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次
第一次
飯後,甚爾家正在開一場家庭會議,小七海在旁邊一邊喝草莓牛奶一邊旁觀。
“喂,擅自離家出走會讓事情變得更麻煩的,下次不允許這樣了,聽到沒?”小甚爾用難得溫柔的語氣訓斥小手,并提起它,将它放在左肩上。
小手跳起來,以驚人的彈跳力挂在甚爾的領口,鑽進去,半蜷縮在他的T恤領內,它總是喜歡鑽進溫暖窄小的地方,它将甚爾的領口當成暖烘烘的口袋了。
它枕着他的鎖骨,只露出四根白嫩的手指在外面挂着,害羞地窺探旁人。
“你也是,幹嘛把氣遷怒在別人身上?總吓它?”小甚爾抱臂去看章魚,章魚仍然氣鼓鼓的,它不服氣,甚至有要攻擊小手的趨勢,恐吓小手從小甚爾身上下來。
“小手既不占多少位置,還這麽聽話,更打不過你,最重要的是,”美穗在旁邊說:
“它更喜歡吃素,食量也很少,不會跟你搶吃的,說不定還會乖乖分你吃的呢?”
美穗用誘惑地語氣去哄章魚:“以後你讨厭吃的素食都可以讓它去吃,我還會給你買新口味的浴球,随便多少好不好?什麽口味都陪你泡,喜歡吃的鲱魚罐頭給你買三百份。”
章魚這下顯得有些糾結。
美穗用手去撫摸它身體最柔軟的部分,被撫摸得舒服的章魚發出撒嬌地叫聲,美穗接着說:
“讓小手留下來,好不好?好不好嘛,就算是家裏有其他孩子,我們也最寵你了。”
“最最喜歡你了。”
章魚被撫摸得神魂颠倒,鬼迷心竅,它伸出觸手,因內心蕩漾而緊緊纏住美穗,和幼時不同,它現在是個快兩百斤重的孩子,得虧美穗不是常人,并不覺得重。
小甚爾一頓,他将手覆蓋在額下,蓋住了眼睛的一部分,嘴角翹起,豎疤和健康的齒牙一齊顯露,他努力讓自己不笑出聲,卻無果,他小聲地嘲笑它:“白癡,還真好哄啊。”
美穗眼神示意輪到小甚爾灌迷魂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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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小甚爾頓了頓,他身體向章魚的方向前傾,斜斜地笑起來,上了初中之後,他的體格還差一些就快趕上成人,青澀的臉上有種蠱惑人心的風采,他看上去非常無良地哄騙道:
“你知道我的,你對我來說是最特別的哦,誰都取代不了你的存在。”
章魚心動了!
它被兩個人迷魂湯灌得受不了,在地板上滾起來,發出又嬌又長的撒嬌聲,它被哄得膨脹了,完全同意了兩人的請求,不太在意小手的存在了。
小七海:“……”
盡管在小七海的視角是兩個人在哄騙空氣,但他還是覺得有種渣男渣女哄騙純情少男的既視感。他的接受能力很強,既能很快和看不見的章魚和平共處,還會和小手相處的很好。
見小章魚心情好,小甚爾立刻見縫插針地從自己鎖骨上提起小手,不顧它的掙紮放進章魚的觸手裏,章魚身體僵硬,卻沒有甩開。
“對嘛,就是這樣,”小甚爾嚴肅地觀察了小手,是一只白膩柔美的手,于是他忙說:“還是個女孩子哦,要好好的将它看做妹妹哦。”
看着似乎被“抱在懷中”懸空的小手,小七海呆愣地将小推車裏幹淨的小奶嘴拿出來放在自己的手心。
好小的奶嘴!他費力地捏住奶嘴,然後塞進小手的手心,小手明明沒有縫隙,這個動作卻好像塞進了它嘴裏,小手将奶嘴吸住了,還下意識吸吮了兩口。
小七海感到震驚,他對生命有了新的認知。
他跟小甚爾傾訴:“我覺得你家有很多不符合常理的存在。”還用難得不穩重地手舞足蹈,那表情認真到可愛。
“诶,誰知道呢?”小甚爾無所謂地攤了攤手。
“……”小七海執拗地盯着他看。
“啊,不好,被你發現了呢,再深入探索是會被殺人滅口的哦。”小甚爾面無表情地說,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小七海依然執拗地盯着他看,臉上仿佛寫着“我不信”,還扯住了他的衣角。
“記得保密,沒被吓到的話……算了,你想來就來,再發現了什麽也不要吃驚哦。”
“還有別的?”小七海吃驚地看着他。
小甚爾點點頭,表情甚至有點自豪。
“你現在不是還是會怕一些咒靈嗎,等你不怕了,我給你看個刺激的。”他神秘地說。
自此,小七海和小甚爾的關系升溫,即便不是上課的時候,他也喜歡主動往甚爾家跑,跟他一起出門,一起探索城市的咒靈和還有自然景象,一起在家看書。
這次,他們一起在甚爾家看書,小七海對小甚爾說:“我發現了一點。”
“其實這點,夜蛾老師也差不多說過。
每年,日本失蹤和死亡的事例中,有很多是因為咒靈。這些怪誕恐怖的事件背後,往往隐藏着一個‘源泉’。因為這個源泉,才會産生各種異常。
祛除詛咒的‘起始源泉’,事件才會得到好轉,或者得到徹底解決,‘源泉’仿佛一個總點,将一些人類異常事件連接起來。”
小甚爾默不作聲,他似乎已經知道了小七海要說什麽,那副表情帶着同往日不同的淡淡的感覺,但小七海說不上來是什麽情緒,于是他接着說:
“你家藏着一個‘源泉’。”
章魚也好,小手也好,那些在隐晦之地無法認知的東西,都在說明,這個家庭內部隐藏着一個更大更未知的‘源泉’,祂是這些怪異的源始。
一直以來,小甚爾似乎在有意識無意識的讓夜蛾老師不清楚這個家內隐藏的更深層次的東西,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混淆他的認知,也并不跟他完全解釋。
這些年,小出美穗從來沒有跟夜蛾正道以成人的拟人态見過面,甚至漸漸幼拟人态也不再見他。
她在夜蛾正道在的時候,試圖削弱這個家的那種“異常感”,畢竟夜蛾看起來是大叔,內心卻相當纖細敏感。
但作為一級咒術師,怎麽可能對異常不敏感呢?即便美穗不是咒靈,說不準,他已經意識到了,小甚爾笑了起來。
“是嘛,我真是有點小瞧你了。”
同過去不同,小甚爾站起來,第一次擡頭以俯瞰的角度去看小七海。
這個角度使小甚爾的五官變得陌生而壓迫,混雜着冷漠與審視,甚至帶着點暴戾的危險。
小甚爾綠幽幽的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着他,他下意識将右手食指靠近上牙槽下側,在思考着什麽,額前成尖的碎發加重了這種鋒利。
小七海被吓了一大跳。
因為從小就認識,兩人相識得太熟,平日裏,小甚爾更多是給人安全感、打科插诨的大哥哥形象,他的攻擊性也只對着咒靈,很難讓小七海很感覺到他的恐怖。
小七海曾經見過小甚爾對待咒靈的态度,他會毫不留情地将咒靈削成片,或者開膛破肚,任由溫熱的血落在他的臉上,表情很是享受,他對戰鬥有一種幾近瘋狂的迷戀。
那時他的神色便像這般危險。
小七海身體僵硬起來。
小甚爾向他伸出手,小甚爾後退了一步。
但他只是輕輕揉了揉他的頭,戲谑道:“笨蛋變聰明了嘛,這很好。”很快,這種壓迫感不見了,他又變成了小七海熟悉的那個甚爾哥哥。
然後,他們相對無言。
回家前,小甚爾再次撫摸他的頭,由于年齡差,小甚爾的手寬厚而熱烘烘的,比他的手要大一倍,他開口說:“建人,對不起,我可能吓到你了。”
這時,小七海才放松下來,他感覺自己有一點被吓到了,甚至有點感到委屈,明明甚爾哥哥也沒有攔着他來這裏,但當他認真探究起來,卻感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懼。
“非常抱歉,建人,我只是……”
難得小甚爾道歉了,不知為何,小七海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一種沉重的悲哀,這種悲哀具有某種深意,小七海不懂,更不懂他在說什麽:
“我可能只是占有欲發作了,哈哈,我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她真實的模樣,我很害怕,萬一她因此跑掉了呢。”
那個表情陰郁而空洞,像是饑餓落魄的人抱着自己唯一的一塊面包,即将落涯的人抓着唯一一根快要斷掉的藤蔓,快要溺水的人費力探出水面呼吸。
但他是甚爾哥哥,是那個恣意無比、熱愛陽光自然、給植物溫柔澆水的甚爾哥哥,是那個成天在外面探索、有自己執着的興趣、并不陰郁的甚爾哥哥。
他怎麽會露出這種表情?
小甚爾蹲下來,眼睛同他的眼睛對視,他笑着說:“我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吓到你了,我是絕不會傷害你的。”
“我是不會傷害自己守護的東西的。”
就算被那麽多新的快樂埋沒,有那麽一瞬間,小甚爾總會感覺自己回到了那個爛得不得了的禪院,回到了在冰冷水池差點溺斃,獨自在陰沉寒風中徘徊的夜晚。
仿佛一切美好不過是一個幻覺,只消一瞬,他便會看見媽媽靜吊在房梁的繩索上,而怪物不曾出現。
誰都不能奪走他的幸福。
唯有這一點,他無法忍受。
*
按道理來講,上了初中後的小甚爾已經到了叛逆期的年齡,他的聲音逐漸變得低沉,肩膀變寬,手臂變粗,個頭變高,同時開始被一些女孩子暗戀。
但他的所作所為,卻和其他同齡人一點都不一樣。
相比于其他獨立甚至不怎麽與父母交流的少年,他顯得格格不入,更黏大人。
周日的時候他都堅持在家,小甚至起床跑步洗澡後,會先主動把美穗的觸手系在自己結實的手腕上,再開始給花架上的植株澆水。
美穗用手捂着臉,說:“嗚,感覺自己帶壞了小甚。”遠處的觸手卻仍戀戀不舍地挂在他手腕上,小甚爾的手腕相比于過去粗了一圈,因為怕掉,他甚至打了兩個結。
小甚爾就系着這個結,在澆水後,回到卧室,然後摸了摸還在床上的章魚的頭,見它有點起床氣,章魚觸手伸出的方向一看就是想要去欺負小手,他繼續給它灌迷魂湯。
“宇宙第一喜歡你。”他低頭,開始了新一天對章魚的感情詐騙。
章魚:騙子!都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