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在封氏忙碌中,甄芙終于迎來了她人生中極為重大儀式——笄禮。
今日天氣晴朗宜人,風暢氣和,乃大吉之日。
甄府早被重新布置了一番,瞧上去煥然一新。連小厮丫鬟仆婦都穿戴齊整,面帶笑意。他們行動間卻又謙和規矩,足以彰顯封氏的治家手段。
封氏着瑞荷紋深衣,甄士隐着一身玄色,無任何紋飾的玄端,兩人顯得比平日方正肅穆了許多。
他二人作為甄芙笄禮的主人,早已面帶笑意地立于甄府的東面臺階位上,迎接着賓客。有司正托着盤子,站在西面臺階下,而來了的客人則立于場地外等候。
甄芙沐浴完後,清阮便幫她換好茜色的采衣采履。明豔的色彩,正預示着甄芙孩童時期天真無憂,多姿多彩的歲月。
換好了衣裳,甄芙按下略微緊張的心情,瞧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才走到東房內安坐等候。
不過一會兒,有樂者用古琴輪番奏起了《高山》,《流水》二曲。琴音淙淙,似乎真有了高山的巍峨與流水的飄逸。
此時,賓客開始陸續入坐。
甄芙笄禮的正賓乃是聖上已逝的元後的母親,已告老卻仍有威望的老臣蘇大人的嫡妻楊氏。楊氏身份極為貴重,品性高潔。其子蘇辰,乃元後之弟,如今年紀輕輕便已身居高位。無論是誰,見到她都得規規矩矩的稱呼一聲蘇老夫人。
賓客見甄芙的正賓乃是蘇老夫人時,心裏不禁又對甄家的高看了幾分。
待蘇老夫人于主賓位,其餘的客人也都就座于觀禮位後,甄士隐才攜着封氏主就坐到主人位上。
甄士隐見人都已落座,才起身朝在坐的作揖,朗聲道:“今日乃小女永寧及笄之日,感謝各位高朋佳客前來參禮。現在,由吾正式開禮,請永寧鄉君甄芙前來拜見!”
甄芙贊者是黛玉,聽見開了禮,她才緩慢優雅地走了出來。待淨了手,她就站到了到西階。
黛玉穿着蘭草紋的褙子,她面上雖平靜,眼眸卻含着笑意地看着東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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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甄芙才走出來。她只着緋色采衣采履,卻能把眉間朱砂映得如火,把一身肌膚襯得似雪。賓客裏的一些人,并非是第一次見甄芙,卻也還是忍不住被這樣的好容貌所驚豔。
甄芙步子走得極為緩慢穩重,她先走到場地中間,才轉身面向南邊,向觀禮賓客行揖禮。最後,她才面向西跪坐在席上。
黛玉與甄芙相視淺笑後,黛玉便拿起梳子,輕柔地為甄芙梳了下頭發,然後把梳子放到了席子的南邊。
梳完發,甄芙又轉向東正跪坐。此時,有司奉上了羅帕和發笄。
蘇老夫人慢慢走到甄芙面前,慈愛地看了她一眼,才高聲吟頌:“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蘇老夫人年齡已大,聲音卻中氣十足,铿锵有力。她聲音不急不緩,卻能把祝詞裏飽含着的情感,念得深沉而隽永。
甄芙仔細地聽着,心裏的觸動也漸漸加深。
她念完之後才跪坐下來,為甄芙梳頭加笄,然後起身,回到原位。此時,黛玉又上前來,為甄芙象征性地正了發笄。
之後,甄芙輕輕吸了口氣,慢慢地起身。
賓向面上皆帶着慈和喜慶的笑意,紛紛向甄芙恭賀。甄芙聽完後,又回到東房,黛玉從有司手中取過衣服,陪着房內的甄芙更換上素衣襦裙。
接下來加服,是從笄到珠釵,從豔麗的采衣到素雅的襦裙,再到穩重的曲裾,這似乎暗暗象征了一個女子自幼時倒成年的成長歷程。
甄芙斂目,将祭酒撒在地上,又象征性的吃了口飯食後,甄士隐便走到她身邊。
甄芙屏息,她能聽見,自己的父親莊重卻慈愛的聲音開始響起:“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若華……”
若華是神話中的若木之花,太陽尚未出時,其光澤已能耀目。此花其品性高潔,澄澈明朗,能夠驅散黑暗。這字是長輩對晚輩的美好期盼。
甄芙恍惚間發現甄士眼中似有晶瑩微閃,她心裏一顫,恭敬下拜道:“兒雖不敏,敢不祗承!”
之後,黛玉上前扶起甄芙,甄芙朝賓客拜謝,客人也祝她笄禮順利完成。
一切都圓滿完成,甄士隐正要請客人移步前廳時,便聽到屋外傳來了戴權尖利的聲音:“聖旨到!請永寧鄉君接旨!”
