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颠三倒四十七樁
颠三倒四十七樁
短短一天之內,杜藜又踏上了飛機。從高空中望下去,連綿起伏的山綠意幽深,九轉十八彎的河流成了灰色的緞帶蜿蜒到了天邊。
雲層很厚,飛機很穩,也許是因為頭等艙的緣故。這還是杜藜第一次坐頭等艙,身邊白怏怏教養甚好,規規矩矩地坐在她的身邊,不時和身邊的空姐用英語小聲對話。魏皓仁坐在她的對面,捧着《莎士比亞喜劇集》看着。
“要是你做了獅子,狐貍會來欺騙你:要是你做了羔羊,狐貍會來吃了你;要是你做了狐貍,萬一騙子向你告發,獅子會對你起疑心;要是你做了騙子,你的愚蠢将使你受苦,而且你也不免做豺狼的一頓早餐……魏主編,你是獅子,狐貍,還是豺狼?”
魏皓仁從書中擡起頭來,“聰明人變成了癡愚,是一條最容易上鈎的游魚;因為他憑恃才高學廣,看不見自己的狂妄。愚人的蠢事算不得稀奇,聰明人的蠢事才叫人笑痛肚皮;因為他用全副的本領,證明他自己愚笨。杜藜,請相信,我只是一個料理食物的廚師。”廚師會将騙子騙來的豺狼,狐貍和獅子做成餐桌上最美味的一頓佳肴。
“你還害怕?”
“不,”杜藜抿了一口咖啡,在這飛機上,就算是頭等艙的卡布奇洛也不夠正宗,“我只是覺得荒謬。我與柯嫒成為鄰居有半年多,半年之間兩人說過的話見過的面一個手掌都可以數得過來,如果不是那件事,我跟她不會有交集。而我,現在居然坐在這裏,接受你們的威脅加邀請,去将一個被柯嫒摧毀的陌生男人。”
“地球是圓的,生命的軌跡也是圓弧。這只是你漫長生命中的一個小插曲。”魏皓仁斟酌道,“我會守護你,別擔心。”
守護?是他将她拐入這盤棋裏,他是下棋的人,對手下的棋子談什麽守護。
白怏怏從巧克力盒子裏面拿出一顆心型的巧克力遞到杜藜的面前:“阿姨,吃糖。爸爸說,吃了糖糖之後就不會生氣了。”
杜藜說:“我沒有生氣。”
白怏怏将巧克力放在杜藜的手心,還幫她打開了包裹的糖紙:“可是你不高興。怏怏不高興的時候就吃心心,然後就心情好了。”杜藜摸摸她的頭,就着糖紙,将巧克力喂到了小女孩的嘴巴裏。
魏皓仁眼角動了動,依然沉靜在華麗浮誇浪漫的文字中。
S市很大,是C市的五倍。出了機場就有專車接送,杜藜不懂車,只知道車內寬敞,氣味清新。路邊的紅樹成群結隊,刮進來的風帶着潮水的味道,海的味道。同車一看就是秘書的女子替白怏怏整理衣襟,重新梳了頭發。
“我們去的是白家的老房子,是一棟海邊別墅。楚舫在醫院住了一年,之後回老家調養,就一直沒有出去過。除了他,還有兩位老人家,是白家的長輩。其他個人都有各自的工作,不到大節日的時候是不會回來。你盡可以放心。”魏皓仁盡心盡力的說了一下白家的基本情況。對于柯嫒與那脆弱如玻璃的楚舫的過去只字不提,杜藜也不想問。白楚靖一直沉默,他像是一位嚴肅古板的牢頭,用着黝黑地近乎珍珠般的眼眸盯着她,似乎稍有異動他就準備全力撲就過來,阻止杜藜的逃跑。
“我覺得我需要再提高一下價格。”
魏皓仁耳朵支愣一下就豎了起來,苦笑:“你的插畫在業內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價格了。”
杜藜摸了一把車內的皮革:“市價總是在變的,身價也在變。你們找我過去不會只是讓我見對方一面,什麽都不說吧?要不這樣好了,我跟對方說一句話算多少錢。說一句好話就是一百,說一句壞話不要錢,說一句交際語五十。小本生意,恕不賒賬。每天結算,你得找只錄音筆随時放在我口袋裏錄音。我童叟無欺的。”
“我才發現你有奸商的潛質。”
“好說好說,那也要遇到好客戶才行。我本來還以為只是小康之家,看到這車子,這秘書,還有你們随着環境而變換的氣質,啧,我不賺一筆恨的,不信杜。”
白楚靖從前座轉回頭來:“改名叫柯嫒,給你十萬。”
“只限于在你弟弟面前,否則免談。”
“成交。”
杜藜輕笑着對魏皓仁說:“我的銀行帳號你知道吧!今晚我就網上查賬。”
“咳。”外面風景正好,風也溫柔,白雲也輕柔,藍天更是清透可愛。魏皓仁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貪財到這個地步。
□□□□□□□□□□□□□□□□□□□□
白家的後花園是一片寬闊的草坪,周圍種了一些椰子樹。一到季節,白老爺子就會親自用樹叉頂了椰子下來,白老太太喜歡用椰子汁泡茶,椰肉配着水果做沙拉,椰殼做成各種各樣的風鈴,挂在別墅的每個窗口。漲潮的時候,海風一吹就噔噔的響,厚實又不沉悶,很得人喜愛。
白老爺子正拿着除草推車除草,人老了,總是愛做些活兒,否則全身骨頭都是僵硬的。老太太坐在白色長廊上,泡着椰子茶。
“你二哥方才打了電話,說沒多久就要到家了。從機場開車到這裏要多久來着?”
