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次
第一次
從小七海建人就覺得,他家的鄰居有點奇怪,具體奇怪在哪裏,他也說不上來。
至少鄰居家的甚爾哥哥是一個很屑的人,這點他是非常确信的。
要說具體表現的話,他能說的可多了!
由于父母和鄰居家保持着良好關系,每次出差,父母都會把他放在鄰居家,或者甚爾哥哥會跑過來照顧他,但七海建人本人卻和甚爾哥哥合不來。
他記得甚爾哥哥最過分的一次,是戴着鬼面具突然冒出來,把他吓哭,還哈哈大笑,去捏他的臉,不顧他的抗拒去抱他,緊得掙都掙不開。
那時,甚爾哥哥剛跑完步,體溫很高,胸膛很溫暖,汗夾雜着青草泥土的氣息一同向他襲來,元氣十足。
七海建人的父母都是那種禮貌規矩的類型,就連他見過幾次的祖父,性格也十分沉着。
建人本身也十分嚴謹,這體現在,他從小便會寫計劃表來嚴格規劃自己的一天的行程,遵守起床睡覺的時間從不拖延,按時一日三餐,營養均衡不挑食,也從不吃得過飽。
他會把小皮鞋擦得光亮,拿小熨鬥有模有樣地熨自己的小襯衫,自行清洗棕黑色的背帶,把純色床單鋪得一絲褶皺也沒有,有時間的時候,會姿勢端正、安安靜靜地看書。
他一直弄不明白,父母為什麽會和一個同他們家風格完全相反的家庭交好,甚至完全不介意甚爾哥哥的随意。
要知道他的口頭禪常常是“嘁”、“白癡”、“什麽啊”,相當的直言不諱,有時還會問父母很多白癡問題。
甚爾哥哥處處不按常理出牌,給人一種相當不靠譜的感覺,優點只能說他看上去身體很好。
皮膚是曬得很健康的麥色,身體覆蓋着一層薄薄的肌肉,脖子與胳膊的結實程度超出他這個年紀小孩的平均水平。
不僅體力超強,當甚爾哥哥夏天嫌熱一邊撩開背心扇風一邊喝水的時候,建人還能看到他形狀明顯的腹肌。
都是孩子,不過是大朋友和小朋友的區別,怎麽就他這麽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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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年大人們都說甚爾哥哥在瘋狂蹿個,越長越結實,朝着野性的道路一去不回,附近還有一群小朋友是他的迷弟迷妹,為了跟他出去玩願意奉上自己的零花錢給他買橘子汽水。
他自己倒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對待一些事物稱得上是粗魯。
建人在他家的二樓看見過他和他的老師打架,打得可兇了,事後他的老師頂着一臉ok繃帶說只是友好切磋。
有一回他還看見甚爾哥哥在暴打兔子玩偶,建人疑心他有暴力傾向。
建人甚至懷疑甚爾哥哥嘴角的疤痕是他惹惱了極道人員被人砍的,因為他渾身上下就充斥着一種“不良”的氣質。
明明是這副模樣,父母卻總是說甚爾哥哥看上去就給人安心的感覺,是那種成熟穩重、心思纖細敏感類型的孩子,叫他要好好顧及他的心情啊。
但父母說的和他認識的是一個人嗎?他到底怎麽可能是纖細敏感的類型啊?!
每次甚爾哥哥來他家,都是大大咧咧往沙發一坐,然後攤開雜志,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好笑的地方還沒形象地哈哈大笑,根本都不關注自己。
等七海建人走過去扯住他的袖子跟他說:“我餓了。”
甚爾哥哥只會将雜志翻一頁,然後擡頭皺眉說:“哈?你餓了就吃啊。”
建人的小腦袋青筋畢露:“……我夠不到吃的。”小蛋糕和面包放在他夠不到的櫥櫃上,不然誰會理他啊。
等甚爾哥哥把小蛋糕和面包放他面前,七海建人再在面包上放上可口的巧克力薄片,出于禮貌,他問甚爾哥哥要不要一起吃。
誰知道甚爾哥哥居然看了他一眼,說了好,然後一邊看着他,一邊惡劣笑笑,張開血盆大口,嗷嗚地把他的面包吃了一大半!
