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表明心跡
第43章 表明心跡
陸淩風感冒後第三天複課了,這是郁舒早八下課後聽隔壁教室走出來的女生們說的,緊接着消息便乘着風經由走廊、樓梯間傳到了各個學院。
“哎,聽說了嗎?陸淩風終于回來上課了!”
“當然了,唉,以後再去蹭外院的課座位又要靠搶了。”
“是啊,陸淩風請假這幾天,他們公共課教室空了一半,教授揚言下次不會再準他的假了。”
“法學院這幾天好像特別熱鬧。”
“知道知道,他們院草也挺帥的,好像叫紀川吧……”
郁舒刷新了一下手機上的聊天界面,置頂頭像依然安靜地躺在那兒,他望着藍色的海岸線出了神。
原來大海是沉默的。
“郁舒,郁舒!”
衛歡和陳潔在後方一連叫了郁舒幾聲,他走在人群喧嚣中,卻又好像獨立于洶湧人潮之外。
終于,靈魂歸位,郁舒停止發呆,應了聲:“嗯?”
兩位女同學幾步走到他身邊,一左一右地問:“今天風哥不是銷假了麽?你們怎麽沒在一塊兒啊?”
“沒有,這幾天學生會事情很多。”郁舒已經幾天都沒有在寝室見到陸淩風,問就是在加班加點。
陳潔揉揉熬出來的黑眼圈,深表同感:“确實,校慶藝術節這麽一弄我們院學生會都忙翻了,他們校學生會更瘋狂。”
往日她們這麽順嘴問一句郁舒壓根兒不會在意,可今天他對一些字眼格外地敏感,一連瞟了她們好幾眼,過了一會兒,他反問道:“你們……你們覺得我們應該在一塊兒?”
衛歡發覺這話問得有點別扭,卻沒細想:“嗯……誰不知道你倆關系好啊,我們班除了楊洛和陳楚,就屬你們最要好。”
“正解。”陳潔繞過郁舒的後背和衛歡擊了個掌,“而且也沒見你和其他人有多熱絡,風哥更不用說了,和閑雜人等說句話都多餘。”
郁舒嘴巴微張,然而只是牙齒輕輕咬住下唇,留下一個不甚明顯的齒印,欲言又止。
特別的……偏愛。
他不禁思考起荊曼學姐的話來。
兩人笑眯眯地和他道別,眼見要期末了,圖書館還書期限将至,衛歡和陳潔一人抱着一摞書,準備去一樓大廳的自助借記機還書。
她們離開後,郁舒看了眼表。
不知道這個時間段文藝學院的鋼琴室是不是空閑的,或許他可以去學生會問一問。
教學樓到學生會辦公處還有好一段距離,郁舒走到教學樓門口乘坐校園面包巴士,上面已經有四人落座,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繼續刷手機上的語法選擇題,跟在他後頭上來了一對情侶,剛好滿員發車,一路通行。
出發沒一會兒,師傅接了個電話後打方向盤直接掉頭,說:“今天中山廣場學生辦活動,此路不通,改道繞一下文藝學院,有沒有要下車的?”
郁舒手部動作一頓,手機界面上彈出一個碩大的錯誤字效,100%的正确率降到了98%。
“沒有。”
“沒。”
“……”
面包巴士途徑文藝學院大樓時師傅靠邊停了一下:“文藝學院到了,有下嗎?沒有就走了哈。”
郁舒隔着被太陽曬得發燙的窗檐看了幾秒文藝學院大樓,随後擺正自己的視線。
他坐在裏邊,旁邊又沒有人要下車,如果他要下去太麻煩別人,還是直接坐到終點站好了。
一陣颠簸,郁舒下車後走進學生會,有人迎面向他打招呼。
“郁學長,你來找陸主席呀?他這會兒在辦公室呢!”
郁舒雖然不記得這張臉,但聲音聽着有點耳熟,大概是上次一起參加團建的成員。
“謝謝你。”他彎了彎眼睛,沒多解釋自己是來文藝部問事情的,反正來都來了……去辦公室坐一下也行吧?
