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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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天氣,正是最熱的時候。
小貓本來惬意的躺在陽光充足的落地窗旁邊睡懶覺,一雙手将它提了起來揉揉耳朵,又另外一個人接了過去摸摸背脊順毛,再到了女主人的手中,一人一貓窩在陽臺竹躺椅上昏昏欲睡。
屋子裏開着空調,柯嫒不知道是怕的還是冷的,全身簌簌發抖好不可憐。
白楚舫有點尴尬,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裏可怕了,從進門起,這個女人就避他如蛇蠍。就算如此,他還是做出大善人的面孔問:“你沒事吧?”我不是恐龍也不是野獸,應該不會讓你吓得這個樣子。
柯嫒縮在沙發裏面,恨不得将自己變成毫不起眼的塵埃,使勁的搖頭:“我,我不是柯嫒。你要找的人在那邊。”
白楚舫讪笑,瞄了不遠處的杜藜一眼:“我沒說我來找柯嫒。”
魏皓仁親手泡了茶過來。杜藜家裏速食物品多,咖啡茶包樣樣俱全,冰箱裏還有幾十瓶罐裝啤酒。杜藜懶得動,魏皓仁作為未來的男主人,自動自發的去泡茶切了水果招待客人。又捧了一碟冰糖西瓜放在陽臺茶幾上,叉了一塊先喂到了小貓的口中,哄得寵物惬意的瞄瞄叫喚。裏裏外外看了看,打破尴尬問:“你怎麽弄到這裏的地址?不是說在S市發展,現在是出差?”這出差也太快了點,才出家門工作多少天,就輪到跑外省,白家的兄弟也太縱容他了。
白楚舫裝模作樣的抿了一口茶,口感澀還帶着苦,再看魏皓仁的樣子絲毫沒有什麽不妥:“杜浪跟我一塊來C市,他跟你們熟悉,就直接告訴我來這裏找人。”
魏皓仁與杜藜對望一眼,都明白了一句話:杜浪,你是個大嘴巴!
“其實,我是來給杜藜道歉的。”
“謝謝,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柯嫒已經十分勤快的再次打開大門,一雙長睫毛撲閃的大眼睛中明白的表示:快走吧,快走吧,這裏沒人歡迎你。
白楚舫是個臉皮厚比城牆的家夥,哪裏這麽容易被哄走。要知道當年在家耗了三年如果不是杜藜假裝柯嫒過去,他還會繼續在家裝可憐裝情聖的僞裝下去。他走到杜藜面前,真摯而誠懇的請求:“我們單獨談談。”
孤男寡女,能夠有什麽談的?
柯嫒只要沒有面對面的看見白楚舫膽子就大了很多,單手撐在門板上,耳朵小心貼着。魏皓仁心裏緊張,面上不露,看見柯嫒這麽直白的表示好奇也忍不住輕笑:“你是怕杜藜說出真相?放心好了,當時在白家她沒有說,現在以後都不會告訴對方。”
柯嫒瞅他一眼,不知道是信了他的話還是根本就聽不到裏面的動靜,轉頭問:“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魏皓仁似笑非笑,将小貓翻了一個身,撓着它的肚皮:“你是想問楚舫為什麽會一身名牌,精神奕奕的出現在你的面前?他這些年去了哪裏,做了什麽,靠了什麽發跡,現在有沒有女朋友?”
被拆穿了心思的柯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輕聲說:“我看到他過得好就放心了。”
魏皓仁點頭:“從學校樓頂上跳下去,挂在了樹上,最後只是摔了腿,心性倒是完全變了。好壞冷暖也只有他自己心裏明白,別人哪裏能夠知道。”
“我,”柯嫒又縮到了沙發上,捧着還帶有餘溫的茶水,似乎是想要借由那一點點的溫度讓自己不再寒冷:“他說愛我超越生命。你與他熟悉,又見過我的樣貌應該知道我有讓男人神魂颠倒的本事。”
魏皓仁不自覺的想起第一次見到杜藜頂着柯嫒的身體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心裏劃過的那絲驚詫。之後的談話,對方的冷漠諷刺偏激,配上那魔鬼身材和妖魅相貌怎麽看着都委和。腦際中直覺定義對方為:心如蛇蠍的女人!
