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自聖上昭告天下開始,不消一日,朝庭要出征伐伊岐之事,便傳遍了整個京都,連各地邸報上也有了此事。
因本朝與伊岐一直摩擦不斷,一直是敵非友。而百姓也極厭惡伊岐人挑釁,作亂,所以北伐伊岐呼聲極高。此時,恰有了四王八公捐贈銀糧之事。之後,經過有心人的推動,百姓也都知曉了。
國事當頭,得知此事,百姓對這幾家權貴都能贊許上幾句了。至于他們之前欺男霸女,貪污腐化之事,談得卻少了許多。
錢糧湊齊,兵馬集結,聖上便命二皇子徒淵三日後領兵出征。
旨意傳到甄芙耳裏,她手裏的琴音便不慎錯亂了一拍。
甄芙歉意地看着蘇老夫人,掩飾性地把手湊到嘴邊呵了口熱氣:“這冬日太冷了,手指都僵硬了。”
屋裏原是有地暖的,并不會如此寒冷。蘇老夫人聞言,也不拆穿甄芙,只輕輕擺擺手,那報消息的奴婢便恭敬退下了。
蘇老夫人看着甄芙,心裏了然道:“看來淵兒已經把他的身份告訴你了。”
“嗯。”甄芙颔首。
“他也很不容易,本也不是故意瞞你的。”蘇老夫人面色心疼道:“你不知道,他幼年喪母,宮中鬼蜮伎倆便防不勝防。時間久了,他便養出了那副見誰都是冷冰冰的樣子。但是,他唯獨待你不同。”
甄芙見蘇老夫人話音忽然停下,瞧着自己。她只好故作懵懂道:“您放心,芙兒清楚的,知道他的品行端正,更記得他對我的好。”
“如此便好。他也無奈,他性子淡泊,本也不屑那些虛名浮利,只是在那個境地,也由不得他做主了……”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蘇老夫人立即止住了話頭。
甄芙卻不甚在意地重新彈起了琴。
窗外飄起了潔白的雪花,細細碎碎,瓊珠碎玉般落在庭院裏。不過,幸好飄雪不久,路上還未有積雪,馬車也能順暢的通行。
甄芙婉拒了蘇老夫人的挽留,她捧着暖爐,披着緋紅的狐裘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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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剛進城,便被徒淵擋住了。
徒淵披一身玄色大氅,騎在馬上,面色發紅,似飲了酒。
他一見是甄芙的馬車便松了口氣,心道還好趕上了。
然後,徒淵頗為冷靜地把車把式喚下來,自己輕柔地打開車簾子。
甄芙和清阮眼神微驚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徒淵。
徒淵視線朝清阮看去,語氣不容反駁道:“你下來,我與你家主子有話要說。”
清阮愣住,心裏訝異。不知平日裏謹慎守禮的人,今日怎的會如此莽撞。
“下來!”徒淵見她不動,又喊一聲。他聲音微冷,面上也帶着涼意,清阮下意識便鑽出了馬車。
徒淵立即上了馬車,駕着馬,朝進城的反方向駛去。
一陣冷風吹來,清阮打了哆嗦,見馬車越來越遠,她心裏一緊,就想追去。
蘇安趕來,見清阮正要去追。怕她壞事,蘇安便一把拉住了她:“清阮,別去。”
“你拉我作甚?你家主子怎麽回事?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就搶了馬車,帶着我家姑娘跑了?”清阮心裏一急,掙開被蘇安拽着衣袖,就想追上去。
“诶,我說你跑什麽?”蘇安又拉住清阮,無奈道:“主子們的事我們摻和什麽。你看你家主子拒絕了嗎?似乎沒有吧?而且我家主子是君子,不會做什麽過分的事。”
清阮想想似乎也是這樣,況且憑姑娘的本事,若是她不願,想必也沒有人可以勉強得了。
清阮放了心,才好奇地打量着蘇安:“聽你的意思,你是知道你家主子想幹什麽了?”