建人看到他喜歡的面包沒了這麽多,幾近落淚,氣死他了!他期待了很久的酥脆面包和脆脆濃香的巧克力薄片!怎麽會有這麽壞的人!他這輩子也不會原諒他的!
就算是甚爾哥哥後來看他掉眼淚了,給他做了一盤香噴噴的蒜香橄榄油蝦,他還是一邊掉眼淚一邊吃。
“我都給你做好吃的了,你怎麽還哭啊?做這個很麻煩的,”甚爾哥哥很無語,他輕摁住他的頭,像撸貓狗那樣弄亂了他疏理得整齊的大背頭,再用指腹去蹭他的眼淚,淡淡凝視了他半天還來了句:
“看不出來,你發際線還挺高的呢。”
把建人氣得半死。
“無法原諒,明明每一件事做得都這麽過分,為什麽蝦還可以做得這麽好吃啊……”建人眼裏含着淚。
細數甚爾哥哥的樁樁罪案,都觸目驚心,罪不容誅,如果不是家教不允許,他甚至想在卧室挂牌子,上面寫“甚爾哥哥禁止入內”。
說真的,建人覺得,甚爾哥哥對待他家的那盆雪瑩比對他好多了。
雪瑩是他家的一盆錦化品種的常春藤,邊緣是乳白色,中間是淺綠,在陽光下遠看好像一團雪色的玉蘭,嬌軟得不行。
起碼甚爾哥哥在面對它的時候,他還會關心雪瑩的溫度和汲水量,及時放在窗邊給它曬太陽,在春天會特意帶一些緩釋肥給它,根據狀況給它噴水,及時跟進它的生長情況。
他甚至輕聲細語地誇它漂亮可愛,撫摸它,雪瑩就像是被酥到了一樣抖了抖,在誇獎下成長得更茁壯。
你說他對植物都這麽好,怎麽輪到他就是随便照顧了啊?!好像把小孩放在哪裏随随便便就能長大一樣。
七海建人越想越氣。
他在心裏默默發誓,等自己上學以後,一定要離這個壞人遠點。
真正讓七海建人對這個人改觀的,是他五歲時發生的一件大事。
同時,那件事也讓他對世界的整個看法都變了。
有一天晚上,他在睡眼朦胧中醒來,在僻靜的卧室裏,他看見從窗簾縫隙中,隔着玻璃,有個焦黑的人影在面無表情地注視着他。
他吓得身體僵住,屏住了呼吸,那個人影瞧見他的反應,忽然詭異地笑了,他做出了“你看見我了啊”的口型。
他吓得整晚都睡不着覺,很艱難地才熬到第二天早上,那個人影也不見了。
第二天晚上,他很黏人地抱着媽媽睡覺,還把黃色的窗簾都拉上了。
但那個人影,在半夜十二點的時候又出現了,他半邊焦黑身子穿牆而過,障礙物對他絲毫沒有用,他比昨天更加的吓人,一動不動地擺着詭異微笑地弧度,仿佛一塑陷在牆裏的恐怖雕像。
建人被恐懼浸滿了,他哭着喊着說:
媽媽,房間裏有個人。
媽媽,我好害怕,他笑得好恐怖。
但媽媽卻茫然地看着他,說,建人,你在說什麽啊,建人,你不要吓我。
那一瞬間,他感到毛骨悚然,怪物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他是如此孤立無援。
建人發起了高燒,母親還去了寺廟為他求符,那個人影卻每一天都離得比過去更近,甚至在白天也會出現,就在人影快要觸碰到他的時候。
甚爾哥哥來探病了。
建人很清楚的記得,甚爾哥哥進房間時,他嘴角似乎動了動,用一副很不爽地表情抄起桌子上的手工刀,對着人影一劃,剎那間,那人影發出凄厲地慘叫,消失不見。
建人額頭上還貼着退燒貼,臉還紅紅的,他非常傻地問了一句:“你會驅鬼?你有超能力?你其實肩負着拯救世界的重任……”伸出手去抓他的衣角。
