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316
季顏覺得她今天聽到的話簡直荒謬, 她為了阻止她哥的私情，跑來找四皇子身邊的這個宮女，可這宮女居然跟她說：瞧不上他哥。
甚至還拿四皇子舉例，認為她哥與四皇子相比，什麽可稱得上優秀的。
事實上……季顏也覺得對方說的好像沒錯，因為四皇子的經歷，自那日獵場救駕之後，都已經流傳出去了。
其他皇子, 甚至是換做任何一個人, 處于四皇子以前那種境遇, 恐怕早就放棄自己了，誰會在父皇不關心、宮人都能随意欺淩的宮內，一待就是十多年, 還沒有長歪？
其中也有人說, 四皇子有這樣的成就, 歸功于身邊宮女的教導，但季顏有自己的判斷，同為女人, 她無論如何想，都沒辦法想象楊綿會達到那樣的高度。
她覺得傳言不可盡信，人紅是非多啊, 肯定是一部分想要污蔑攻擊四皇子的人, 這才用對方是宮女教出來的說法, 掩蓋住四皇子的光芒。
所以……楊綿一定是個普通人沒錯了。
而這樣的普通人, 今天居然跟她說，有了四皇子做對比，季清算不上優秀，季顏簡直要氣笑了。
“你不過是個宮女，心思倒不少，四皇子再好，你也攀不上人家，莫非你以為，憑借一個宮女的身份，還能成為四皇子妃不成？”季顏這一刻無比确信，她遇到了一個心比天高的傻子。
不過是個宮女身份，真以為天下都圍着她轉嗎？
她看上什麽人，就能得到什麽人？
于是信也沒給楊綿，季顏再次警告了她一句，既然瞧不上他哥，那以後也不要接觸她哥後，才憤怒的甩甩衣袖走了。
楊綿目視她背影，被警告了一頓不僅沒生氣，還下意識想，那位季清世子有這麽個妹妹，還真是她的意外之喜，若是對方回去大鬧一頓，能把原主和季清的關系斬斷，可再好不過。
當然……斬不斷也無所謂，她不是原主，季世子沒有任何一點魅力，能驅使她做任何不願意做的事，最多就是後續可能會麻煩些罷了。
楊綿最近忙的很，也沒時間去想季清會如何，她那日将改良的方子給太醫院後，幾位老大人感慨于她的資質和貢獻，又發現她對學醫還頗有興趣，就偶爾叫她去太醫院中，當作半個弟子對待。
雖說不上是傾囊相授，可基礎的東西，也都絕不藏私，這麽一來一去，楊綿就算不去太醫院，也會抱着幾位老大人送的醫術，認真的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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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的願望是，有朝一日能成為配得上季清的人，楊綿原本是想以後從軍做個大将軍，也算是和異姓王世子地位差不多。
不過女扮男裝終究可行性不高，相反，如果學成了醫術，将來有機會去太醫院謀個一官半職，或許在品級方面，與成為大将軍無異。
所以既然還沒完全選定好道路，楊綿就兩頭發展，她拾起原主的武功之餘，還不斷地學習醫術，不過短短一段時間，都已經可以替人把脈出小病小患，并且開的方子，也得到了太醫院衆人的認可。
其實她能學的這麽快，并不能說是誇張，想想教導她的都是些什麽人？太醫院資質最高的幾人，可不是普通的大夫能比，這些人受提拔與否，完全是靠能力，因此教育出來的楊綿，也不是普通的學醫者可比。
當然她付出的努力，也比大多數學醫者多就是了，她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自己特別想要的，除了盡可能的完成原主的目标再無其他。
所以楊綿回去之後，和往常都是一樣的表現，沒什麽不同。
反倒是七皇子劉堯，從樹後頭偷摸出來時，臉上挂着笑，心裏甜的不得了，但他也不是傻子，回頭一想，怎麽也發現不對了：
楊綿認識季清！
這點事毋庸置疑的，不論是從季清妹妹的語氣中，和那封信上，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何況楊綿只是說跟季清不熟，卻沒說不認識……
所以是宮外的時候認識的？
能被送入宮中做宮女的，一般都是家境貧寒，養不起太多孩子，才會無奈之下把孩子送進宮來。
劉堯之前以為，楊綿也是這種情況，可現在……他卻不那麽想了，能在宮外就認識一位異姓王府世子，身份上肯定要有奇特之處的，說不定楊綿此前就是哪一家的小姐。
以楊綿的學識和氣質來看，這一點倒是有很大可能。
但大家族的小姐，又何必跑來做宮女？
劉堯恍惚了一陣，只覺得從他十一歲那年，就陪伴他長大的楊綿，突然讓他有些看不清了，他以前即使對楊綿的身份猜測了很多，可也最多不過是什麽罪臣之女，譬如全家被流放多年，唯獨楊綿找機會逃出來之類的……
這種情況并非沒有，就連黑小子也給他講過不少塞外的故事：
到了那等荒蕪之地，若是有外人使了銀子，救下流放之人很容易，就是這流放之人再回到本土，将成為一個沒有身份的人，想要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下去，比較艱難。
