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果然,不出幾日,宮裏便傳出了賢德妃病重的消息。聖上體恤,允賢德妃再次省親。
榮慶堂裏,賈母看着賈元春面如白紙,分明是不大的年紀,一頭青絲卻已然有了根根白發,她心裏心酸,終究忍不住垂淚。
“前一久還好好的人怎的就忽然病重了?這可怎麽辦才好?”這般模樣,分明是好不了了,賈母想罷便拊心恸哭。
“咳咳……”賈元春虛弱地咳嗽了兩聲,想擡起手安慰一下賈母也做不到了。
王氏一見,就把賈元春身後的枕頭墊高了些,又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娘娘且放寬心,好好養病。我為您去請尋訪名醫,不信治不好您。”
賈元春強忍着身體的疼痛,苦笑道:“母親莫再為我忙碌勞神,我知道的我已經不中用了……”一句話未說完,賈元春呼吸就急促了些。
王氏一急,忙哭喊道:“我的兒,你別說話了,別說話了……”
賈元春卻用盡全力拉住王氏的手,朝賈母顫聲道:“祖母且記住了,千萬莫去招惹那永寧鄉君一家。還有,林姑娘與寶玉實非良配,您不要把他二人硬湊到一塊兒了。”
賈母心裏不解,正想問問,豈料王夫人就忙替她答:“老太太聽見了,她聽見了。”
賈元春聞言,便放心軟倒在床上,氣若絲游道:“那永寧鄉君你們真的不能惹。日後,要好好管束寶玉了,不能讓他再像以往那樣懵懵懂懂的。”
床邊候着的人皆泣不成聲。
賈元春說着說着,臉上卻忽然有了幾分紅暈,看起來精神好了些。但周圍幾人具都心裏一涼,這恐怕是回光返照,已經回天無力了。
賈母猛然攥住賈元春的手,慌亂的喊:“太醫,太醫,你快來看看娘娘!”沒有人比賈母更清楚,元春不能死。她若一死,榮國府又沒有頂起門楣的男丁,走向衰敗便不可逆轉。
太醫只能無奈地搖搖頭,賢德妃身子枯敗,乃将死之人,哪裏還能救得回來?
賈元春最後,只緊緊拉着賈母,動了動嘴巴,想說些什麽。奈何她已經無能為力,只能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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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見賈元春閉上了眼睛,就顫抖着手湊近了她的鼻下。果然,賈元春鼻息已經斷絕。賈母身子發顫,悲痛欲絕道:“賢德妃娘娘殁了……”
王夫人一口氣沒上來,便昏死了過去。不一會兒,整個賈府便哭哭嚷嚷了起來。
噩耗接連二三,不多時,伊岐前方又傳來衣糧不足之語。聖上此回并未再和那幾家權貴周旋,他直接把搜集到的罪證,賬本,一一在朝堂上甩出。
朝堂中掀起了巨大的動蕩,群臣驚愕,伴随而來的,是四王八公的敗落。
賈家人仗勢欺人,欺瞞君父,擅自放印子錢,又盤剝百姓,他們的罪責已罄竹難書。餘下的幾家也是如此。
聖上抄家的旨意一下,百姓莫不歡呼贊成。于是,想求情的人皆不敢違背民意,只能順着潮流,支持此事。
這家抄的極為雷厲風行,當真是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抄家之後,朝廷又備了一批金瘡藥,衣糧往前方疆場送去。
甄芙再次聽到徒淵的消息時,已到了次年的初春。那時徒淵已大獲全勝,準備班師回朝。甄芙在思念與焦慮中等待着他的歸來。
初春漸暖,剛到三月,桃花便綻于枝頭,點點粉瓣如煙雲流霞一般,開得極好。
甄芙正眯着眼,看着徒淵傳來的書信。片刻後,封氏身邊的丫鬟便走了過來,欲言又止:“姑娘快去瞧瞧吧,老太爺來了。”
“老太爺?”甄芙斜睨了丫鬟一眼,她不記得有什麽老太爺啊。
“就是夫人的父親,您外祖父來了。”小丫鬟頓了頓,為難道:“他是帶了一家子人來的,如今夫人是被氣慘了。”
甄芙心裏一急,馬上從竹椅上起來,匆匆往封氏的屋子裏去。
她可是知道她那外祖父不過是個見錢眼開,不顧親情的人罷了。她也是很晚才知,原來封氏未出閣時,過得很不好。
封氏生母早逝,後來封肅便續了弦。那繼室頗有些心機手段,封氏年幼時在她手裏受過許多磋磨。後來她又生了兒子,更是得了封肅的看重。
慶幸的是,在這樣娶了後娘,就有了後爹的環境裏,封氏也并未長歪,反而越發深明禮儀,善解人意。最過幸運的是,甄士隐的母親慧眼識人,讓甄士隐娶了封氏。
此後,甄士隐與封氏性情相投,頗為恩愛。
甄芙卻越想越着急,她走得飛快,生怕封氏受了欺負。
剛走到門口,還沒進去,甄芙就聽尖利的女聲:“聽說你女兒封了縣主,你也成了诰命夫人,你家飛黃騰達怎麽也不來請你父親?真真是個不孝女,老爺辛苦養了你十五年,沒成想還養出了個白眼狼了!”
