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二次
第二次
小悟一向平等地蔑視所有人。
但故事發生到這裏,忽然就變成恐怖故事了。
變得瘋狂而前所未聞。
六眼的能力,更多的是對咒力流動的預測、追蹤和操作,加上360度遠距離視覺,隔很遠或者背後也能看到。
他從未聽說過六眼,還能看到其他奇怪類似預言的幻象。
好痛....他的眼睛好痛...
這是什麽?
世界斷幀的時候,他看見天空變成鏽紅色,過量的信息湧入他的腦海。
等雪花屏在他視野裏突兀出現後,他的大腦中只剩下一種聲音。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他的腳被濕軟的黑色黏住了,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女人的身後,有巨大的影子在蠕動,影子的形狀是畸形的、扭曲的、異常的!龐大得像是要将他吞沒!
這般世界景象,好似在他小的時候也曾感受過。
小悟這輩子沒有怕過什麽東西,因為他遇到的困難,終究會被他所征服。
他常常像走平地一樣,走他人艱難攀越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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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他毛發直豎,渾身冰冷,額頭出汗,仿佛遇見了難題。
下一秒,景象和女人都消失了。
小悟睜大眼睛,試圖捕捉她的痕跡,卻頭一次以失敗告終。
濃密的白色睫毛被風吹起,眼睛因為刺激而流淚。
0.1秒後,身邊的景象依然是鳥語花香,禪葉靜美。風吹得樹沙沙響。
沙沙沙。
這會兒沙沙聲也靜得毛骨悚然,似乎在告訴他剛剛不過是一場幻覺。
等五條家的護衛趕到,那人早就不見了。
但小悟總覺得她會再來。
仆人上前對他噓寒問暖,他無所謂地抹去因刺激而産生的淚水,然後摸了摸右臉頰的位置。
牙疼。
從今天早上開始,小悟的牙就總感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疼痛。
他心裏清楚,是他背着仆人吃多了甜品而導致的,大腦的消耗能通過高熱量的甜品得到補充。
這個古怪家夥的到來,令他不僅苦惱,牙也更疼了。
他離開了此地,身後跟着一大群慌張的仆從。
他路過了父母的小院。
弟弟正在院門口,他抱着蹴鞠球和母親嬉笑玩耍。
弟弟摔倒了,母親溫柔地将他抱在懷裏,把冰色的金平糖放在弟弟的手心裏,唱起了童謠。
聽見院外仆人聲勢浩大的動靜,母親急忙抱起弟弟,遠遠地向他鞠躬問好。
那種廉價的糖果有什麽好吃的?
他的牙又開始隐隐作痛了,酸得惱人。
他沒有跟仆人說他的牙痛。
夜晚,他因為過度使用六眼的能力而發燒了。
滾燙的溫度沒讓他的腦袋變得迷糊,反而比平日裏更清醒。
他躺在床上,臉頰發紅,眼睛戴着柔軟的真絲眼罩,額頭貼着濕巾,因為睡不着而去數天花板上的木制紋路,順便冷靜地複盤今日發生的事情。
六眼能“看”到的世界,依然像一個絢麗的萬花筒,只是比往日更快,更暈。
打斷他思路的是牙痛,他将濕巾貼在右臉頰上。
他那顆小小的牙齒,嵌在小小的口腔裏,源源不斷地疼痛令他感到輾轉反側,牙齒時而泛酸、時而泛疼。
外面十分安靜,窗簾緊遮着,他也能看得見外面的景象。
半夜,起霧了。
原本無聲矗立的樹林,被白色濃霧籠罩後,變得更加陰森可怕。
有棵粗壯龐然的大樹。
不,那根本不是樹!它從土裏爬出來了!
樹冠附近升起了像毛須一樣的卵狀物體,頂端則有個大張着的洞口,上半段探出觸手一樣的樹枝,正在悠然擺動。
一只扁嘴鳥誤入它的洞口,于是那樹将那只扁嘴鳥無情地嚼碎了。
一根鳥毛都沒吐出來,夜晚寂靜得吓人,連蟲鳴也沒有,小悟很清楚地聽見骨頭被嚼碎的聲音。
咔嚓。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這他媽是什麽恐怖故事啊?
樹動了,它的根部在行走,它發出尖長的鳴嘯,時間變得漫長起來,小悟疑心這聲音只能他聽到,因為遠處的侍女打起了瞌睡,無甚反應。
那大樹兀自推開他的門。
嘩啦——
它向他伸出枝桠,小悟就閉眼躺着,冷靜思考自己下一秒的行動。
這個怪物依然沒有咒力,但應該能直接殺死。
它下一秒,從洞口“噗”的噴出了一盆夾雜鳥毛的綠植!它還伸出枝桠刻意擺弄盆栽,将盆栽擺在他面前!