這樣想着,雙腿自然而然向着主席辦公室行進。
辦公室的門沒關嚴實,留着一條縫隙,郁舒正想敲門,裏頭的聲音忽然沿着縫隙漏出。
“陸學長,我……我喜歡你!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女孩告白的聲音青澀又緊張,小心翼翼又大膽直白。
郁舒敲門的動作凝滞在空中,随後蜷起手指收了回來。
他自诩光明磊落,可此時卻像個竊賊一樣站在門口偷聽別人講話。
明知這樣不對,腳卻像在地裏生根發芽了一般,挪動不了半分。
而後目光不可自抑地穿過縫隙,隐隐約約可以看見那個女孩子穿着格裙。
只是郁舒再沒心力琢磨那格子是大是小,顏色是淺是深,滿眼只剩女生坐在陸淩風的辦公桌旁,那位置原本只有他坐過。
那把高矮正合适的凳子是之前他來做志願者陪陸淩風加班,陸淩風專門為他準備的。
郁舒突然覺得心髒像有小蟲子在啃噬似的,泛起酸意。
他反複在心裏勸告自己那只是把凳子而已,也許在他坐之前就被無數人坐了,做人不能太狹隘自私。
可是……現在別人坐在那兒,那人還說喜歡陸淩風。
沒等到陸淩風回複,郁舒先一步離開了。
辦公室裏,女生眼裏滿是愛慕地望着陸淩風,等待着對方的回複。
“學,學長?我聽說你要出國了,現在不說出來以後可能都沒機會了,所以你不用覺得有壓力,我只是不想給青春留遺憾而已,至少以後不會在某個深夜想起來的時候因為當初的膽怯後悔得失眠。”
“……遺憾?”
一直默不作聲工作的陸淩風忽然看向了她,複述着“遺憾”兩字。
女生被那一眼望得一驚,即便陸淩風的容貌是有目共睹的,可如此近距離觀賞還是會忍不住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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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校草盛名在外,學生會裏的女生無論是認真的、玩笑的,幾乎所有人都和他表白過。當然,被他拒絕過的人不計其數,她其實來之前就做好了被無視的準備,沒想到學長居然正眼看她了!
緊接着,陸淩風說:“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女生沒想到自己只是循例表個白,居然挖出了這麽一個驚天巨雷。
沉默了許久後,女生用手托起自己的下巴,情緒還沒來得及進入表白被拒的憂傷,立刻煉化為純八卦真火,像要把人燃了:“那是個怎樣的人呀?想像不到什麽樣的人可以被學長喜歡呢。”
“是個……”陸淩風放開鼠标,雙手拖住後腦靠在轉椅上凝視着前方的那堵照片牆,在他一擡頭就能看到的地方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張青年的笑顏,“是個怪怪的人。”
他像是在回憶着,娓娓道來:“和我同班兩年,第一次和我說話居然說不認識我。”
女生不解:“啊?”
“後來發現他其實是有臉盲症。”
“會因為害怕冒犯別人就把自己裹在殼子裏,也會因為一丁點微不足道的善意極認真道謝,對朋友恨不得把一顆真心分成兩瓣,單純得讓人難以置信。”
“喜歡貓但是不招貓喜歡,被南山苑的警長嫌棄得要命也要堅持投喂,不顧自己受傷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它。”
“他總覺得自己被天使拯救了,其實他才是那個治愈別人的天使。”
女生聽呆了:“這樣的人是真實存在的麽?”
陸淩風笑了笑。
女生忽然想到了什麽:“學長喜歡的人也會和學長一起出國麽?”
陸淩風垂下視線:“不會。”
她又問:“那學長走之前會告訴那個人你的心意麽?”