參禮的賓客聞言,皆呼呼啦啦跪了一地,他們見戴權和太子一同而來,心裏感嘆,聖上果真是對甄家的十分看重的。
甄芙見了徒淵一時竟未能反應過來,只呆站在庭中,封氏心裏一急,便想拉甄芙跪下。
徒淵很少見甄芙愣怔的模樣,今日見了卻覺得十分可憐可愛。
他動了動身側的手指,克制住想要撫摸她秀發的念頭,又平靜地從戴權手裏接過聖旨,朝甄芙笑道:“聖上有言:今日乃永寧鄉君的及笄日,可以不用行跪拜禮。”
徒淵說完,打開聖旨,卻并未立即念出,反而溫柔寵溺地看着甄芙,張口說了什麽。
甄芙看着他的口型,下意識便學着徒淵張嘴,喃喃默念道:“我很想你。”
剛念完,甄芙反應了過來,便忍不住瞪了眼眉眼含笑的徒淵。
徒淵啞然一笑,忍住想把甄芙擁入懷中的.沖.動.,掃了眼聖旨,開始念了起來。
站在一旁看完了徒淵和甄芙所有動作的戴權,忍住住牙酸地咬緊了牙齒。
随着徒淵最後一字的落地,便有了許多穿着紅衣的太監擡着明黃綢子蓋着的禮物走了進來。
待甄芙謝了旨,甄士隐才帶着以徒淵為首的男賓,往前廳而去。而封氏也攜着女眷,入了席面。
甄芙與認識的長輩寒了暄,才避開貴女們帶着各種情緒的視線,走到黛玉面前。
黛玉見了甄芙,便放下茶杯,拉起她的手,細細打量了一番,才笑道:“芙兒姐姐今日可真好看。”
“你可別打趣我了,這衣服裏三層外三層的,加上釵環可沉死了。”甄芙無奈地擺弄了垂下的青絲,笑道。
黛玉用扇子遮住唇邊的笑意,打趣地看了眼甄芙:“重一點又如何?我看我那太子殿下的姐夫可心疼姐姐了,都舍不得讓你跪下呢。”
甄芙面色微紅,正想反駁,卻不料被人拉住了手。
“姐姐,你這一陣子忙着笄禮都不怎麽來看我了,去祖母那學琴的日子也少了,我好想你啊!”蘇莞拉住甄芙的袖子,仰着頭,睜着一雙明亮的眸子看着她。
甄芙輕柔地揉着她的發絲,笑道:“待日後我閑了,便一定去找你。”
蘇莞聽完,才滿意地點頭。随即她又好奇地看了眼黛玉,朝甄芙道:“這個小姐姐長得真好看,是芙兒姐姐的好友嗎?”
甄芙感覺黛玉和蘇莞之間頗有些緣份,便把蘇莞拉到自己身前,朝黛玉笑道:“我來給玉兒介紹介紹,這是蘇老夫人的孫女,禮部尚書蘇大人的幺女,名喚蘇莞的。”
甄芙說完,又朝蘇莞道:“這是戶部尚書林大人的嫡女,她喚作黛玉,你該叫她一聲姐姐。”
甄芙說完,黛玉和蘇莞就相視而笑,随即又互相見了禮。
黛玉性子原本好靜,但如今已經活潑了許多。蘇莞性格開朗,瘋起來是誰也管不住的。她言語直率,卻又不讓人覺得蠻橫,反倒有幾分嬌俏的可愛。
她二人果真極為和得來,直到了席面散盡也不舍分離。
晚間時候,甄芙才換下了一身厚重的衣裳并繁覆的頭飾。她沐浴過後,就只着一身杏色的亵衣,及腰的鴉黑色青絲也被松松地挽成了髻。
甄芙才坐下,便見清阮捧着個匣子,笑容滿面地走了進來,朝她神秘地笑着:“姑娘猜猜我給您送來了什麽?”
“那是什麽?我猜不到的。”甄芙好奇地看着匣子。
清阮主動把匣子遞上:“要不姑娘自己打開瞧瞧?”
“我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什麽物什,讓你這般神秘。”甄芙斜睨了清阮一眼,才把匣子打開。
匣子裏鋪了一層柔軟的絨布,上面放着一個朱紅色的絡子。
甄芙心裏微動,她拿起絡子,仔細看了眼,有些不敢置信地朝清阮問道:“這麽小的同心結?不會是……”
她話未說完,清阮便颔首 :“是蘇安悄悄告訴我的。從昨個兒開始,那位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居然向繡娘學起了打絡子。聽了這消息,可吓死我了!天哪,那可是太子殿下。這般看來,他的确是把姑娘放在心尖尖兒上了……”
甄芙聞言,心裏有些愕然。畢竟打絡子是女子才做的活計。堂堂一國儲君,怎麽可能會做這些。
“對了,姑娘別看這絡子小。其實它和太子殿下蕭上的那個是一對兒。這個呀,應該是讓您挂在您的古琴上的……”
清阮還在絮絮叨叨,甄芙便直接道:“你先出去吧,我累了。”
“是。”清阮心裏想,自家姑娘可能是害羞了。于是,她捂着嘴笑了幾聲,便行了禮告退。
甄芙看了眼匣子,心下一動,便把絨布揭開。裏面居然還有一張紅底灑金的紙條,她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笑出了聲。
徒淵筆墨向來冷硬,此番看起來卻柔暢了許多。那紙條裏也沒有什麽,只有一句話,“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
“你原是想永結同心。”甄芙喃喃了一句,便疾步到了古琴旁,把絡子小心地綁在其上。然後,她不自覺用食指戳了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