書生。
淩未風笑道:“若有死傷,各安天命。咱們把話說在頭裏,誰也怪不了誰,你只管進招,只恐你劍鋒雖利,俺這雙肉掌也不易叫你刺着。”
元鶴本來看的興致勃勃,聽到這番話頓時愣住了。
等等……
不是說只是舞劍助興嗎?怎的要立生死狀一樣?
保柱給淩未風激得忍受不住,大聲吩咐道:“範鋅,你既遇高明,就該領教,學個三招兩式。武林印證,事屬尋常,縱有誤傷,李公子豈能怪你?”
說罷向書生李嘿嘿笑道:“李公子,我這話可沒說錯?”
書生李見範鋅剛才出手不凡,甚為淩未風擔心,只以淩未風把話說得太滿,無可奈何,只好點了點頭。
範鋅見保柱出頭,心中大喜,劍訣一領疾如閃電,便向淩未風咽喉刺來,淩未風雙掌一拂,身随掌走,右掌一按劍柄,倏地向前一撲,雙掌啪的一下,在範掙肩頭擊了一掌。
這一拿只用了三成力量,範鋅已感一陣劇痛!急往後一縱避将開去。淩未風如影随形,一抑身,右掌往左時下一穿,正正按在範鋅的丹田上,啪的一聲,範鋅身驅淩空飛起,手中劍也堕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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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未風接劍往上一抛,将游龍劍拔出,往上一迎,把範鋅的劍截為兩段,大步回轉席上。
元鶴不禁撲騰着翅膀,滿臉期待的看着淩未風回座。
真的是……帥呆了!
她實際不知,淩未風早已猜出書生李的身份,才會配合書生李做一場戲。
當年李自成在清兵和吳三桂夾擊之下在湖北九宮山戰死,但他死後還留下各地的農民軍四十萬之衆,由他的侄兒李錦率領,因大敵當前,決定和南明政府合作,雖是如此,李錦卻仍是保持獨立,仍稱李自成為“先帝”。
後來李錦又在湖南戰死,軍隊由李錦的養子李來亨率領,轉戰至四川雲南的邊區,十餘萬軍隊都分散藏匿山嶺之中。
清朝封吳三桂為平西王,命他管轄雲南四川兩省,用意之一,就是要他對付李自成的殘部。吳三桂開府昆明之後,也曾屢次派軍“進剿”,可是川滇邊境,深山大川,地勢險峻,李來亨部隊又神出鬼沒,飄忽如風,因此在明亡之後一直成為清廷的隐患。
僵持繼續了十餘年。李來亨雖然限于實力不能出擊,吳三桂也不敢深入“剿匪”。書生李便是李來亨的弟弟,名喚李思永,義才武略出色當行。此次來平西王府,相當于一場鴻門宴,來探吳三桂口風。
範鋅被淩未風斬斷了劍,一幹武士都動了怒,霎時間出來七八個人,圍在淩未風面前,說:“這位兄臺贏了範鋅,我們無話可說。只是這把劍乃是我們的頭領楚昭南的,他盜來此劍,又到這裏賣弄,既贏了他,還要削斷別人兵器,我們倒要請教請教,這是如何說法?”
正紛鬧間,忽然後堂三聲鼓響,中軍手執黃旗,大聲叫喝到:“平西王駕到!”
元鶴循聲看去,只見一個六十多的禿頂老頭走了進來。他容顏略顯憔悴,卻也無龍鐘之态。李思永面上冷冰冰的,似乎十分痛恨此人。
吳三桂見了李思永,滿面堆歡:“李公子真是守信,不遠千裏而來,幸會幸會。”李思永微微欠身,道:“平西王,失敬。”
“平西王”三字說得特別大聲,吳三桂尴尬之極,強笑道:“李公子別這樣稱呼,今日咱們該以至誠相見!”
說完瞟到淩未風,直覺不是凡人,不禁問:“李公子,這位朋友又是何人?”
少年書生微笑道:“他是名滿西北的大俠淩未風。”
保柱和範鋅聽了大吃一驚,淩未風的名頭他是聽過的,可是卻萬想不到他會跑到昆明來,而且是和李思永在一道。
淩未風對吳三桂道:“王爺帳下不忿我拿了這把劍……”說着指一指腰中的游龍劍,緩緩說道:“這劍是我自楚昭南手中取來的,他是當今皇上的心腹衛士,王爺也曉得這個人嗎?”