陸淩風原本的回答是不會,有的話一旦說出口,就像在牌桌上□□,如果輸了将一無所有。
彼時正當青春年少,意氣風發,他也原以為自己沒有什麽是害怕失去的,直到那天他發燒時匆匆關上的門再沒有被打開,他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有怯懦的時候。
他怕藏在心裏的那個人被吓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是剛才他忽然覺得,比輸更可怕的事情是不敢出牌。
陸淩風從轉椅上起身,椅子搖搖晃晃轉了兩下後停住,像是做出了某個重大的決定:“會吧,為了不留遺憾。”
郁舒最後也沒去練琴,輔導員突然來通知下午一點要召開年級大會,讓大家早點吃完中餐在東三教學樓1105梯形教室集合,他去圖書館待了一會兒後,看時間差不多就動身去教學樓了。
一點,圓圓準時抵達教室,督促輔導員助理讓大家簽到,差不多後開始年級大會,大會內容主講藝術節安排,即将到來的期末和暑假,以及出國交換事宜。
年級裏人多,來的人塞滿了梯形教室,來晚了沒有座位的同學只好見縫插針地站着。
郁舒迷茫地環視了一周,眼睛幹澀得要掉眼淚。
“別找了,風哥沒來,還在學生會呢,這會估計要開一陣子,來跟我下五子棋吧!”楊洛賊兮兮地湊到他耳邊發通知,手邊推來一張格子紙,實心黑子已經占據棋盤正中心的位置。
郁舒婉拒了,無精打采地伏在桌上。
圓圓站在講臺上激情演講,把年級大會開出了高考動員會的架勢,談未來該何去何從,人生要多姿多彩。諸如此類郁舒都覺得與他不相幹,他心裏有一個關于人生的方程式,并且很早就得出了解。
然而此刻,他忽然很想知道陸淩風的選擇。
但陸淩風還在學生會,說不定還和那個穿格裙的女生在一塊兒。
那個女生走了麽?還是順勢留在那個位置上替陸淩風打下手?又或者照片牆上有她的照片麽?
還有陸淩風……接受她的表白了麽?
郁舒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會有那麽多小心思。@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一胡思亂想起來,思緒就像滑冰一樣了溜出老遠,回過神來的時候,年級大會已經結束了。
“好了,今天就到這裏,散會。”
不出五分鐘,階梯教室空空蕩蕩,楊洛不喜歡和人擠,拉着陳楚在格子紙上繼續大戰幾個回合。
等到最後一波人散去後,郁舒他們才起身,結果郁舒在門口被同樣沒走的圓圓叫住了。
“郁舒,你留一下,我們聊聊。”
郁舒愣了一下,讓楊洛他們先走。
“劉老師?”
“別緊張。”圓圓笑得樂呵呵的,“郁舒,你哥哥聯系過我了,他希望我能和你談談,最好能說動你下學期就出國。”
郁舒掌心收緊,襯衫邊角被攥成皺巴巴的一團。
“不過呢,我和他說這還得看你自己的意願,我只負責轉達。”
圓圓從文件夾裏抽出了一張紙:“這是申請表,我給你從留學辦拿了一張,填與不填取決于你,如果你想去的話,今天下午五點前交到留學辦,否則系統就關閉了。”
郁舒從劉圓手中接過申請表,目光呆滞,像是不知道該拿它怎麽辦。
“郁舒,你是成年人了,你有自己決定未來的權力,無論是準備出國、考研、考公還是別的什麽,跟随自己的本心,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不後悔就好。”
郁舒每次有煩惱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會去南山苑,這次亦然。
警長攤着肚皮躺在草地邊曬太陽,幾天不見好像圓潤了一些。
郁舒識趣地在警長幾米外的長凳上坐了下來,還好警長只是觑了他一眼又悠閑地搖起了尾巴。
“警長,哥哥不想讓我留在國內。”郁舒揪了一根狗尾巴草,指揮棒似的在空中擺來擺去,吸引着警長的注意力。
“如果我走了,你會想我嗎?”郁舒想了想覺得自己白問,“算了,你肯定不會想我,那……他會想我嗎?”
郁舒好脾氣,警長也是好耐性。郁舒絮絮叨叨地說着話,警長舔完毛又抓蚊子,一人一貓各幹各的居然混完了一下午。
回到寝室剛放下東西,楊洛舔着冰激淩打身後經過,伸長脖子看了一眼。
“申請表?郁舒你要出國啊?”