桌子對面的白楚舫正捧着一本畫冊,那是他二哥最新的畫作,整理成冊子送給懂畫的人。白楚舫不懂畫,他從小學的是經濟學,對于二哥贈送畫冊背後的深意明白,可照樣不願意回應。跑到人多空氣雜亂的旅游區去玩耍,實在不符合白楚舫的作風。
“一個小時足夠了。”
白老爺子丢了推車,摘了手套,跑來喝了一小杯茶:“我昨夜就通知了你大哥他們回家,今天誰下廚?”這麽大的家,還怕沒人下廚麽?
白楚舫笑道:“吃燒烤麽?我來烤雞翅。”
“很好。”目的達到,老爺子又遁走了。
白老太太笑得慈祥:“陪着我們兩位老人這麽多年,你也就學會這麽一點小事。要是跟你大哥一樣,指不定已經有多出息了。這次趁着你二哥來,跟他提提,先去他那邊幫忙打理一下小賓館?否則你大哥回來,少不得又要挨罵。”
白楚舫急忙丢下畫冊,跑到老太太身後捏肩膀摧背:“大哥二哥手上的就是事業,我這替他們盡孝道就不是事業了?爺爺奶奶開心,爸媽肯定更加開心,這是大事。他們應該感謝我都來不及,別說修理。”這是一個循環。這個家裏,包括白家所有的七拐八彎的親戚都在想盡辦法勸着白楚舫去打理他們家族的生意。人們不停地說,白楚舫聽歸聽,有時候回應,嗯啊兩句,有時候根本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老太太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說一下,他也例行公事的賣乖賣巧颠倒黑白。
老太太在享受按摩的同時又想起了正事:“魏家的兒子也來了,同行的還有他們雜志社的一位美女。”
“再美豔的女子都沒有奶奶的雍容。放心好了,我不會去調侃老魏的女朋友的。”
老人家拍拍他的手背,語重心長的說:“都說成家立業。你既然不願意先立業,那就先成家好了。等會那女孩子來,奶奶替你參詳一二。”
白楚舫哈哈幹笑兩聲,沒有反駁。
茶也喝完了,草也除了幹淨。老爺子去沐浴,老太太去了廚房,白楚舫将畫冊收了起來,搬着手提電腦坐在客廳玩游戲。
沒有其他親戚來的時候,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看專業書。可一旦大哥二哥或者其他表親們回來,他就做出沉迷游戲的樣子,用行動表示出他的傷口還未愈合,他在游戲中尋找愛他的女子,尋找他的天荒地老。
外面傳來了汽車鈴聲,姜姨去開大門,輕聲細語。
門外走來幾個人,二哥白楚靖,侄女白怏怏,表親魏皓仁,還有……
白楚舫瞳孔微縮,挪開電腦,搶在白老爺子的前面跑到了門口:“總算到了。”話對着哥哥說的,眼睛滴溜溜的轉到了唯一的女子身上。他眨眼奸笑道:“這位小姐沒見過,是老魏的女朋友?”
白楚靖瞥了他一眼,過去擁抱爺爺奶奶,白怏怏喊得親熱,都輪番親親之後揪着白楚舫的褲腿,小叔叔将她抱起來:“怏怏,你看這位阿姨漂亮麽?”
怏怏在白楚舫臉上吧唧一口,甜甜的笑:“小叔叔最漂亮。”
白楚舫捏了捏小女孩的臉頰:“有的人越是漂亮心就越是黑,叔叔的心髒可是紅彤彤好像大太陽。”
杜藜望着面前的男人。刺猬頭,寬額,眼眸深邃,鼻子挺立,一身白灰色的寬松休閑服,單手擦在口袋中,閑适的站立在門口,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霸氣。
她将對方打量的同時,對方卻一直注視着她的眼睛,想要從中搜尋到什麽。
杜藜主動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柯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