蘇安不答,反而道:“我家主子要伐伊岐了……”
清阮聞言,便微微愣住,她轉身瞧着馬車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語。
馬車一路走着,徒淵未發一言,甄芙坐在馬車裏也靜默不語。路上只有馬車的轱辘聲,并簌簌的落雪聲。
約莫過了半刻,徒淵才下了馬車,拉開簾子,向甄芙伸出手。
他深邃的眸子注視着甄芙,解釋道:“我知道,這可能是我做過最為輕薄失禮的事,可能唐突了你。但是,我決不會後悔。”
甄芙睫羽輕顫,只輕輕把自己的手搭上徒淵的。
徒淵眼眸裏似有了光亮,他輕輕握住了甄芙的手。待甄芙下了馬車,他也并未放開。只是牽着,朝一旁的小道走去。
甄芙随意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心裏刻意忽略着手裏的暖意。
“芙兒冷嗎?”徒淵瞥了眼兩人相握手,眉目柔和了下來。
甄芙搖搖頭,兩人走上了石階。
踏完石階,便見紅梅傲雪。滿目皆是冷眼孤傲的紅梅,正綻放得熱烈。伴随着細細碎碎,晶瑩剔透的雪花,看着美得驚人。
然而,徒淵眼神卻黯然無比。他握緊了甄芙的手,往林子中心而去。
林中除了紅梅,便是一塊墓碑,上面落紅點點,似血滴一般。
徒淵帶着甄芙走近後,甄芙不着痕跡掃了一眼墓碑,卻未在上面發現任何刻字。
“這是我母親。”徒淵松開甄芙的手,上前拂去落花,又跪到碑前磕了頭,才道:“我此番是來與您告別的。三日後,我便要北去伐伊岐了……”
徒淵說着,突然便沉默了下來。
甄芙心裏不忍,只能把手搭在徒淵肩上輕輕拍了拍,正想撤離。徒淵卻一把握緊甄芙的手,朝墓碑道:“這個人,便是我想找的了。現在,想帶給您看看,想必您也是滿意的。”
甄芙聞言,不自在地想.從徒淵手裏抽.出她的手,卻并未成功。
徒淵自然能感覺到甄芙的動作,只是這次,他并未放開,反而更握緊了幾分:“雖然,她可能現在才知道我的心意。”
徒淵眼裏流露出明顯的失落,開始在墓碑前說起一些事。
甄芙心情複雜,只能靜靜地看着,聽着。
過了一會兒,徒淵才起身,對甄芙道:“今日失禮了,最後,能再陪我去個地方嗎?”
林子後有個鎖着的小屋。徒淵從荷包裏拿出鑰匙,打開門,卻只拿了把藥鋤。
徒淵回眸,朝甄芙笑了笑,在她不解的目光裏,在梅樹下輕挖着。不一會兒,土裏就露出幾壇子酒。
“要不要試試?”徒淵話裏詢問,手上卻直接把酒壇子直接遞給了甄芙:“我知道,芙兒有很多想問的。不妨嘗嘗這酒,你若嘗了,我便都告訴你。”
甄芙笑而不語,直接拆開酒封,仰頭就喝了一口。
淺淺的梅香與酒意纏綿,酒液流過喉管,似乎全身都熱了起來。
“芙兒當真爽快!”徒淵少見的朗笑出聲,随即也像甄芙一般仰頭喝了一口。
兩人随性地坐在梅樹下,相視而笑。
“在你問我之前,我要告訴你兩件事。”徒淵喝了口酒,輕呼出一口氣:“第一件事,便是我心悅你。”
甄芙心裏并不驚訝,她只淺笑道:“我知道。”
徒淵心裏一緊,沉聲道:“我知道我今日莽撞了。只是,戰場上刀劍無眼,我擔憂,這些事若是現在不說,你便可能永遠都不知曉。”
“第二件事,便是我想娶你,你可願将一生交付于我。”徒淵緊緊地盯着甄芙,手指用力捏住酒壇口。
甄芙卻微微垂眸,避開他的目光:“我們身份有別,不合适……”
甄芙正說着,心裏卻突然不想這般繞彎子。她直接擡起眸子,看進徒淵眼裏,語氣霸道:“這些且都不論了。如果我說,我要你以後身邊有我一人,你能做到嗎?”
徒淵捏住酒壇的手一松,本清冷的面容露出了歡悅的笑意,甄芙只聽見他認真道了句:“我能做到。”
甄芙心裏微甜,但還是再問了一遍:“你當真的嗎?”
“當着的。”徒淵眼眸認真,嘴角含笑。
甄芙臉上染着紅暈,她克制着極快的心跳問:“若是……,若是今後我們沒有孩子,你會重娶嗎?”
甄芙問完,臉上笑意便消失了。她知道,她太苛求了。
但是,修真者本就子嗣艱難。若是徒淵以後因此事重娶,或者納妾,那她還不如現在揮劍斬情絲,避免日後傷心。
徒淵聞言,微微蹙眉,不解道:“我們為何會沒有孩子,你不想要嗎?”
“問這麽多作甚。你只管說,你會怎麽做。”甄芙不答反問。她面容鄭重,能讓徒淵一眼就看出,這個問題對她很重要。
徒淵沉思了一會兒,也鄭重道:“我其實無所謂的。之後的餘生,只要你一直伴着我便好了。”
“你當真想好了?想好了,便不能變卦,不能反悔。”甄芙控制不住心裏的情緒,顫着聲道。
“想好了。”徒淵嚴肅地點頭:“我母親便是喪生于後宮争鬥中的。垂死之際,她連皇陵也不願葬入,也不願在碑上刻她的身份。于是,父皇才把她葬在此地,因為這兒有她喜愛的紅梅。”
徒淵捧起甄芙的微涼手,輕輕呵了口氣,才道:“自古上位者總是通過娶妻,納妾這樣的手斷以平衡權力,達到目的。可是,我卻是十分不願如此的。”
“你的要求我能達到。若你我今後無子嗣,就朝我兄長那抱一個好了。如此,你可能應了我。”
甄芙看着徒淵緊張的模樣,心裏一軟,眼眶卻發紅,她輕聲道:“我答應你了。”
徒淵聽到這話的一瞬間,感到得償夙願的喜悅溢滿了胸腔。他聲音微啞道:“你已經應了,便要等我回來。再不能反悔了。”
“嗯,我不反悔的。”甄芙笑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