很明顯,盡管從怪物口中噴出,也不能掩蓋那只是一盆普通的玉竹的這個事實。
玉竹清翠而生機盎然,葉子還含羞地動了動。
瘋了吧。
深更半夜派一棵樹來擾人清夢,不是來殺死他,而是來送他盆栽?
小悟覺得很無語。
盆栽上還有畫了小花的賀卡,賀卡特意用清秀的字體标注了玉竹的花語“打起精神來”還畫了表情“0V0”。
他覺得他猜得出是誰送的,應該是白天的那個怪人吧。
他之所以發燒究竟是怪誰啊?
小悟翻了個白眼,然後翻了個身,他暫時不想看見這只怪物,但即便背對着它,他也能“看”見它的所作所為。
它看到他是這樣的反應後,用樹枝觸手笨拙地撓了撓腦闊……哦,它沒有腦闊,他是空心樹。
然後它繼續看他,似乎若是他一直沒什麽回應,它就一直看他。
“看什麽看,醜八怪。”小悟眼都不睜地說。
樹只好轉身,它背對着他跑起來,重新在樹林裏挖了個土坑,悲傷地把自己埋起來。
小悟冷笑起來。
呵呵,等他明天好起來就把這棵垃圾樹給燒了!不要妄想在屬于他的樹林裏種奇怪的東西!
大腦實在過載,他想要冷卻大腦,得到休息。
但那個人,好像根本就不打算今天晚上放過他。
他閉着眼,“看”見茂盛的玉竹裏,爬出來一個小人。
“親愛的,晚上好啊。”那小人搖擺着下半身的觸手說道。
小悟冷淡地睜開眼,從被窩中起來,不耐煩地扯掉眼罩,伸出手指試圖将她碾碎。
豈料小人卻用觸手扒住他的一根手指不放,還哭唧唧的。
“松開。”
“嗚嗚,不要啊。”
“松開!”
“不要。”
“就算你不是詛咒師,襲擊人也要看看時間點吧,”他冷淡地說:“這個點我不想陪你玩。”
牙疼讓他的壞脾氣逐漸顯露了。
“是嗎,原來你牙疼啊?”迷你美穗做出思考的模樣,她從他的手指,跳到葉子上:“那我來讓你的牙止痛吧!”
“是嗎?”小悟狂妄得根本不防備她:“你要怎麽治?”
迷你美穗又去扒拉那盆玉竹了,她扒拉了很久,然後從中扒拉出一只眼睛,再跳上他的手掌,信誓旦旦地說:“讓我靠近你的嘴。”
小悟看了她兩眼,然後照做了,手指始終貼着她,方便她有什麽不軌就再炸她一次。
她将那只小眼睛,貼在他的壞牙上。
一時間居然真的不痛了。
這感覺很奇怪。
他的口腔裏住了一只眼睛。
小悟其實也能“看”見自己口腔裏的內部結構,他看見一只眼睛住在他的壞牙上,它似乎很滿意這個新環境,時不時就要睜開眼睛巡視口腔的領地。
“……”
小悟将她放在地板上。
“你走吧,”他說:“你是第一個我‘看’不透的人。”
美穗急急忙忙跳到玉竹的葉子上說:“可是我真的想帶你走呀。”
“看你也不是詛咒師,不需要用我換賞金的話,你帶我走幹什麽?我不想走,再說,我憑什麽跟你走?”
小悟以為這家夥會試圖說服他。
但美穗只是摸了摸下巴,然後說:“是嗎?你不想走呀?”
美穗又去扒拉玉竹,然後她真的從玉竹裏扒拉出了超小型鋪蓋!是小甚縫給她的,她能用這個鋪蓋睡得很香。
她将超小型鋪蓋撲在他頭睡的那邊旁邊的位置,然後說:“那,晚安?”
小悟從上向下看了她一眼,帶着冷淡的蔑視,他不再說話,繼續閉眼戴上眼罩去“看”旋轉的萬花筒。
美穗枕着小甚做的鋪蓋,莫名地有些難過,她也沒有說話。
過了十幾分鐘後,閉眼的小悟說話了。
“我牙疼。”似乎他說完,自己都愣了。
美穗驚訝得說:“怎麽會?具體是哪裏疼?”
她似乎十分篤定,貼上眼睛牙齒就不會再疼。
“我是說,我以後要是再牙疼的話怎麽辦?我總不能讓一只眼睛一直住在我的嘴裏吧?”他說。
“它住一段時間就好了,離開之後就再也不會疼了。”美穗解釋道。
“聽上去很奇怪,也沒有科學依據,這是什麽東西?”
“美穗の口腔醫學。”
他們又沉默下去。
過了幾個小時,天色像倒翻的魚肚泛着白,他又任性地自言自語:“牙疼。”
明明牙已經不再疼了,根部卻仍然酸得惱人,他的表情,冷淡有,咬牙切齒有,卻不知道這股惱意從何而來,酸得他整個口腔都受累,擊潰他的理智。
“是嗎?原來是這樣呀。”
這個晚上,很明顯,寂寞的是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