不過，如果入宮成為宮女，過日子倒還會簡單一些，其實就是黑小子，未嘗也沒有這種猜測，認為楊綿很有可能是那種身份的人。
這也是劉堯之前，不再追究楊綿身份的原因。
從流放的隊伍中逃脫，那就是逃犯，放在大北朝律法之中，是犯了重罪！
真要暴露出來，到時候或許連劉堯都救不下楊綿，所以這種事……能不說出來，最好就不要說，隔牆有耳，誰能保證自己說的每一句話，不會被外人聽到？
從四皇子宮，又沉默的走回了禦馬場，剛離開沒多久的劉堯，又回到了十分隐蔽的接頭地。
黑衣少年正在案前收拾之前讨論的方案，确保一絲一毫都不會被人注意到，這時看到門外走進一人，頓時一臉驚訝，“你怎麽又回來了？”
劉堯面無表情，擺擺手坐在一旁，似乎在頹喪着什麽，半晌他低低的說了一聲，“你覺得季清這個人，如何？”
“季世子？”黑小子訝然，“怎麽突然問起他？我對他也不熟悉，不過坊間傳言他文采氣度都是好的，堪稱大北朝公侯世子之中第一人，有這種評價，估計為人還不錯吧。”
“哦。”劉堯對這個評價不感興趣，那女人都說了，季世子比不上他優秀，宮外的人都沒見過世面，做出此等評價可以原諒。
何況，被人怎麽看他也不在乎，就算世人都覺得季清堪稱公子第一，只要楊綿覺得他比季清好，他就已經滿足。
“有個事，我不敢問，你幫我去查，調查過程中，別被任何人發現，可以做到？”劉堯猶豫了下，千叮咛萬囑咐了一番，才說出來意。
他抓耳撓腮的想知道，楊綿入宮之前，和季清到底是什麽關系。
這個他又不能去問，不然不是證明他去偷聽兩個女人說話了？身為七皇子，還去聽牆角，得多丢人……劉堯只能悶不吭聲去找人查，他唯一能信任的，目前只有黑小子。
這人也很有本事，其父是統領兵馬的大将軍，他的能力也不逞多讓，劉堯以為他很快就能查到以前的內幕。
結果……事實證明，楊綿不是任何一家的小姐，被流放的罪臣家眷中也沒有她這一位，更別說是作為季清發小存在的高官家小姐了，這個女人仿佛是憑空出現的一樣，由前任內務副總管安排進來後，就紮根在了宮內。
而前任內務副總管……在黑小子特殊的調查下，發現此人專門收受賄賂，放了許多宮外世家中培養的暗樁進宮，或許這些世家并無反意，只是想多了解下皇宮內的動态，可……作為從小在皇宮內長大的皇子，劉堯對于這類身份的人，還是本能的抵觸。
直到……發現了楊綿，可能就是別人派入宮中的暗樁，甚至有可能是季清派來的之後，劉堯內心受到的沖擊絕對是巨大的。
他第一瞬間的反應是，并不相信黑小子調查的結果，可等到他跑去向楊綿詢問，得到了對方一臉平靜的承認後，他才終于發現……老天跟他開了個玩笑。
什麽生命中的第一縷光，什麽無私的教導，都是假的，對方從來都是季世子的人，她跟季清妹妹說的那番話……估計也是撇清關系，畢竟都已經是被放入宮中的暗樁了，若是與季世子有關系弄得人盡皆知，豈不是幾年來做了一番無用功？
可笑他還以為，對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出自真心。
劉堯站在以前最喜歡過來的，楊綿的屋子裏，裏頭暖洋洋的可劉堯這一刻卻仿佛置身冰窟，他面上流露出一絲痛苦，“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騙他一下也好啊？
騙他一下，他就信了，他真的會信的。
說和季清沒有關系，那以後不論查到什麽，他都不會覺得兩人有關系，他不信任證據，只信任楊綿，可對方卻說……是。
“我不會對你隐瞞任何事。”楊綿放下手中的醫術，有點無奈的說，“我從出生起，有記憶以來，就已經在季王府，我無法選擇出身，季請讓我入宮，要我往上爬，掌握更多權利，但從一開始，我就掙脫出了權利的圈子，并且頭一次大膽的選擇去掌控自己的人生，就在那時候，我遇到了你，你可能不知道當時見到你的第一眼，我是什麽感覺……”
劉堯臉色複雜，他什麽都不想聽，可又控制不住的想要聽下去，楊綿說的所有的話，他都想聽，這是發自本能的、難以抑制的。
“那時我就想，這個孩子，他跟我以前真像。”楊綿那時候踏入髒兮兮的屋子，被床上的男孩一口咬住手掌時，注意到的是他在困境中掙紮乃至于決絕的目光。
她記憶模糊，但似乎有那麽一段時間，被人不看好，她自己再努力也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她絕望過，可又要日複一日的重拾信心，這些……她應該都不記得了，可男孩的那個眼神，讓她感同身受。
“總得讓他活出個人樣來。”楊綿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敢直說劉堯以前活的完全沒人樣的，整個宮裏，也只有楊綿了。
這一刻，劉堯全身的重量，都好像浮在了上身，他磨練了多年的下盤格外不穩，腿軟綿綿的幾乎要跪下去。
他沒力氣了，他就知道，不管楊綿說什麽，他都沒辦法苛責她一句話。
因為她那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