陰差陽錯,這個外冷熱內的女人居然是他一直所熟悉的杜藜。
那一夜的第二次相遇,倒像是上天給他的幾年苦守的恩惠,讓他第一次抓住了杜藜心裏的脆弱面,不再是隔着網絡的虛幻。
“可當時愛我的男人那麽多,我到底要選哪個?我又知道哪個是真心,那個是假意?所以我就想了一個方法,我對所有愛我的人說‘誰願意為我死,我就跟誰在一起’。”她咯咯的笑了聲,怯弱中透出一股得意來,伸出手指:“有三個人為我死了,白楚舫只是其中一個。還有一個為了保護我,替我被車撞了,最後一個替我捅了欺負我的人,坐牢,也不知道現在出來了沒有。別人總是問我他們三個人中間我最愛誰,我想了很久,到現在也沒有答案。”
魏皓仁背着陽光,整個面部隐藏在光的另一面,看不清表情,他問:“那你為何怕楚舫?他要為你死是他自己年少無知,犯不着一見他的面就驚恐異常。當時,你跟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柯嫒歪着頭,努力回想那一日的天空,校園,還有郁郁蔥蔥的常青樹,從學校大平屋頂望下去,每個人都只有蟲子大小,說說笑笑的爬行着。每個人的青春都是那麽的美好,每個人的人生都充滿着希望。只有她,沒有家人需要她,沒有朋友擁護她,就連最愛的教授也悄無聲息的去了國外。她孤獨無助,不知道生存是為了什麽,愛情到底是什麽樣子的,未來又在哪裏,她成了學校食堂臭水溝裏面翻着肚皮的蚯蚓,沒有人注意,随便誰都可以踐踏。
白楚舫如貧窮的貴公子一般降落在她的身邊,唠唠叨叨磕磕絆絆的敘說着愛意。
對方口中美麗如精靈的女生帶着迷茫而憂郁的笑容,輕聲問他:“愛麽?愛我就跳下去,然後我随你天涯海角。”
貧窮的貴公子俯視着半采空的腳底到操場的距離,猶豫不決。
精靈煽動着隐藏的黑翅膀,笑得狂妄和嚣張:“說什麽愛,膽小的男人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愛情。你們缺少勇氣,沒有信用,瞻前顧後,還要用甜言蜜語哄騙女人的身體和感情,你們是一群騙子!我再也不相信你們,再也不願意聽見你們說愛我。讓你們的愛情見鬼去吧!”
她轉身疾走,白楚舫震驚對方的絕望。在青春的日記中,每個人的愛情觀都是純白的一片,上面有從天而落的淡色羽毛,有厚實如羊毛的白雲,有彩虹有山澗瀑布,還有女生旋轉的粉色長裙。他想要反駁,毫不猶豫的去拉扯對方,他心目中的精靈不管不顧,狠狠地甩開他的手,半踩在屋檐邊緣的腳徹底騰空了。
柯嫒只來得及看到白楚舫驚詫莫名中又帶着希翼的眼,一個慌神,兩人的手指交錯而過,一個墜落,一個只來得及握住灰色的塵埃。
随你到天涯海角,只是一句戲言,有人随口說,有人認了真。
太誠實太真的人讓一切玩笑和虛假無所遁形,柯嫒害怕,怕極了對方最後的那一道眼神,似乎看穿了她所有的僞裝和怯弱。
柯嫒逃了。
知道白楚舫只是摔傷了腿的當天,就與另外的男同學滾上了床。她要借由別人的身體來忘記白楚舫在她心口留下的痕跡,哪怕那痕跡有多淺有多淡。
學校的桃色新聞永遠比小道記者還傳得快。
白楚舫為情跳樓!白楚舫追求柯嫒不果,為情重傷!柯嫒與學生會會長打得火熱,去了XX開房。柯嫒坦言諷刺白楚舫是貧窮貴公子,望向吃到美味的天鵝肉,不掂量自己的分量。一個男人說為了柯嫒而尋死,那兩個男人三個男人都這麽說,她柯嫒是不是要同時跟幾個男人交往?等等……
白楚舫覺得被戲耍了,青春的日記本上畫滿了殘缺的玫瑰花。人心真可怕,女人更是殘忍。陪伴他的家人給了他療傷的港灣,他不願意離開,他選擇逃避那充滿虛假謊言的現實社會。
柯嫒記住的是最後那一次揮手後的回眸,白楚舫深刻着墜落之後殘酷的現實。
交錯而過!
魏皓仁點了一根煙,将小貓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伸手擰開了房門。
書房敞亮,薄透的白紗窗簾被微熱的風吹拂着,簾後翠綠的富貴竹靠在窗臺上,被曬得懶洋洋。杜藜就站在桌邊,周身被陽光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面色柔和,長卷地發絲如波浪一般層層鋪散開來,有種淡然而溫暖的美。
他走過去,将小貓放在她的手心,摟過她一邊肩膀,應了一個吻在其面頰上,并輕聲耳語了幾句。杜藜不置可否的瞥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房門再次關上,白楚舫雙手插在褲兜裏,笑得燦爛:“我知道你們的關系,放心好了,我除了來道歉什麽也不會做。不過,我也不會大度的給你祝福。”
魏皓仁将煙灰彈到窗外,看着風卷着那一點白銀般的紙的屍體飛向遠空。轉頭的瞬間,金邊眼睛的邊框折射出咄咄光輝。
他說:“你要找的柯嫒,就是坐在外面沙發上瑟瑟發抖的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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