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二次
第二次
在小悟十歲的這年,迷你美穗迷上了花花綠綠的貼紙,每次她都買了很多,将它們壘成一堆。
這種在女學生之間流行的貼紙,突出的就是一個樣式繁多、甜美漂亮。有圓形的貼紙、方形的貼紙、火漆印章貼紙,還有毛氈貼紙,都很可愛!
美穗會把她喜歡的星星貼紙貼在小悟的白皙的手背上。
“哦!有點幼稚哦。”小悟這樣評價道。
小手想要美穗珍藏的絕版章魚嘟嘴貼紙,那張真的很像小甚的章魚,它不斷做出懇求狀。
“是嗎?你也想它啦?”美穗說。
小手大概是想章魚了。
美穗答應它,把章魚貼紙送給它了,它一直沒舍得貼上。
它将沒有揭開的章魚貼紙攥在手心,呼呼入睡。
美穗把部分貼紙縮小後,在小相冊上也貼了不少,相冊頓時變得花裏胡哨,更有可愛女孩子的風格。
她在小甚和小悟的相片上,貼上她最喜歡的甜品系列的貼紙,然後抱着小相冊入眠。
這一年,具有最大變化的是五條聖良,小悟偶爾遇見他,隔着老遠,小悟都能聞見他的身上有一股令人作嘔的魚腥味。
站在走廊的左端,小悟充滿疑惑地看向他。
“渴。”他儒雅不再,嗓子變得沙啞,他伸出手去撓他的右臉,刮下來一片細碎的綠色鱗灰,時不時就要喝一大盆水。
其他人去觸碰他的皮膚,卻并不是幹燥的,而是又濕又冷的,帶着透明的黏液。
Advertisement
小悟很清楚地看到他逐漸凸起的眼球在變成燈泡一樣的亮黃色,嘴逐漸變得又腫又扁。
就像是魚一樣。
五條聖良變得狂躁起來。
以前,在其他人面前,他做什麽多少還要掩飾一下,現在,他拿仆從不當人的表情直接寫在臉上,因為仆人拿水的動作慢,他向仆人發火,一只腳踹在仆人的尾脊骨上。
被踹的仆人感覺到不對勁。
五條聖良的腳,好似變成了蹼。聖良自己也意識到了,因而臉色也變得驚恐起來。
小悟不止一次聽五條聖良對着藏室裏浮雕喃喃地說:“永生不死——”
小悟的疑惑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種疑惑從美穗到來之後,就逐漸變得越來越深。
栖息的眼睛群體,食鳥的樹人,血齒菌人,一只手,非人的觸手。
在她可愛的外表下,似乎潛藏着未知的詭意。
他不止一次的看見過美穗進出過聖良的藏室。
她講的睡前故事中的神,也貌似沒有一個好東西。
聽上去充滿毀滅、瘋狂、邪惡。
小書架上的書,他能看得越來越清楚,這意味着世界的融合度在越變越高。
那些書籍中的神沒有一個和她相符合的,但她也絕對善類——
如果給他帶來幸福的,是一個能給世界帶來不幸的神呢?
冷靜地審視彼此後,小悟忽然覺得棘手起來。
電視正開着,上面正播放着“即使三個人在被窩擠成川字,中間也不會有空隙的密技”。在以往,小悟一定會嘗試一下,現在他卻緊抿着嘴,莫名有些看不進去。
很快,過了幾個月,五條聖良即将迎來他的六十歲生日。
生日前,五條家會提前聚會一次,聖良将聚會的選址在一處臨海的別墅。
那一整天都非常詭異。
原本風平浪靜的海面,忽然又變得波濤洶湧。
五條聖良的皮膚,變得更綠了,他一言不發地吞下了十幾斤的生魚片與蝦。
聚會上,等到他要講話的時候,他上臺咳嗽了一聲,咳出拉絲的透明黏液。
周圍的人臉色變得很難看。
“鄙人歡迎各位的到來……”
省去一些冗長的話語之後,他居然激動起來,說出來的話令人瞠目結舌:“我生于大海,現在自然要歸于海底,鄙人要回家了!”
語罷,五條聖良将渾身衣物褪去,他現在渾身已經長滿了鱗片,泛着綠色的光輝,那眼睛越腫越大,仿佛要脹開一樣,他躍入水中,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那方向好似是朝着南太平洋迸發了。
衆人皆失聲了。
五條家的家主失蹤了,後來有人在海浪附近打撈起一具高度腐爛的綠色屍體,卻不能确定是不是五條聖良。
這場鬧劇就這樣結束了。
慶幸那天來得不過是五條家的內部人員,這場荒唐的鬧劇才沒有得到傳播。
但滑稽的遠在後頭。
家主沒了,勢必要選出新的。
家裏對這個位置有渴望的老人可不少,可這次,他們卻一聲不吭,像是死一般寂靜。
被大家推上家主之位的,竟然是年幼的五條悟。
就算是作為準繼承人他,即便出衆,也要十七八歲的時候才能參與五條家家主的角逐,如今,他尚且年幼,卻被異常地推上了這個位置。
小悟心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迷你美穗站在桌子上,輕聲問他:“你不開心嗎?小悟,你的願望不是成為家主嗎?”
小悟不說話。
“小悟不是一直很讨厭他們嗎?”迷你美穗疑惑地歪頭:“小悟不是希望他們死,不在乎他們的死活嗎?”
小悟心中的異常感變得越來越嚴重,已無法自欺欺人。
他看見,美穗的小臉紅彤彤的,唇潤潤的,窗前有風吹得她的碎發揚起來。
漆黑的眼珠也具有某種逼人的執拗。
這話讓他不知道從何反駁,只覺得很怪。
他再一次發現,即便她看起來迷你,沒有威脅,在某些時候,觀察他人的視角也像是冰冷的俯瞰。
這一刻,兩人的立場驚人的逆轉了。
小悟曾經外在看上去充斥“神性”,對他人有一種冷漠,現在,他卻是充滿了“人性”,美穗的外在從來看上去富有“人性”,內在卻顯現為真正漠然的“神性”。
“小悟!”美穗跳到他臉上,抱住他的臉,小悟無奈地搖晃身體,再伸手将她提起來:“你幹嘛?”
“今天我做了好吃的甜品哦!”
“哦哦哦哦哦哦!”小悟激動起來。
各自剝離外殼的內在,正在逐漸開始顯露。
這一年,除了小悟滿了十歲,甚爾也剛好滿了十八歲,一直和甚爾在一起的美穗,在這一年離開了甚爾。
迷你美穗感受到了,卻并未說什麽,只是偶爾會“看看”小甚。
随後,甚爾開始在搗鼓些什麽,他開始和那些詛咒師走得很近,夜蛾正道也不清楚,只是本能覺得他的狀态有些危險。
直到禪院甚爾向夜蛾正道告別,他說他要暫時離開日本,去國外的一個地方。
夜蛾正道問他要去哪,禪院甚爾只是捏着紙條,沉默地不說話。
那紙條上寫着一處地址,上面是:“南緯47°9′,西經126°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