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三日後,徒淵領兵伐伊岐。
軍隊出城之時,萬人空巷,百姓皆站在街邊,牆頭,心情激蕩慷慨,目送着軍隊遠去。
甄霖和甄士隐看了後,回來就尋了甄芙。
甄霖睜着一雙圓眼,感慨地朝甄芙道:“先生居然投筆從戎了,而且還是在隊伍前方的,着一身戰袍,看着當真是精神極了。以他之才,定将那幫子伊岐人耍得團團轉。”
甄士隐正輕撚着胡子,一聽此言,便瞥了一眼甄霖:“你先生允文允武,可你還不是對他不敬。”
“那是之前嘛,如今我對他可恭敬了。”甄霖反駁道。
“你快下去吧,莫要礙我的眼。我與芙兒還有話說。”甄士隐本性淡泊溫和,唯有對上甄霖言辭便忍不住尖銳了些。
“下去就下去,不過父親,你也不要太擾了姐姐。”甄霖仰着頭,朝甄士隐咧開嘴角,徑自行了禮便告退。
甄士隐額角微跳,看着甄霖走遠,才朝甄芙道:“霖哥兒的性子當真是跳脫。你母親溫柔端莊,你很是穩重,我性子也算平和。他這般形狀,也不知是怎麽養出來的。”
甄芙聞言,便有些心虛地摩挲着衣角,只淺淺地笑着。
“還有你。”甄士隐看了眼甄芙,生氣道:“今日,我猛然想起你幼時說的救你的那家人原是賣香皂的。可救了你的淵兒,清俊風華。他父親也是儀态威嚴,哪裏又像做那些的了?我不用想也知道,你那時便唬住了我和你母親。”
甄芙唇角笑意微僵,她輕輕走到甄士隐身邊,讨好地為他輕捶着背,無奈道:“父親,我那會兒還小着呢,不會唬人。那方子的确是哥哥家的秘方,不外傳。但是後來他把方子給我了,又和我一起弄了琳琅閣。但您也知道,閣裏盈利是有分成給哥哥的,我們決不會白占別人的便宜。”
“怪不得……”甄士隐嘆了口氣:“淵兒一看便是哪家精心教出來的貴公子。今日他與二皇子并幾位将軍騎馬走在隊列之前,看上去英姿飒飒,當真是龍章鳳姿。”
甄芙眼裏含笑,果然甄士隐把徒淵錯認成了別人。
不過,雖然她并未去送別徒淵,但是她也能夠想象,徒淵披堅執銳的模樣,該是所有人中最令人矚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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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越來越冷,對雙方局勢都不太好。不過,徒淵行軍駐寨極為講究效率,注重保存士兵體力。明面上,他傳回朝堂的軍報皆是糧草不夠之類的消息,可實際上他未曾短缺過每一位将士的衣食。
于是,當第一條捷報伴随着糧草不夠的消息傳來,小勝的喜悅也減少了很多。聖上再次令四王八公湊糧,然而他們卻一起抱團哭窮,拒不執行。
伊岐與本朝原是死敵,幾乎每個百姓都鬥志激昂,主戰情緒占了上風。京都的百姓自然知曉,四王八公是什麽貨色。
如今,他們做出此事,便又把之前在百姓中好不容易積累的好感敗壞殆盡,還引起更多的責罵唾棄。
在這樣的情況下,琳琅閣突然以另一種方式展現在百姓眼前。琳琅閣把幾年的盈利巨資皆換做錢糧,爽快地給交了聖上。
有了對比,琳琅閣在百姓心裏地位更高,所談皆是其背後主人深明大義,具有擔當之語。而那幾家權貴,卻已惡評入潮。
之後,讓天下人好奇的琳琅閣主人也暴露于人前。那主人原是姑蘇西阊城的甄家,甄士隐為背後主人,而這個湊糧的建議卻是其女所提出的。
解了燃眉之急,聖上立即命人把糧草衣物送往前線。甄家有功,聖上自然會加封。
聖旨來的時候,甄士隐一家都還茫然不解,只能跪着聽旨。
旨意裏言道,甄士隐經營有功,又深明大義,被封為正三品散縣公,雖為虛職,卻清貴無比,還可食俸祿六百石。
甄芙年紀雖幼,卻聰慧明理,提出這個建議,便被封為永寧鄉君。封氏則小心地捧着瑞荷抹金軸的诰命文書,心裏不知所措。
聖上還賜下宅子并許多仆從,令甄家早日搬遷。之後,便有人擡着禦賜的珍寶器物,呼呼啦啦地搬進了甄家。
親自下旨的是內相戴權,他親手扶起了甄芙,細細打量了一番,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縣公,夫人,鄉君,大家不必多禮,以後咱們都是一家人。”戴權說着,便笑意融融地朝甄芙看了眼,才帶着人告退。
直到接了旨,甄士隐與封氏都還摸不着頭腦。
他們把聖旨和诰命文書皆拿到祖宗排位前供好,又把賜下的仆從安置妥當。甄士隐和封氏才問起甄芙,此事的由來。
“芙兒,你幾時捐出的錢糧?我怎的不知。”甄士隐喝了口茶水,待激蕩的心情平複後,才發問。
甄芙心裏也奇怪,她當真是什麽都沒做。
徒淵走時告訴過她,軍中糧草具足。而那些虛假消息,只是為了搬倒幾家權貴而特意設計的由頭。知道了這些,她自然也不會擅自做主捐些什勞子的糧草。
看來,此事是徒淵做的了。想到此,甄芙心裏微暖。
甄芙迎着家裏人好奇的目光,卻只能硬着頭皮承認:“其實,事實就像聖旨裏說的那般。”
甄士隐與封氏聞言,都贊甄芙做的好。
“此為大義,只是琳琅閣是你與淵兒一家的,他家可受了什麽封賞?”封氏有些疑惑,傳言紛紛揚揚,都是她家的,怎的蘇家就沒有。
甄士隐也看着甄芙,等她說明。
甄芙心道,他們一家等會兒還要進宮謝恩。徒淵身份定是瞞不住了,與其讓他們過會兒受驚吓,還不如現在她主動告知,好讓他們有個心裏準備。
“父親,母親,”甄芙心裏想明白,就直接道:“其實,蘇淵不信蘇,姓徒。他父親乃當今聖上,咱們都認識的。”
封氏手一抖,茶杯便落到了地下。她未管這些,只顫着聲不敢置信地看着甄芙:“你說什麽?這般說來淵兒便是二皇子?!”