此言一出,衆人嘩然。
淩未風在懷中探出一封信,遞給吳三桂說:“不知這封信王爺可曾見過!”
吳三桂拆信一看,冷汗直流。
這信竟是清廷密诏,給駐昆明的安西将軍,叫他會同雲南巡撫朱國治密謀把吳三桂除掉的。他看了,将信一團,定了定神,冷冷一笑,對随從武士吩咐退下。
元鶴被這氣氛搞得不甚愉快,想着莫不是會出什麽事情,便在此時,李思永道:“王爺不用多言,我們若是記着前仇,今日也不會到此。”
吳三桂連聲道:“不錯,所以我們都佩服李公子的度量。今日之事,該先驅逐胡虜出關。”
淩未風聽了,不由冷笑:“這叫做解鈴還須系鈴人,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意思十分明顯,譏笑舊日引清兵入關的是吳三桂,現在要驅逐清兵出關又是吳三挂。
保柱雙日噴火,按捺不住,大聲說道:“你這厮胡說什麽?”
淩未風不以為意,吳三桂怕事情弄僵,幹笑幾聲說道:“咱們還是先談談正事。”接着他就說出一大堆督撫朝名字,并道:“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精忠也将在南方響應,我看除非義旗不舉,一舉大事必成。這位就是平南王的使者。”說着指了一指金崖,金崖受寵若驚,躬腰說道:“我們都唯平西王的馬首是瞻。”
吳三桂瞪了他一眼道:“以後別再稱我平西王了,我現在的官銜是天下水陸大元帥,興明讨虜大将軍!”
李思永說道:“義旗說得倒容易,只是這檄文可很難下筆。”淩未風突然又接口道:“敢問這‘天下水陸大元帥,興明讨虜大将軍’是誰封的?若有人問起永明王的下場,大将軍又該如何對答?”
永明王是明朝的宗室,也是南明抗清的最後一支,永明王是吳三桂親自追到緬甸,捉來絞殺的。淩未風這一當面嘲罵,吳三桂尚未作聲,保柱已倏地拔出劍來,向淩未風刺去,李思永站起袖子一拂,攔在兩人中間。
吳三桂大叫“住手!”,保柱撤回劍,仍是怒目而視。反觀淩未風似笑非笑,對于自己能踩中吳三桂的痛腳很是愉快。
元鶴倒是頭次見他這樣,不由覺得奇怪。但轉而一想他們以反清複明為己任多年,這會兒見了吳三桂說話帶刺也是意料之中了。
李思永雙手據桌,緩緩說道:“大将軍暫請息怒,淩大俠所言雖然冒犯虎威,卻也不無道理!”吳三桂凝坐不動,陰陰沉沉地說道:“什麽道理?願見教于高明!”
李思永道:“大将軍既願坦誠相見,必不以直言為罪,以大将軍的身份,今日若仍以反清複明為號召,恐大有未便。名不正則言不順,明朝斷送在将軍身上,天下共知,今日将軍自稱‘興明滅虜’恐百姓難以信服!”李思永繼續道:“與其用‘反清複明’,不如用‘驅虜興漢’,而且以大将軍名義昭告四方,不如由家兄出面。”
保柱怒道:“說來說去,卻是你們想自己作主。叫我們替你們打江山!”
李思永憤然說道:“我只知擇于天下有利者而為,只求能驅除胡虜,并不計較其他,也不避嫌退讓!”
吳三桂拂袖而起,幹笑幾聲:“李公子确是直爽男兒,但此事一時難決,容改日再議如何?保柱,你替我送客!”打了一個眼色,便即帶領兩旁文武離開。
保柱心領神會,端茶送客,此時大堂上除李思永、淩未風三人外,便只有保柱一人。保柱端起茶杯,卻只是作出送客的姿态,并不陪他們外出,也沒叫人帶路。李思永只道是彼此言話沖撞,所以他們故意冷淡,淩未風老于江湖,卻是滿腹狐疑,他一把拉過元鶴,正要叮囑幾句,回頭一看,只見保柱一臉獰笑,已在牆壁上一按——
驀然間“轟隆”一聲,地面下陷。
淩未風下意識将元鶴護在懷裏,右手打出一拍暗器,奪奪奪幾聲,逼的本來妄想逃走的保柱也掉入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