郁舒搖頭:“我想留在京大讀研。”
楊洛略有些失望,不過秉着“無論好兄弟做什麽都要全力支持”的原則,又拍了拍他的肩,鼓勵道:“你這麽厲害,肯定能保研,到時別忘了請我們吃飯啊!”
郁舒遞了張紙巾給楊洛擦嘴邊的巧克力,準備把申請表折好扔進紙簍,笑道:“借你吉言。”
楊洛還是沒忍住小小地感傷一下:“唉,楚楚也不打算出國,以後就只剩我和風哥在美利堅相依為命了。”
郁舒折表的動作忽然定住,陡然轉身看向楊洛:“陸淩風要出國?”
楊洛被他看得緊張起來,以為是巧克力醬沒擦幹淨,又胡亂擦了幾下:“是啊,風哥大一進來就準備出國的,雅思都考完了,這會兒應該在留學辦交申請表?”
“唉——你去哪兒?!!”
郁舒大腦一片空白,牆上的挂鐘顯示現在是北京時間四點四十五分,身體幾乎是下意識地拿上申請表就拔腿往外跑。
他的方程式全部亂掉了,因為陸淩風。
跑到寝室門口,他猛地在一個男生身邊停住腳步。
“同學!可以借一下你的小電驢嗎?”
對方突然看見有人沖上來,蒙圈了:“可,可以啊。”
郁舒先是鞠了個躬,随後把一張卡片塞到他手裏:“這是我的校園卡,我叫郁舒,我一定會來還車的,請你到時務必記得找我。”
郁舒語氣太急,對方甚至沒察覺這話有什麽不對勁,只是問:“同學你這麽急趕着去做什麽啊?”
郁舒神色慌張地看了他一眼:“去找一個很重要的人。”
說完便戴上頭盔,騎着小電驢揚長而去。
學院辦,工作人員陸陸續續走出辦公樓,郁舒把小電驢停在門口,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了進去,留學辦的燈卻已經熄滅。
他摁開手機——五點零二分。
晚了,提交留學申請的時間截止了。
郁舒撐着膝蓋,粗重的喘氣聲回蕩在整個走廊,一下一下,沉重得像有塊巨石壓在心口。
陸淩風從走廊盡頭走來,手裏拿着一沓資料。
“郁舒?你怎麽來了?”陸淩風疾步走到郁舒身邊,想伸手替郁舒撥開被汗水打濕的頭發,最後卻又克制地想收回。
誰知被一只冰涼的手攥住了手腕,堵住了去路。
“能不能等我一年?”郁舒擡眸凝望他,盡力平複呼吸。
陸淩風愕然:“什麽?”
郁舒舔了舔幹澀的唇,決定縱容自己自私一次:“我來遲了,沒辦法申請下學期和你一起走,所以能不能請你在國外等我一年?大四我來找你,畢業我們一起在國外申碩。”
陸淩風的表情有些奇怪:“為什麽?你要放棄你的理想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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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舒往前再走一步,目光灼灼:“我的理想不會變,成為一名翻譯家,在京大可以,在國外也可以。”
或許是郁舒太過認真,陸淩風的眼神也變得熱烈起來,強勢地将郁舒逼到牆邊:“那為什麽偏偏要和我在一起?”
電光火石間,眼前這一問和那天的幾個問題一并串聯了起來,郁舒這次直挺挺地迎着他的視線,不再躲閃:“我只是跟随內心在做我認為對的事,人生的方程式不止一個解——”
陸淩風呼吸一滞,好似在他們之間有什麽東西即将破土而出。
郁舒的眼周泛起脆弱的紅色,他急需一點什麽東西來支撐他,于是自然而然地攥住陸淩風的前襟:“陸淩風,我喜歡你,有你的那條路才是最優解。”
懷中抱着的資料散落一地,陸淩風前十幾年修習的紳士禮儀都被抛之腦後,只知道緊貼的這枚唇溫軟,嘗起來是記憶裏的草莓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