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二次
第二次
小悟思考了一個晚上。
他覺得樹人的召喚術就是個突破點。
樹人本身就是美穗從她的世界帶來的奇怪生物,它們的召喚術應該能促進世界融合度的提升,更能揭露一些秘密。
他卻不願意那麽做。
他不想利用樹人們對他的真心,去做可能會給其他人造成麻煩的事情,他也還沒能成長到什麽都能兜底的地步。
他感覺在他夢裏出現的那個東西巴不得他使用召喚術。
他雖然任性,卻并不是白癡。
只是,有些好奇就像是種子,栽種在他的心裏,不斷地生根發芽。
小悟和美穗冷戰了一整天的時間。
小悟因為晚上沒有睡好覺,思考得過多,第二天頻繁地打哈欠,他側頭,耷拉着眼睛時,雙眼皮十分明顯,頂上不少白發翹得亂七八糟,嘴角向下,臉頰上的肉顯得他可愛稚幼。
這個角度,你可以看見他連接後腦勺的後頸上鋪着的一層茸茸的淺發,還有圓潤柔軟的耳廓,皮膚泛着健康的淺粉。
很快,小悟聽見很小的哈欠聲。
是迷你美穗打開了小房子的木門,她穿着淺紫色的綢緞睡裙,眼睛略微紅腫,眼底一片黑青,裙下的觸手全無精打采拖到了地上,黑色的頭發也顯得有些淩亂。
兩人的目光相撞,又“哼”一聲互相不去看對方。
兩人的冷戰涉及到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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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吃飯的問題。
現在每天可都是小悟養着美穗。
平時都是他跟侍女說好他要吃什麽,然後端上來熱騰騰的食物,迷你美穗會帶着小盤子小飯盒滿臉得意、大搖大擺地進場,然後将小盤子和小飯盒放在桌子上,對着食物精挑細選。
她會一邊流口水一邊目光殷切地盯着那些食物,雙手抱着對她而言很大的餐刀将食物切開,一邊吃一邊打包帶走。
小悟每次都會一只手支着下巴,一臉新奇地看着她,時不時嘲笑她的貪吃,還會伸出小拇指去擦她臉上的小小飯粒,結果把她的整張小臉都搓了一頓。
現在吵架了,美穗感覺今時不同往日了,食物肯定沒有她的份了。
中午,她聽見了仆人給小悟端飯上來的動靜,聞見了香噴噴飯菜的味道,她坐在小房子客廳沙發上,肚子癟癟的,餓得咕咕叫。
她打開小冰箱,昨天她熬夜暴飲暴食,這下冰箱裏面什麽吃的都沒有了,她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她感覺自己變得情緒化起來,她甩甩頭,攥緊小拳頭試圖努力振作,她要出去偷抓小悟池塘裏的魚吃。
在一堆香得醉人的食物中,小悟完全沒有食欲,他像是預判了美穗接下來的行動,冷淡地說:
“那是我的池塘,新來的那條魚一千萬日元,過去你吃的那條黑色的價值兩百萬日元,你盡管吃,吃完記得賠我。”
美穗大為震驚,她發現池塘裏的魚她也撈不起了,還倒欠小悟錢,她經受不住這個打擊,一個人從沙發上,默默竄到小被窩裏,自閉地不再動彈了。
小悟坐在餐桌旁邊,等了半天,等不到美穗出來,他的眉毛越來越皺成一團,嘴角越來越向下,表情看上去有點失望。
直到熱食逐漸變涼,冷食逐漸變得更冷。
“什麽嘛……差勁,”小悟小聲地說:“越來越搞不懂你了。”
他什麽都沒吃,站起來,直接去上課了。
上課他也是臭着一張臉,比平時看上去更嚣張欠揍,一個人的時候好像有點發呆,要叫他幾遍才能得到回應。
“他今天怎麽了?”遠處,女仆們相互談論。
唯有女仆西谷鈴花說:“少爺大概是感到寂寞了吧?”
“這個時候忽然感到寂寞?”
“也許程度更相近于‘你最好的朋友忽然不跟你說話了’這種?”
“哈哈,西谷你講笑話很有一套呢,少爺哪來什麽朋友?他那個性格誰會跟他做朋友?”
“……”西谷鈴花并不反駁。
給小悟上課的這個新老師是個不茍言笑的老頭,他是一級咒術師,能力還是什麽各方面都很平庸,卻對自己相當的自信,還喜歡擺出嚴師的架子。
見小悟一臉漠不關心的表情,上課也注意力不集中,他勃然大怒,拿起水杯就往他那裏砸:
“你那是什麽态度?別胡鬧了!”
小悟單手接住了。
本以為小悟會像前幾節課時一樣,表情冷淡地說幾句糊弄過去,這個時候他倒是擡頭直直看過去:“我是什麽态度?”他将水杯随意地扔在一旁。
老頭一頓。
“你覺得我應該是什麽态度?”小悟說:
“前幾次我就想說了,你真以為我是白癡?不知道你教得都是什麽爛東西?你講的這些我都會,還做得比你更好。給你點面子不吭聲就行了,你還要裝作你很厲害的樣子來呵斥我,讓我來附和你的教學。笑死人了啊,你有什麽教學能力?”