甄士隐也大驚,看着甄芙,等她回答。
“嗯。”甄芙點點頭,無奈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甄士隐與封氏一同沉默,腦海裏的畫面皆是甄霖對徒淵的無禮,以及徒淵每次來家裏都會十分和氣地帶來許多禮物,又十分謙遜地與甄士隐探讨學問,實在沒有半分皇子的驕矜。
甄士隐想到自己曾與聖上稱兄論弟的舉動,就忍不住揉了揉額角,朝甄芙道:“你又是何時知道他們身份的,怎麽不告訴我們?”
甄芙笑道:“聖上與殿下皆與父親真心相交,不想為身份所拘束,才不想告知。我雖然早知道此事,但也不好主動告訴你們。”
甄士隐與封氏聞言倒也不追究了,只按品大妝,換上衣服便到大明宮裏謝恩。
天氣越發冷了,甄芙同甄士隐、封氏謝完了恩,乘着禦轎行在出宮的路上。
一路上雪花飛落與紅梅枝頭,也灑在空中,望過去顯得紛紛揚揚的。
封氏心疼地看着甄芙:“芙兒冷不冷?”
“我不冷的。”甄芙眉目柔和,輕輕拉住封氏的手,讓靈力順着封氏的手心,經過她的筋脈萦繞梳理着。
封氏身子舒适了些,不覺就放開了蹙着的眉頭。
行了一段路,眼看就要到了宮門,誰知就有個宮女擋住了轎子,朝他們行禮,喚道:“縣公,夫人,鄉君納福。”
甄士隐掀開轎簾,打量了一眼宮女,發現似乎并未見過她,就不解地問道:“你為何擋路?”
甄芙也掀開簾子,那宮女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甄芙:“奴婢抱琴,乃賢德妃跟前的侍女。賢德妃聽說了鄉君捐糧之事,頗感您的大義,便想見見您。”
封氏下意識拉緊了甄府的手,大明宮裏勾心鬥角,芙兒獨自去肯定不行。于是,封氏朝抱琴問道:“小女年幼,禮數不周,不知我可否與她一同前去。”
抱琴笑得善解人意,她脆生生道:“自然是可以的。”雖然主子只讓請永安鄉君,但是若那夫人跟着前去,應該也不妨事。
聖上後宮,外臣不可出入,甄士隐只能擔憂地看着她們走遠。
轎子又走了一路,便到了鳳藻宮。一進前殿,便有暖風攜着百合的香料味吹來。鳳藻宮擺件華貴,處處雕畫皆是精巧。
賈元春正坐在軟榻上,着一秋香的的褙子,脖子上圍着雪色的圍脖,看上去若二八年華的女子,半分歲月的痕跡也無。
賈元春面若秋月,她見人來了,也只眯着一雙與賈寶玉相似的桃花眼,随意地往殿下掃去。
甄芙一見到她,眸色便陡然冷了下來。但她面色還算平靜,只随着封氏福身:“娘娘萬福。”
賈元春瞥了眼封氏,又疑惑地朝抱琴看去。
封氏一見,便笑着解釋道:“我不請自來,還望娘娘切勿怪罪。實在是小女膽小,怕她出了岔子,冒犯了您。”
賈元春聞言,便溫柔地淺笑着,一雙桃花眼眸裏似有水波微漾:“不妨事的。只是我見了永寧鄉君,便心生歡喜,想與她單獨說兩句話,不知夫人可能給我這個薄面。”
“這……”封氏面露難色,心裏猶豫。
甄芙心底冷笑,面上卻眉眼含笑,聲音輕柔地勸着封氏:“母親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見娘娘面善,也好奇她想與我說些什麽話。”
“好吧。”封氏聞言,只能點點頭,随抱琴去了偏殿。
上頭的賈元春并未說話,甄芙也就沉默地站在殿中。
氣氛一時寂靜,甄芙感受着空氣裏若有似無的邪氣,心裏嘆道,這賈元春,恐怕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了。