甚爾哥哥只是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他因為高燒而滾燙的額頭,然後無情地撥開他的手,簡短地說:“你被燒傻了,快睡吧白癡。”
建人在沉沉睡去以前心想,我果然,還是讨厭這個人。
從那之後,一連串的怪事開始發生,他感覺自己時不時就能看到些吓人的東西,他強迫自己不去看,不去聞,但無法抵抗從心底緩慢溢出的崩潰感。
家裏有只可怕的多眼爛泥怪侵蝕了牆的一角。
那天,甚爾哥哥也來拜訪了,他的身後也有一只怪物。這個怪物渾身紅紅的,長相猙獰可怕,還有畸形的翅膀和觸手。
它堂而皇之地跟着甚爾哥哥進了他家的門,還很有禮貌地搖搖觸手,像甚爾哥哥那樣跟雪瑩打了招呼,還發出了“叽叽噗噗”的聲音,建人甚至懷疑它是在學甚爾哥哥誇那株植物長得可愛。
看到牆角的爛泥怪物,它兩只觸手合在一起,感覺像人類雙手合十做出的那種“我開動了”的動作,随後,它裂成兩半,以血腥的方式吃掉了牆角的爛泥。
在走廊拐角,這只怪物和他四目相對,它對他沒有惡意,伸長的觸手收住了刺,輕輕纏繞他的小拇指,不知為何,建人在這只怪物有着奇怪紋路與縫合線的臉上,莫名感覺到了一種慈愛。
“難怪以前我總感覺手指有纏繞的感覺。”他小聲說道。
吃飯時,他給這只怪物分了一份煙熏油漬帆立貝罐頭,怪物很聰明,還會開罐呢。
甚爾哥哥的臉色倒是變得很難看,見他看得到怪物,之後接連幾周,他都能看見甚爾哥哥以一種幾近癡漢的方式偷偷跟蹤他。
吃飯時,建人看到玻璃窗邊沿的那一撮黑發呆毛。
購物時,他總能偶遇到頂着黑眼圈一看就沒睡好、暴躁的甚爾哥哥。
在院子時,甚爾哥哥經常就坐在牆上,一臉不爽地看着自己。
父母說這家夥看上去給人安心的感覺,建人也不是不能理解了,有他在的時候,怪物們都不見了,他确實感覺很安全。
直到有一天他看不到甚爾哥哥身邊的那只有觸手的怪物了,甚爾哥哥才揚長而去,走之前囑咐他要是看到了再跟他說。
然後甚爾哥哥的老師上門拜訪了。
他知道了這個世界有一種叫做“咒靈”的怪物,每周六,在甚爾哥哥家的二樓,又多了他一起上課。
“為什麽他就好好的坐在沙發上聽你講那些破爛知識,而我就只能天天累死累活地跟那只臭兔子搏鬥啊!”
甚爾哥哥面色猙獰地跟夜蛾正道争執。
“少在這啰嗦了!建人比你這個小鬼乖多了!他還小好不好!”
建人問:“我以後也要打兔子嗎?”
夜蛾老師居然頓了頓,然後跟他說:你可以選的,犀牛,斑馬,大象什麽的,你想要什麽都可以選。
“為什麽幾年了我一直不知道?”甚爾哥哥怒而絞住兔子的身體。
“……別想了,我是不可能給你私人訂制的。”
透過二樓的玻璃窗,建人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熱得解開了一枚扣子。
他乖乖看着甚爾跟玩偶兔子滾成一團,夜蛾老師則在旁邊一邊喝茶一邊看熱鬧,下一秒,夜蛾老師被甚爾哥哥一個肘擊将茶噴得到處都是,他捋起袖子揚言今天就要處理門戶。
建人笑了,四季還跟以往一樣變換,但他的心态卻和以往不同了。
就算變成了熱愛世界、快樂的小甚爾,本質上還是會欺負小朋友的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