小悟說:“你有什麽資格來呵斥我?蹬鼻子上臉的東西。”
同他狂氣的語句相反的是,小悟由始至終沒有什麽表情,他仍然端正地坐在原地,身體一動不動,呈現出某種極端的冷靜。
他冰藍色的眼珠亮亮的,白色的睫毛上下卷翹,鼻梁的弧度挺拔,只是嘴皮子動了動,仿佛只是講了幾句稀疏平常的問候語。
這把老師的胡子氣得發抖:
“你太傲慢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學生!”
兩人的課上得不歡而散,老頭怒而離去。
糟糕透了。
到時候五條聖良又要來找他麻煩。
小悟并不在乎這個,他在乎的是……
他垂頭,嘆了口氣,窗外有陽光照進來,下午暖烘烘的,光線也極好,擡頭就能看見明媚鮮妍的花,和布滿綠意的樹與草,其間,粉色的櫻花開得尤好。
但他只是看向房間內的山水挂畫,表情有些寂寞。
就在這時,他的身邊有東西竄出來,他期待地看過去。
“是小手啊,”他內心浮現出一點淡淡的失望,但很快又笑起來:“怎麽了?”
小悟撲過去撫摸它:“乖手手,乖手手,你是來找我玩的嗎?”
小手的身上背着一個小包袱,它手舞足蹈起來,意思大概是,看他沒吃飯給他帶了好吃的。
小悟立馬撅起嘴摁住小手就是一頓猛親,房間裏只有“嘻嘻嘻...哈哈哈...”這種詭異的聲音。
當然還有親親的聲音。
小悟打開包袱,發現是一盒櫻花蘋果卷的飯團,外觀捏得十分漂亮,點綴着粉色的櫻花,飯團甜絲絲的,新鮮美味。
“今天的午飯好像沒有上這個味道的飯團。”小悟說。
小手也沒解釋,趁着他拿飯團不逮着他親的功夫逃跑了。
“真是的。”小悟的表情有點無奈。
他默默吃着櫻花味道的飯團,又回想起老頭說的他太過于傲慢。
傲慢嗎。
在咒術界,本來就沒有什麽老師有資格教他。
那不是傲慢,只是事實。
他将櫻花飯團嚼了一大口,與甜味相反的,是心裏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怎麽還不來找我和好啊。”他小聲地抱怨。
到了天空出現藍紫與粉色的霞光時,他既憤怨又委屈,看誰都是那副不耐煩的樣子。
回到卧室,小房子裏沒有人影,飯菜已經被收走了,問仆人,仆人說飯菜一點沒動,他心情更差了。
他去池塘邊一看,魚也還在,黃昏的池塘波光粼粼,魚搖擺着肥美的身軀,水草生長得茂盛,深粉色的花瓣随波逐流,漸漸遠去。
他又急又氣。
他一邊是充斥着對方不願向自己低頭的怨氣,另一邊是擔心這家夥真的挨餓。
他在院子裏尋找着美穗的蹤跡,但樹人們也一下午沒看見她,于是他的這種怨氣變成驚恐了。
“不會走了吧?”他吓得去看了小房子,小房子裏的東西都還在,小冰箱裏他發現了意料之外的東西——是小小的櫻花飯團,好像是用邊角料做的。
他嘗了一口,很像今天中午吃的飯團。
小悟這才發現,美穗已經向他“主動示過好”了,櫻花飯團就是她做的。
但他沒有及時接收到信號,也沒有主動去找她,他不禁想,是不是美穗因此而感到難過,所以出走了?
小悟禁不住胡亂猜想起來,她那麽小,雖然是個神,但智商終歸有限,看起來像個白癡,會不會有人欺負她啊?萬一有野狗追着她咬或者小貓追着她撓怎麽辦?
上次他就看見院子裏的大白貓對她兇神惡煞地叫。
再或者有人拿玻璃将她罩住,出不來了怎麽辦?
在焦灼攀上頂峰時,迷你美穗終于出現了!
她背後背着一個小包袱,灰頭土臉的,正鬼鬼祟祟地從窗外跳進卧室。
“你去幹嘛了?!”小悟猛然抓住她提起來,表情沉沉的,有些吓人。
“哇!”一看到他這副表情,美穗被吓到了,她立馬懸空做出土下座的姿勢:
“對不起!吃了你池塘的那麽多魚!我真誠地向你謝罪!我賺來了幾百萬日元,賠你那條黑色的魚!”
美穗打開小包裹,一沓沓日元掉出來,美穗将它們變大,堆積在小悟的卧室。
“……”小悟問:“你哪來的錢?”
“我去拉萊耶打劫……哦不,是拿了點藝術品變賣了!”美穗手背過去小聲地說。
拉萊耶又是哪?
算了,小悟一言不發,他将卧室一邊的門拉開,提着她,最後來到緣側的一角,坐下,他把美穗放在自己的右邊,再将自己右手的食指蓋在美穗的左手上。
這樣看上去,好像在牽手。
樹林那邊竄過來晚風,美穗輕飄飄的,快要被吹起來了,小悟伸出雙手抓住她,美穗美滋滋地問他:
“我們這算是和好了嗎?”鼻尖上還有黑漆漆的灰。
“是的,”小悟不甘心地說道:“但是我還是不開心。”
“我勉強可以給你講講其他神,”美穗搓搓手:“但是你可以不問多餘的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