原來是那個繼室,甄芙眼裏一冷,她輕輕撫平裙擺上的褶皺,壓了壓心裏的怒火,帶着幾個婢女便姿态優雅地走了進去。
封肅着一身石青色錦緞袍子,他身材肥胖,便撐的衣服鼓囊囊的。偏他還坐在上頭的椅子上擠着,因此更顯得圓潤。
封肅的續弦孫氏和他的孫女封月并未坐着,而是站在了封肅身邊,聽見了動靜才轉身往門口看去。
甄芙今日在家,為了舒适便穿了極素雅的衣裙。她眉目間又似有冰霜,面上并未有笑意,卻稱得眉間朱砂越發冶豔奪目。
她走進屋裏,微有些笑意地朝封氏行禮喚了句:“母親。”之後,又冷冷地望着屋裏的三人,漫不經心道:“我原不知今日家裏來了客人,倒是有些失禮了。”
甄芙說着,便随意指了個小丫鬟:“你來說說,這是些什麽人,剛剛又為何出言不遜。”
封肅聞言,氣得拍了桌:“我是你外祖父,這是你外祖母并你的表妹,你堂堂鄉君怎的這般不知禮數?”
甄芙不甚在意地只朝封肅點了點頭:“原來是祖父啊,是我失禮了。不過我外祖母早已病逝,不知上頭的是何人?”
孫氏面色漲紅,她一把拉過封月,朝封肅哭訴:“老爺子,您可睜大眼睛看看。這裏的人都不認我們呢。可憐月兒的父親,就這麽出了意外走了。日後我們算是沒有子女贍養了,這可怎麽辦啊?怎麽會有如此不孝之人?”
封氏被氣得呼吸急促,還不待她開口,甄芙便冷笑了一聲:“不孝?是說我嗎?”
“不是你們是誰?”封肅瞥了眼自己的便宜女兒,又看着甄芙。
“這您可是冤枉我們了。”甄芙淺淺一笑:“我記得有句話,叫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但是,母親并非如此。每年佳節,還有您的生辰,母親都會親自備了好禮相送。每至外祖母忌日,母親定會讓我們與她一同齋戒,沐浴燒紙。這是不孝嗎?”
“但姐姐不承認我們。”總垂着頭的封月聽了這話,才擡起頭,泫然欲泣地看着甄芙:“祖母自從跟了祖父,便勤儉持家,兢兢業業。待姨母如同親生女兒一般,她操勞辛苦,又生下了父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姐姐為什麽這般絕情?”
“絕情?”封氏簡直未見過如此會倒打一耙的人:“我與孫氏之事,還輪不到你這個小輩評說!”
孫氏聞言并未和封氏對上,反而邊揩眼淚,邊看着封肅。封月也像被吓到一般,瑟縮了一下。
封肅立即心頭火氣,随手便把手裏的杯子朝自己的便宜女兒砸去。孫氏與封月對視一眼,眼裏暗含喜意。
甄芙朝清湄使了個眼神,清湄眼疾手快,快速地拉了封氏一把,長袖一揮,下意識便把杯子朝孫氏那邊送去。
“啊!”孫氏腿上劇痛,便忍不住驚呼出聲。
“祖母,你沒事吧?”封月淚珠在臉頰上滑落,她怯怯地朝封肅看了一眼,才憤恨地朝甄芙道:“你當着心狠,居然縱着婢女傷了祖母!”
甄芙面色更冷,她斜坐在椅子上,白皙纖細的手把玩着一個杯子,嘲諷道:“你們品格高?真當我不知你們是什麽人一般?”
封月正想反駁,甄芙卻用力把杯子砸向了他們:“我是聖上親封的永寧鄉君,品格好不好,由聖上來說!母親是聖上封的三品诰命,性子娴熟,孝順忠君。你們卻口口聲聲說母親不孝,說我品格低劣。怎麽,難不成是聖上封錯了人?聖上看走了眼?”
這麽大的帽子,可把那三人吓得面色一白。封肅心裏害怕,便責備地看着孫氏和封月。
封月淚珠又滾了下來,眼裏嫉恨,面上卻楚楚可憐道:“姐姐,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管你是什麽意思!”甄芙不耐地打斷封月,目光微涼地掃過三人:“我今日便把話放在這裏。你們想住在這兒,也可以。但是不能作妖,不能朝我家人擺譜。否則,就別怪我到聖上那訴委屈了。”甄芙說完就讓丫鬟強制請了這三人出去安置。
其實,她也不可能真的為了這點小事去找聖上,這話也只是用來吓吓這三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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